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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秋诗会(一)
秦丝竹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秦盛公夫妇一脸担忧的神情。
“父亲,母亲……我……”秦丝竹喉咙很是干涩,脖颈处因为声音震动,带起几丝细微的疼痛感。
“丝竹你可吓死母亲了!”秦盛公夫人见秦丝竹醒过来,喜极而泣,坐在床边一下把秦丝竹揽在怀里,拿起备好的茶水喂了秦丝竹几口,秦丝竹才觉得火烧般的喉间舒服了很多。
秦渊的脸上有些阴沉,自责道:“都怪父亲,没有加强府中护卫,那些吃白饭的废物父亲已经把他们变卖出去了,丝竹你好好养身体。”
秦丝竹抬手摸了摸绑着棉布的脖子,想起的除了那把冰冷锋利的匕首外,还有那双惑人心神的双眼,是什么人救了她,他又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救自己?
秦盛公夫人看到秦丝竹一脸呆滞,更加心疼,以为秦丝竹是被吓到了。
“哎呀,丝竹醒过来了吗!”
带着些尖利和着急的声音让秦丝竹一瞬间有些头疼,看到急急忙忙跨进房门的常婉云,秦盛公夫人的脸都垮了下来,看起来是十分不欢迎她了。
“可是吓死伯母了,幸好没出事啊!”常婉云看似非常心疼。
秦丝竹心底冷笑一声,是心疼那个贼人没有用力给她来一刀痛快的吧。
秦盛公客气道:“让大嫂担心了,雁歌那边我已经派人看过了,没有事情,以后我会给清竹院多加人手,绝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听到秦盛公说起秦雁歌,常婉云愣了愣,这才想到自己的女儿也在这个院子里,喃喃道:“啊对……我刚刚也去看过雁歌了……谢谢三弟对雁歌照顾有加。”
看到秦丝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常婉云自然不能怨怼于秦盛公没能保护好秦雁歌,也不能借题发挥撒泼斥责,毕竟主要的受害者还是秦丝竹,加之秦江刚刚搬进府,不惹事取得秦盛公的信任是顶要紧的。
“丝竹妹妹……”
秦雁歌小心地站在卧房门口张望,被绿意领了进来,弱弱地叫了一声秦丝竹,不过在发现常婉云也在时,秦雁歌不敢再往里面走了,眼睛里全是惧色。
这下傻子才看不出来,常婉云刚刚说看过秦雁歌的话是假的了。
常婉云一脸尴尬,走到秦雁歌面前,连忙把秦雁歌抱住,一边哭天喊地:“我的女儿,可是吓死母亲了啊!”
秦丝竹倚在秦盛公夫人怀里静静地看常婉云做戏,甚至有些想笑,整个房间里被常婉云夸张的哭喊充斥着,很快秦盛公夫人的神色不能用阴郁来形容了,简直是彻底黑了。
“我说常夫人,没看到丝竹受了伤也受了惊吓吗,我看雁歌也吓得不轻,你在这闹得动静这么大,对丝竹养身体非常不利,雁歌也需要休息,我看常夫人没事就赶紧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常夫人帮忙的,也谢谢常夫人来看望丝竹了!”
秦盛公夫人对待常婉云的态度依旧厌恶,一番“送客”的话被秦盛公夫人说出来也带着浓重的怒气,心想,怎么会有这么虚伪的母亲,她可不配来看望我的丝竹。
常婉云被送出去了,即使她脸上也带着生气的神色,可也做不了什么。
秦丝竹冲着秦雁歌灿烂一笑,不过这笑容有些苍白,道:“雁歌堂姐快坐下,看到你没事我真的很高兴。”看到绿意带着秦雁歌坐在一旁的软塌上,秦丝竹转头看向秦盛公夫人,“母亲,姐姐和小堂弟呢?他们没事吧。”
“曼舞没事,她早上时候来过了,跟我说如果你醒了就去叫她呢。”秦盛公夫人温柔地看着秦丝竹,“书峥昨晚就过来了,一直在你床边守着,让他回去歇着也不听,你醒来之前趴在你旁边睡着了,我让玉石姑姑把他抱回墨云斋了。”
秦丝竹心中有些感动,秦书峥真是个小傻子。
“母亲,你和父亲先回去吧,我想和雁歌堂姐说会话,对了,不用让姐姐再过来了,姐姐最近跟着夫子学习文章,我不想耽误姐姐时间。”
秦丝竹自然不想看到秦曼舞来这表现姐妹情深的样子,想必秦曼舞也怕麻烦,不想劳累金贵的脚来清竹院看望她。
秦盛公夫人又嘱咐了绿意几句,也亲切地安抚了一会秦雁歌,跟秦盛公离开了院子。
卧房里只剩下秦丝竹和秦雁歌两个人,绿意出去给秦雁歌拿糕点,秦雁歌坐在软塌上低着头绞着手指,想要抬头看秦丝竹却又不敢,耳朵尖红红的很是可爱。
“雁歌堂姐,你快过来,昨天晚上可真是惊险,你看我脖子上都被刀子划伤了。”秦丝竹先开了口,小手指着脖颈,抬起了下巴。
秦雁歌抬头看到秦丝竹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布,起身走到床边,眼里泪盈盈的,小声道:“疼不疼啊。”
秦丝竹握住秦雁歌的手,笑嘻嘻道:“不疼不疼,雁歌堂姐来看看我就不疼了。”
秦雁歌被秦丝竹拉着坐在床边,两个小姑娘对视了一会,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秦雁歌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反手也握紧秦丝竹的小手,仿佛贪恋这股温暖,轻声道:“丝竹你不用骗我,肯定是很疼的,我……我会一些涂药包扎的方法,以后我可以给你换药。”
秦雁歌还那么小,就知道怎么换药包扎伤口,小孩子听到肯定不会多想,但是秦丝竹此刻心里有些疼,小心地问道:“雁歌堂姐,你经常受伤吗?”
秦雁歌眼神有些惊慌,看着秦丝竹真诚的眸子,低头道:“我……在家里经常犯错,母亲教训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秦丝竹不愿戳破秦雁歌的话,幸好现在把秦雁歌护在了自己的院子里,上一世秦江搬来一段时日后,在很多时候秦丝竹都会看到秦雁歌在偏僻的假山角落哭泣,边哭边给胳膊上或者腿上涂药,这些药秦雁歌肯定不知道,是秦丝竹偷偷放在假山角落的。
虽然前世里,秦丝竹经常听秦曼舞的话去找秦雁歌麻烦,但是秦丝竹每一次看到秦雁歌惊慌的小脸都会停手,心里莫名的非常难过,所以都是说几句挖苦的话就走了,在发现秦雁歌身上经常有伤后,还从绿意那要了很多药膏药粉,偷偷放在秦雁歌经常去的假山那,发现秦雁歌用了后,也会稍稍缓解一下心中的愧疚。
秦丝竹不再提这个让秦雁歌有些害怕的话题,看着秦雁歌左眼上的疤痕问道:“雁歌堂姐,这个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啊。”
秦雁歌笑了笑,道:“这个疤我出生就有了,还好没有生的太可怕。”
这疤不像是娘胎带出来的,秦丝竹知道后天燎出来的疤是什么样子,毕竟上一世她身上被烫的疤痕可不少,秦雁歌眼角这块蝴蝶形状的疤痕是长了很久的样子,但是绝对不是天生的胎记,想到这,秦丝竹心中对秦江和常婉云的恨意更深了,这一世,她必要好好保全秦雁歌!
秦丝竹打量着秦雁歌,秦雁歌身上还穿着来时的那件单薄的衣服,瘦瘦弱弱的,比自己小了一圈,脸上透着因为营养不够而显现的蜡黄色,只是那双眼睛生的很漂亮,与秦盛公夫人的眼睛神采太像了。
“雁歌堂姐,我有很多没有穿的秋季衣衫,我穿着不合适,不过如果穿在堂姐身上肯定很好看,我让婢女拿来给你挑。”
秦丝竹话里没有一丝炫耀的意思,又怕秦雁歌多想,继续道:“我前段时间就听到母亲说雁歌堂姐要来了,想到堂姐生活在气候暖和的岭南,肯定是不习惯都城这早早的寒秋,所以这些留着的衣衫,其实都是丝竹悄悄留给堂姐的,雁歌堂姐可千万别嫌弃。”
秦雁歌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只是……我也带了秋季的衣服,怎么好麻烦丝竹妹妹。”
秦丝竹亲热地拉着秦雁歌的手,道:“我知道雁歌堂姐手艺好,等会雁歌堂姐看看我给你准备的衣服,能不能入堂姐的眼。”
“瞧你说的……”
正说着,皎月和绿意搬进来一个黄梨花的木箱子,“哐当”一下被放在了卧房地上,皎月和绿意擦着脸上的汗,又出去了,不一会,又搬进一个木箱子,重重地放在第一个箱子旁边,看得秦雁歌瞳孔都震动了起来。
秦丝竹笑吟吟地看着秦雁歌吃惊的小脸,转头看了一眼皎月和绿意,示意她们准备得很好。昨晚临晚膳结束时,她就吩咐绿意把前两年自己没穿的衣服从库房挑出好的准备着,给秦雁歌添置一下,由于秦雁歌实在过于瘦小,穿不了正常九岁女孩子的衣服,所以挑的都是秦丝竹七八岁时的衣物。
“这……”秦雁歌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雁歌堂姐快去看看,这些适不适合,等过些日子母亲给我们订做秋季的衣服,这些应该还够穿到重新做秋衣的时候。”
秦丝竹还不能下床,一旁的皎月和绿意已经打开了箱子,秦雁歌只看见,小到内里穿的小衫与小裤,大到外面穿的袍子毛坎,更不用说长袖的外衫和各种裙子,就算是鞋子与袜子,也是一应俱全、精美无比,一时间秦雁歌都看花了眼。
秦盛公府世代为大启国效力,皇上看重秦家,秦家家底富足不在话下,更不用说秦盛公府就只有两个被秦盛公夫妇宠上天的小姐,自然是能怎么宠就怎么宠,秦曼舞与秦丝竹一年四季的衣服每一季都要多做出好几箱,秦盛公夫人对这些事情从来都是乐此不疲,在她看来,女儿家就是要美一辈子的,做多少衣服首饰也不为过,秦盛公更别提了,两个女儿奴天天想着法子给秦曼舞和秦丝竹倒腾好东西。
见秦雁歌盯着这些衣物一动也不动,秦丝竹想了想,道:“绿意,你把那件鹅黄色穿银线的芍药花裙子挑出来,皎月去找小衣和小裤,我记得还有双秋天穿的金桔色的绒鞋,与我的海棠色鞋子是一个样子,都找出来给雁歌堂姐换上看看。”
绿意和皎月应了一声,开始挑选。
秦雁歌小脸通红,低声道:“丝竹妹妹,不用那么多,我看这里秋天也不冷。”
说着窗外打进来一股凉风,让秦雁歌瑟缩了一下,绿意眼疾手快,忙掩住了窗子。
“雁歌堂姐你就听妹妹的嘛,我是看这些衣服堂姐穿肯定好看才留着给堂姐的,不然我穿不了这些衣服也是浪费了啊。”
秦丝竹撒娇的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秦雁歌笑着点了点头。
很快绿意和皎月找齐了衣物,领着秦雁歌去换衣服了。
秦丝竹说了那么一会话有些累了,轻轻靠在了身后摞起来的软枕上,忽然觉得胳膊下面有些硌得疼,往枕头下面摸索了一会,摸出来了一把白色折扇。
这把折扇上什么字也没有写,只是在扇面的边角处画了几片浅绿色的竹叶,另一边的扇面什么也没画,扇尾的扇钉处垂着一颗月白色飘花的玉扣,颜色通透,光是摸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秦丝竹想起这把扇子的主人就是昨晚救她的折扇人,他用这把扇子遮住了面容,但是留下了一双让秦丝竹印象极深的眉眼。
把扇子拿得近了些,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香气窜入鼻尖,有些像清晨的气息,带着翠竹的草木香。
秦丝竹盯着扇子,实在想不起前世里有这号人物,更别提是谁要刺杀秦盛公夫妇了。
“丝竹姐姐!”
秦丝竹忙把扇子放在枕下,看向门口,秦书峥的声音到了,但是人还没到,让秦丝竹不由得笑起来。
秦书峥一路喊着“丝竹姐姐”,像鸟儿一样欢快地跑进秦丝竹的卧房,跟在后面的婢女有些为难,对秦丝竹说:“小姐,我拦不住书峥少爷。”
“没事,以后小堂弟要来直接让他进来。”遣退了婢女,秦丝竹佯装生气,“小堂弟,以后你再这么冒冒失失,就不让你来我的院子了!”
秦书峥顿时像吃了苦瓜一样,小脸一皱,道:“丝竹姐姐我错了……”
秦丝竹“噗嗤”一下,笑道:“我是怕你跌倒,过来,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啊。”
见秦丝竹果然是跟他开玩笑,秦书峥眼睛雪亮,道:“丝竹姐姐,我父亲半月后就回来了,我想问问你今年去不去醉秋诗会。”
原来醉秋诗会要开始了吗。
二伯秦渝虽然在朝廷中没有爵位,但是诗词歌赋、文章丹青、政法论国,在大启国还找不出第二个与他能比肩的人,所以秦渝经常受皇上临召,负责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的监考,还有考试后的举荐,他的举荐在皇上心中举足轻重,皇榜一出,凡是经秦渝用笔点圈过的考生,都会名列科举前三,故秦渝名义上的状元“学生”很多,都称秦渝一声“恩师”,有幸能遇到秦渝回到都城,还可以上门与秦渝讨教文墨。
但是秦渝坚持着不入仕途的初心,结交人才是他的爱好,故应下皇上让他参与科举识才的要求,又因为风流洒脱的性格,喜欢参加各种诗会与五湖四海的文人切磋,他在大启国的地位,比有些有爵位的世家子弟还要高,谁不想有一份秦渝的举荐令呢?所以世家大族的文臣也好,公子小姐也好,对秦渝都是十分尊敬。
自红袖才女逝世,由于红袖才女真名中有一个“秋”字,秦渝在都城开始举办一年一次的醉秋诗会,以此来纪念爱妻。醉秋诗会每年都在深秋金菊开得如火如荼的时节举办,从早上一直开到傍晚黄昏,待西边的太阳收去最后一丝余晖,诗会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醉秋诗会自第一次举办之处,就在都城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人人都想在诗会上一鸣惊人,得到秦渝的赏识,科考前能拜于秦渝座下,学习文章,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一个最令人艳羡的例子就是当今尚书郎楚雍,楚雍在第二次醉秋诗会上与秦渝一见如故,楚雍是寒门子弟,年近三十科举年年失利,倒不是没有文才,而是科考的费用难以负担,以及科考背后的一些官官相护的势力,让楚雍一直郁郁不得志,而在醉秋诗会上秦渝哪管他是什么寒门,因着楚雍一句“青云之志不坠,鸿鹄之心待飞”,得到秦渝青眼,秦渝在与楚雍畅谈后,二话不说资助了楚雍科考费用,并对他说:“你的才智不该被埋没,若有幸能在科举中圈下贤弟的文章,就是我没有看错人!”
楚雍感激,果然在一年后的科举中高中状元,与秦渝成为至交,如今位在尚书郎,风光无限。
这给了寒门子弟很大的鼓舞,不过他们也知道,如果没有真才实学,也无法得到秦渝的一杯识才酒。
秦书峥刚说完,又蓦然失落了起来,难过道:“丝竹姐姐受了伤,应该好好养伤,看我都高兴糊涂了。”
秦丝竹摸摸小堂弟的头,轻笑:“我这伤一点都不严重,现在就是有些累,只想躺着,而且二伯回来还有一段时日,那时候我早就好了。”
“那就是说,今年的醉秋诗会丝竹姐姐能和我一起去了?”秦书峥惊喜地看着秦丝竹。
得到秦丝竹的首肯,秦书峥高兴地趴在床边絮絮叨叨说起话本子里有趣的事情,秦丝竹也听得津津有味。
绿意从换衣服的隔间走过来,笑道:“小姐,雁歌小姐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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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雍的话引用了唐代诗人王勃的诗句,原文是“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向奇才王勃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