气味GL

　　“你等等，慢慢呼吸，我马上回来。”
　　我赶忙跑回二班的位置拿了瓶常温的佳得乐，同班同学还在替我欢呼，我没时间理他们，径直奔向董子珺。
　　董子珺平常不太运动，猛地一跑步，心肺肌肉剧烈运动，加上电解质流失，极易造成胸部肌肉痉挛，肯定很疼吧。
　　我有点后悔，早知道不给她加油了，她慢慢跑到终点，同样可以第三，却不至于胸疼难受。

　　“你小口小口喝。”
　　我把饮料递过去，开始替她捋后背和胸口的肌肉，感到她还是喘得厉害，我安慰道：“你这是正常现象，就是平常运动不多，突然发狠肌肉痉挛，歇一歇就好了。”
　　子珺没有说话，她慢慢喝掉了半瓶饮料，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我好多了，胸不疼了。”董子珺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像有些后怕，向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陆初，谢谢你，救了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用了这么诚恳的语气和这么重的词汇，什么谢不谢，救不救的，本来就是很小的运动后应激罢了，可能真是被吓傻了。
　　我张开手抱了抱她，安慰道：“没事，没事。不要怕，你保持呼吸节奏，深呼吸，不要憋气……待会我帮你踩踩腿，你平常不太运动，猛地一跑，要防止乳酸堆积，你明天还有比赛。”
　　“嗯。”董子珺点点头，温顺地伏在我的怀里，过了会，轻声说道：“你真好，陆初。”

　　但十分钟后，一班和二班看席的交界处，传出董子珺撕心裂肺的叫。
　　“陆初，你能不能轻点！”
　　“不踩开你明天都下不来床。”
　　我辣脚摧花，没有一丝温柔。

　　傍晚时分，董子珺忘记了仇恨，活蹦乱跳跑来我们班的坐席，牵着我的手一起去颁奖台领奖。
　　奖牌是按照比赛次序发的，王大头给我颁了跳高金牌和团体赛银牌，公式化地说了声再接再厉。
　　1500米是政教处徐主任发奖，她随便地把金银牌挂在了陈宇和我的脖子上，看都不看我们这俩体育生一眼。
　　然后帮董子珺抚平她根本不存在的领子，郑重其事地颁了铜牌给她，满脸欣慰说着：“没想到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运动也那么好，不算体育生，都能跑第一名，果然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啊！”
　　陈宇装作没听见。我向董子珺抛去了肯定的眼神。她对这种恭维是久经沙场，平静地望徐主任一眼，眼底毫无波澜地说：“谢谢徐老师夸奖。”
　　董子珺目送徐老师离开，转头对我报以感激的微笑：“陆初，一块吃晚饭吗？”

　　我想吃拉面，她领着我排队，甜甜地说：“王阿姨，两碗拉面，少辣。”
　　我发现董子珺和食堂阿姨关系也很好，王阿姨明显很熟悉董子珺，连带着我碗里的浇头也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第二天的3000米，由于没有陈宇参加，我荣升到了冠军，子珺顺位拿到银牌。
　　颁奖礼换成了年级组组长赵老师，分明是理科实验班教化学的，但他比徐主任还夸张地拉着董子珺猛夸了十分钟。
　　我习惯性地原地等她一起去吃饭，得到了董子珺十分抱歉的补偿，一盒酸奶。

　　运动会让我对董子珺的崇拜又多了一分。但作为美女学霸，董子珺的粉丝和追求者很多，我对她的欣赏，比之他们，决不能算热烈。

　　比如一班学习委员谢子渊，从高一就喜欢董子珺，经常写情书给她。据说他风流倜傥、文笔极佳，是偶像小说男主级别的人物。
　　我看过他的范例作文，辞藻很华丽，排比不重样，擅长以小事物写大感情，抒情文总有种淡淡的忧伤，跟我这神经粗犷的北方女汉子形成鲜明对比。我虽喜欢文学，却更爱王小波那种调侃人间的笔调，实在无法驾驭肉麻兮兮的文字。
　　我和谢子渊谁能得语文单科第一，完全取决于作文题是议论文还是抒情文。不过也有时候我俩都不是第一，第一是董子珺，她是全能型战士。

　　谢子渊是个高瘦白净的男生，戴着斯斯文文的半框眼镜，总穿着白色的衬衫，喜欢摄影、录像和剪辑，是学校摄影社的社长。校园宣传栏有一半图片出自他手，拍花卉、鸟类什么的非常有诗意，也经常在校园报发个诗歌、散文。若是在古代，估计是个粉面长衫、魏晋风流的儒雅青年，宋玉、潘安那种吧。

　　运动会时他架起一个佳能450D，拍了很多精彩镜头，不少照片的主角是董子珺。
　　作为兄弟班，我们二班也沾了光，有了免费摄影师。
　　运动会结束的周末，董子珺发了我们班的照片压缩包给陈翀，又专门单独做了一个我的文件夹，用□□传给了我。

　　滴滴滴……
　　“风清扬”请求加为好友：我是董子珺。
　　通过。
　　笃笃笃……
　　“Hi，运动健将。飒爽英姿，快来查收。”（风清扬）
　　“遵命，大师。”（斯水逝如年）

　　高中女生爱看张爱玲和三毛，偏偏董子珺和我喜欢看武侠，从港台的金庸、古龙到网络的凤歌、沧月，我们常常讨论各派武功的高下，或是哪个男主最渣，哪个女主最美。

　　我喜欢武侠，这很好理解。我的父亲是个被武侠片吸引，从日本来到中国学习传统文化的，一个不折不扣的武术中二少年，热血漫男主。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这些从小他就教我背，带着我看了各种武侠和武士电影，嘱咐我好好练功夫，长大做个勇敢仗义、自由潇洒的侠客。
　　逐渐我真长成了人高马大的假小子，不爱穿裙子也不爱玩娃娃，最喜拿着玩具刀剑和男孩子疯耍，会功夫，成绩也不错，自然成了院子里的孩子王。
　　妈妈一度买了粉色裙子想纠偏，结果第二天就脏得不成样子，只好放弃，让我继续穿深色中性的衣服。

　　但子珺是武侠迷可着实令人震惊，而且她居然爱风清扬！
　　一般女生不都喜欢令狐冲和杨过吗？
　　收到照片后的周一，大课间我去找子珺，感谢她特地发照片，顺便线下聊聊武侠。

　　“谢谢给我传照片啦。看你□□名，你喜欢风清扬，你看金庸？”
　　“对啊，我喜欢看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凤歌、沧月我都有看。我最喜欢风清扬和黄药师。”
　　我上下打量董子珺瘦削的身体，苍白的肌肤，有些发黄的头发。
　　我以为武侠迷以男生居多，然后是我这种女汉子，董子珺这弱柳扶风的身子，不盈一握的细腰，居然也喜欢江湖夜雨，真是不可思议。
　　而且喜欢的角色剑走偏锋，都是些古怪糟老头子，妙哉妙哉！

　　“那你最喜欢谁？”子珺见我发愣，发话问我。
　　“花满楼，我觉得他很优雅。”
　　“哦。”子珺对我喜欢小白脸倒是不意外，又问：“女生呢？”
　　我想了很久，金庸笔下的女性都是极其优秀的，各有各的特点：小龙女、任盈盈、赵敏、小昭、阿朱、程英，陆无双、香香公主……都是又聪明又会疼人的大美女，随便找一个当老婆都很幸福啊。即使周芷若、小师妹、李莫愁……也是各有各的性格，根本挑不出“最喜欢”。
　　“想当黄蓉，喜欢程灵素和郭襄……最爱的话，程灵素吧。”我勉强回答道。
　　“哦？程灵素啊……我也觉得她不错。”董子珺很有深意地微微笑看我，我不解其意，只好反问道：“那你最想当哪个？”
　　心下猜想她会说小龙女、任盈盈这种既聪明美丽，又坐拥大美男一生一世只爱你的姑娘。

　　“我看水母阴姬就不错。”
　　“噗……”，我被一口水呛得喘不过气，“咳咳咳咳……”
　　亏我看过古龙的《楚留香传奇》，记得《画眉鸟》里的这个角色。
　　武功天下第一，坐拥佳丽三千。而且男女通吃。

　　董子珺走过来温柔地拍我的背，笑得更深了。
　　她的眼睛变成两道弯弯的彩虹，浓密的睫毛随着她爽朗的笑声上下起伏。
　　“我肯定会好好疼南宫燕，不去喜欢雄娘子。”
　　说罢，她重重拍了下我的背：“别呛死啦。”

　　经此一役，我猛然发现董子珺小小身躯下蕴藏着惊世骇俗的想法。
　　别看平常是个文弱可怜的乖乖女，学习好品德优，三好奖状一大堆，思想可比我霸气、龌龊多了。
　　董子珺的风流，是既风雅又下流。
　　小的甘拜下风。

　　后来有一天去董子珺宿舍，傍晚的阳光斜照进来，她连灯都不开，正捧着本极厚的盗版缩印金庸小说集啃，油印的字奇小无比，行距近得令人发指。
　　她说盗版书不占地方，总不能搁一箱金庸在宿舍，万一被老师查到，败了她年级第一的一世英名。
　　而且晚上还能在被窝里打手电看，反正她怎么看小说都不近视，字小一点更方便。
　　靠！我一个体育生，每天训练，不爱做题，学习垃圾，都有150度的近视。子珺这种大学霸，居然双眼1.5，用今天的眼光看，绝对可称凡尔赛大家。

　　一年以后，我想起那天傍晚的阳光，子珺捧着书的样子，觉得她很适合风清扬这个名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她是我的程灵素，也是我的风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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