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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第八天
二人直接去了衙门。这具尸首是破案关键,上面存留证据极多,经仵作一验,前因后果基本就能断出八.九。不需他们再掺和。
简短编造发现尸首的经过,公差并不怀疑。领过一点象征性的赏钱,二人回到吴钩霜雪。
进城时带个死人,消息早已传开。秦老夫人自然听闻,进门就见她眼巴巴在灵前等着,看只二人回来,明显失望。心中不忍,迟谙解释秦由卷是他杀,要在府衙留两日验尸,又好一顿安抚。
宅中众人为此却很是兴奋,虽发现尸首的真正缘由只他二人知晓,与人说起迟谙把功推给牧官书,但几人看她的眼神还是亮闪闪的放光,连三娘更是直接叫她“小福星”,一来就给吴钩霜雪添彩。
次日,正在收拾细软准备离开凤阳的赵氏被捕了。
公堂上,身为原告的秦老夫人控诉赵氏入府十几年秦家未曾有过薄待,到头来却换了一个杀人藏尸侵占家产的魔头。激动之处,直接昏死过去,当日在听到赵氏的定罪后竟就与世长辞。
晚间,大仇得报的秦由卷来找迟谙谢恩。
赵氏死罪年后处斩,但使用阴邪法门助她镇压秦由卷的那人已无处寻得,如女声所说,不知那人还会去哪里作恶。但于此迟谙又无能为力。听着秦由卷并未欣慰多少的声音,想到老夫人的死,不免怅然...
料理过秦家母子的丧事后,很快,就除夕了。
蒸汽腾腾的厨房里,一心和尚和连三娘正忙得热火朝天。坐在门口看着小火炉上煨羊肉的罐子,迟谙往手心哈着气往远处漆黑的天幕瞧。
远隔千里,可零星绽开的烟花就跟从前清临县时一样。那时爹会买几个孔明灯给她许愿,子时陆徽临会悄悄放鸽子来,送她一支来年的“上上签”...
“小友怎么愣着呢?”
发呆,眼前忽一亮。二用道人不知何时来,塞给她一支燃香,朝外努嘴:
“不平早跑出去了,你也放炮玩去罢。这里我看着。”
不平便是那日不肯打招呼的少年,“路不平”是他给自己取的名,三娘悄悄说过这孩子家里遭了点变故故性子有点个,叫迟谙平日别跟他一般见识。
看着二用道人笑眯眯的甚是可亲也不好推辞,迟谙举着香便往外去。牧官书和吴沂刚刚出门去了,她正好坐在门口等等。
耳畔苍老声音嗤笑“他还拿你当小孩儿呢”,站在门前,迟谙拍拍石阶坐下。
挺不合宜的,年节气氛越是欢欣她越会伤感。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就会想,她已经没有家了。
“怎么?想你爹了?”
女声于身侧起,语气难得轻柔几分。在秦家母子下葬前的那个晚上,他们曾有过一次长谈。那时迟谙情绪低落,女声也是这样的语调,正经介绍起自己叫“扶风”,讲述在遇到迟谙前,她的见闻。末了不耐地安抚她这等事原是世间最常见不过,她做得已不错,再想其它都是自寻烦恼。
“嗯。扶风,你会想家人么?”
“我没家人。”
不意她如此回答,迟谙一怔,沉默片刻,闷声道:
“那你留下的执念呢?王大夫没说过,你也没说过。你们久久不入轮回,总是有惦念的事牵挂的人吧。”
那日长谈,苍老声音只肯说自己姓王,迟谙便只能用王大夫称呼他。他这会儿好像不在,不知又飘去了哪里作怪,不然定要接口胡诌几句。可扶风居然也不说话了,许久,迟谙误要以为她也不在时,便听她涩然道:“我忘了。”
“忘了?”
“我不记得了。在乱葬岗多久不记得,要做什么不记得,或许——或许我从那儿是乱葬岗前就在那儿了也说不准,谁知道呢?无常不来勾我,我就能逍遥一天是一天。以前无聊但离不开那破地儿,遇上你,倒是正正好。”
听着那满不在意的语气,迟谙忽觉喉咙发紧。
逍遥?真的逍遥么?一个不知过去,没有未来的孤魂,在漫长无尽的岁月里已遗忘自己辗转于此的原因。自己还能侥幸有命,有望再遇故人,为至亲洗冤,当真上苍眷顾。可如此有幸自己还在伤春悲秋,被他们看在眼中,怕是更难过吧。
深觉自己矫情多思,感伤淡去,心头漾起淡淡歉意。
“扶风,抱歉,我...”
“哈哈!老头儿你赌输了,她真被我唬过去了! ”
什么输了?
迟谙一怔,便闻远处王大夫愤愤之声。
“妈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要和你赌!别他妈做了什么都扯老子给你兜底!”
大节下如此吵闹不好,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劝就对了。迟谙赶紧出声调停。
“别吵别吵。大过年的...”
“行!她拿你消遣,你还拉偏架是吧!”
迟谙一头雾水。
“我都不知怎的,说和几句罢了。且你们,也没打起来呀...”
冷哼一声,王大夫显不想再理,没了声音。迟谙才回过点意思来。
“你俩打赌骗我心里过意不去。”
扶风轻嗤,继而似再忍不住,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呦,你才知道啊。真是聪明的小脑瓜子!可别再扯那老头儿了,说一句把他急得。”
微微无语,迟谙垮起脸。但听着身侧女子欢快笑语,心里还是泛起松了一口气的舒畅。还好,还好只是逗她,因为她真的无法想象一个经历那样日子的孤魂,在承受怎样的迷茫与煎熬。只要想到同样作为死去的人,自己生还而身边正有人被这样折磨,她就坐立难安。
“大过年的,我不和你计较。”
抱臂扭头,迟谙嘴角却荡开一抹笑。
“迟谙妹子和谁计较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传声响,吓了迟谙一跳。当即转头,正是天际烟花炸开瞬间,映出两个高大身影拐进胡同。
“牧少侠?你们回来啦。”
看清来人迟谙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小幅度招招手。这时已感到些微冷意,正好,他们三个一起回去。
听到招呼的青年朝她微微颔首,不知是不是大红灯笼太过喜庆和暖,晕出的光影下,眸中仿佛荡开一抹温柔的底色。
“啧,妹子好偏心,明明我二人一起回来,还是我先唤的你呢,怎么只叫官书也不叫我。”
对视片刻,别无他意,或许只是同牧官书更熟悉,所以迟谙难免会先注意他。吴沂却已一副痛心神情凑上前。
面上一窘,偏忽的被噎住一时不知怎么打发回去,迟谙只能不好意思地朝他笑。
“别闹她,她最憷你这套了。”
“自然自然,我就看妹子平日好生分。逗一逗那反应可亲切多了。妹子适才同谁说话呢?”
又一句噎人话,迟谙抿唇,目光飘向身侧空荡处,忽然灵机一动,道:“刚才有只鸽子,夜里昏头了吧,掠进巷子里一头撞进我怀里了...”
吴沂不知是听不出此话勉强的敷衍就要较个真,还是对那鸽子起了兴趣,挠了挠头,奇道:“咦?就刚刚飞走么?我怎么没瞧见?官书你看见了?什么色的?不应该啊,我眼力好着呢。”
眼看还不能揭过此事,迟谙急了,吴沂转头的空档,赶紧朝牧官书眨眼。大概央求的目光实在有点可笑,便听见扶风轻嗤,牧官书好像有点不自在,转头轻咳了一声。
“看见了,你是不是最近熬大夜眼有点花了。多修养罢。”
吴沂闻此揉了揉眼,环顾一周嘟囔几句,真信了,终于不再多说率先进了门。迟谙不敢紧跟生怕他再起兴和自己说话,脚步慢下来,抬眼却瞧见牧官书站在门内阴影下等她。沉静的目光穿过昏昏灯火专注地落在她身上,恍惚间,迟谙好像回到了那个只因他一个对视就心安下来的深秋午后。
心念一动,想起适才吴沂被他二人联合蒙骗的莫名之色,迟谙忍不住朝他无声一笑,眉眼弯弯,声音也小小的雀跃起来。
“牧少侠,我们进去吧!”
“嗯。”
除夕一过,牧官书和吴沂便走了。二人原也不是常在此处据点,留了数日就是托付迟谙。眼见她和众人相处不错,便该回正轨做自己的事了。到底相伴数月,迟谙有些不舍,且二人一走,宅中热闹少了许多,就在这样骤然冷清下去的氛围中,很快就初六了。
清临县旧俗,初六这日原是要祭祖的。借住在外,迟谙本没有过如此念想,哪知宅中人都关照她,连三娘牵头,竟拿秦由卷那事剩下的钱在城外头给她爹置了个衣冠冢。
天刚蒙蒙亮,窗外霏霏雨丝,衬得有些惨淡哀愁。迟谙却已穿戴好预备去城外祭拜洒扫。不出十五都算年节之中,故吴钩霜雪开在外面街上接生意的“雪明楼”还没开张,众人便也无意早起。所以虽连三娘前日说同去,迟谙还是无意打扰。撑伞独身走了。
城外东去不远就是一片坟地。无祖坟的异乡人或一些特殊死者都葬在这里。父亲的坟也安置在此。迟谙带了些点心纸钱和一坛清酒,整整齐齐摆在墓前。
“快点儿快点儿!清早什么不干净的都回去了,早拜完早回去。”
静静坐了半晌,两个声音忽然由远及近。一对中年男女拉拉扯扯地走进坟地,手里拎着厚厚一沓纸钱。一面走一面不住东张西望,神情好似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很是古怪,迟谙不觉就多瞄了几眼,偏正逢那妇人望来,四目相对一瞬,迟谙竟捕捉到她浑浊眼珠中闪过一刹慌乱,转即就被凶恶掩饰,瞪了迟谙一眼,转头骂骂咧咧。
“眼珠子东瞅西瞅望什么?两口子上坟没见过?什么稀奇事!烧了纸还不快家去,独身一个穿得妖妖调调的,等着勾搭谁呢?路上就被汉子拖进野地里......”
声音不大不小,打身侧过尽数钻进耳朵。迟谙狠狠皱眉,一时无语凝噎。
若不喜旁人观望,骂几句看什么热闹也就是了,好端端地怎还要咒自己遭遇不测?
扶风那暴脾气自看不惯,当即大骂起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迟谙没有急着离开,反更留心二人动向。
一男一女站在远处一座坟前,也不整扫,好似没有停留打算,慌手忙脚地点上纸在坟前一扔,竟也不待烧尽就匆匆往回走。路过迟谙时见她还未走,妇人啐了一口,嘴里不知又骂什么。被迟谙抬眸瞥去,又收回嫌恶目光,隐约有一丝心虚。
“你留着听他们什么晦气,明明也是个女子,偏要咒旁的姑娘遭遇歹人,这颗心不定黑成什么样了,死了瞧阎王不让她下下十八层的油锅,叫小鬼炸她!”
目送二人远去,耳听“呸”一声是扶风不忿还啐一口。迟谙想着二人进墓地的第一句话,朝适才他们停留的坟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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