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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休住
方行舟整天面对一群似乎还没长大的同门师兄弟,今天突然被人恭敬起来,脸颊倏得带上了一抹红……虽然这人的“恭敬”也没持续一句话的时间。
但他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算作应声。
“噗!”林雁之瞧着方行舟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令尊是蜀中唐家家主……”
掌门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盖上杯盖放在桌上,手旁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黑匣子。
“本尊可不记得,唐家同我纵云门有过如此深的交情。”
坐在侧位的少女抿着唇,紧张地望着纵云门门主。她千里迢迢跑来送信,怎料事情办不成?亏她临出门前还对着一众兄弟姐妹夸下海口。
掌门见少女急的快哭了,这才慢悠悠地说:“你先在门中歇息几日,本尊近日公务繁忙,来日再说也不迟。”
纵云门掌门把话说到这种层面上了,她再不妥协便显得有些不识抬举,唐芊点头称是,行礼告辞随着一名弟子走出小阁楼。
这该怎么办?
按她原先设想,自己就算再不济也是会被以宾客之礼相待的,现在的情形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父亲要她送给掌门的信,信里写的是什么她都不清楚,更别说那个黑匣子了。
从纵云门门主表现来看,大抵不过是求助帮忙一类的,但唐家身在蜀中的连绵群山里,为家大势大的百年世家,天时利地人和。哪里有什么地方需要求助,还非找纵云门这种深居简出的隐世大宗。
唐芊心下乱糟糟,早知如此,她才不主动请缨送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东西!
只可惜外面的风景对从未见过外界的她而言,却是最大的诱惑。
唐芊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
对,平心静气!
现下,她被安置在一处不起眼的小楼里,当然,在这几乎是荒山野岭的纵云门里,没让她直接住本门弟子的宿处——洞府,这已经算极好的了。
剩下的便是她该如何挨过这几天或者很多天的难过日子。
“小姐小姐!您要用什么熏香?这里种类也太多了!”绿漪一如既往的活泼,对她而言,天大的事不过照顾她家小姐了。“咱们蜀中虽说衣食无忧,但远远比不上这纵云门啊。”
如今,唐芊也懒得纠正绿漪对她的称呼,摆摆手,敷衍:“你看着办吧。”
或许,她也可以借此机会增进些境界,说不定这便是她的机缘呢。
万里之外的京城
富裕祥和的都城被淡淡的,象征着吉祥的紫气笼罩着,像盘曲着身体的巨龙,朝着东方高昂着头颅。
百万人在此休养生息,全天下唯有此地能供养起如此多百姓如此井然有序,安居乐业的景象,哪怕是在富饶的江南也少见。
这里有最大的宫殿,最高的城墙,最精密的军队,以及最高的人间统治者。
这里,是京城——长安。
天聆阁,便安居于一隅。
天聆阁顶层
“莫大公子去报的信?”
一道属于年轻公子的清澈嗓音在空荡荡的里间响起,转而低柔下去,“那我师兄也当知道了。他那人平日里看着事不关己,漫不经心的样子……”低低地笑了声,“现在只怕是气得呕出心头血了吧……”
左右的人小心翼翼地觑着前方那个俊美的温润公子,明眸皓齿,温文尔雅。
然而,却没人敢吱声附和。
“知道了也好,开诚布公,棋子一个个归位,这才能下得一盘好棋。”他口中喃喃,向窗外望去,不畏初升太阳的强光,眸子里盛着说不清的光。
天聆阁顶层室内,几乎没有旁的物事。
只有一柄挂在墙上还带着剑鞘的剑,和一摆在跟前的蒲团。
那么问题来了。
回到洞府,林雁之看着纵云剑面露难色。
右手剑他使得确实不好——还不如捏把匕首耍得痛快。再说,他们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
啧,那纵云剑在他这里以后怕不是要成了摆设?
不如尽早将其还回去,好歹还有方行舟这个备选方案。
“喂,小子。”纵云剑灵仔细打量完他的洞府,转身看到林雁之苦大仇深的神情,皱着眉头,“你这是什么表情?得了便宜还乖?”
林雁之一时间,脸色更是变换莫测。他一入洞府便一直瞅着纵云剑想对策……这么看来,在纵云眼里,他是看着眼前这位看得目不转睛了?!
纵云十分快活,少年模样似乎让他也带上了一丝少年脾性。但林雁之十分清楚,眼前少年剑灵的年纪能当他的祖宗!
“怎么?”纵云围着林雁之左瞧右看,“被本座的飒爽英姿迷了眼?”
“……”
“诶,就是这幅表情。仰慕中带着崇敬,这就是今后你侍奉本座的态度。”
“……”
“听到没有?”
“……晚辈记得前辈一个时辰前还在将我往死里打。现在,内心恐慌万分。”林雁之说着叹了口气,叹得十分不走心。
“那,那不过是考验你,怎么,连这点小考验都经受不住?”纵云说得有模有样,但林雁之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剑灵话里起先的迟疑。
纵云也叹气:“难成大器啊!这个样子怎么能撑起我派的一片天?”
“……”
“本当是一表人才,却如此小肚鸡肠,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林雁之微微一笑,纵云再说一句,他可指不定要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竹树环合,落英缤纷。
一座隔绝人世的小竹楼坐落于此。
告别林雁之有了几日,周围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估摸着抓起一把草药,轻轻地放在托盘上,动作从容优雅,神情安定祥和。
慢慢拨动秤砣,再添些……
妥了。
他将其与其他称出的药材混在一起,舒出一口气。
真好。现在要是林雁之在一旁,这份药怕是不成了。
如此算下来……林雁之怕是他行医这几年以来,救治时间最长的病患了……这般想来,邵怀阳目光一凛,动作麻利地从底下抽出一算盘——这人还没给医药费!思及此,邵怀阳表情一滞,一年多的药草都喂狗了?
再加上由林雁之直接,间接导致配错的药……嘶,邵怀阳咬牙,一阵肉疼,若真要细算来,那将会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字。
就算他邵家家大业大,也不能这样挥霍。
邵神医虽觉着不妥,却又无可奈何,难不成还要他追上门要么?
身为医者,本着救死扶伤的原则……好像也没说过不能上门要。
但是这样让他显得很没操守啊!
果然,这人生二十年的风雨洗礼,都不及林雁之在他身边呆一年,这个人的思想差点把他的底线都冲洗干净了。
“嗯?”邵怀阳眉轻挑,发现声源不过一只小雀,在窗口蹦跳着,他注意到小雀脚腕处系着信筒。动手拆下,果真在信上看到邵家家徽标记,他神情凝重起来,搓开信纸看了半晌。
几行字愣是让他看了盏茶时间。
“天聆阁。”
邵怀阳俊秀的眉蹙起,温和的面容带上一抹冷厉。
林雁之身上的毒便是天聆阁独家秘制,唤作“风休住”——这还是依托他行医多年积下的人脉打听来的。
这一年来,他耗尽心力,也只能将“风休住”粗粗除去,至少平日里大致与常人无异。至于余毒,一时半会儿他还寻不着好办法解决,若是突然……啧,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自离家以来,他虽无心关注各大门派之间的恩怨纠纷,但他还是知道天聆阁五层主首徒名叫“林雁之”。
两阁,七层的天聆阁里被称作首徒的,除了“天聆太微”段寒,就数林雁之名号响亮。倘若段寒稍晚些时间三进三出那北霜川,指不定林雁之的名头就盖过他去了。
毕竟,阎狱门凶名远扬,他却闯得势如破竹,一时间名声大噪。于是,本来门可罗雀的阎狱门,聚来了一群闻风而来的许多修士。当然,选择闯的人是极少的,通常都是头脑一热,以为自己能跟林雁之一样,一举成名。
这么说来,当时同样声名大噪的还有纵云门的方行舟,“青玉二郎”这个俗里俗气的名字也被喊起来了。
手提一把“风颂”,过千万人不留行,一记“清风十里”,仿若晚风拂山岗,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江湖。
翩若惊鸿,影掠寒江。
也正因如此,他的左手被废掉了——身为大夫,他自然看得出不正常。而林雁之从未提过这事,心上那道坎儿难过,记得他刚醒那些日子,他一直盯着手,日日夜夜。
他也只能是尽己所能保住了那只手。若论,以后再提起剑,可是难上加难了。
而现在,林雁之身上的余毒犹在,说不准什么时候再杀他一个回马枪。
毕竟是天聆阁的毒,就算他再医术高明,也解不了这祖辈前仆后继研发的剧毒。此毒虽不烈,却能悄无声息地致人于死地——估计当时林雁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毒入肺腑了。
这得是多大的仇怨才能制出这种有违天和的东西?
就算如此,天聆阁跟天聆阁首徒之间会有怎样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他也一点不想知道,更不想掺合。
这跟他没有半分钱关系,虽然林雁之也许算得上是他的朋友。而
如今天聆阁动作诡谲起来,他就不得不担心城门失火之时,池鱼之殃会不会遭在头上。
“唉。”邵怀阳唉声叹气,果然自打林雁之出现,他的生活就没有一天是风平浪静的。
他本无波真古井,偏有顽石荡层波。
他不过是个立志要成为与草药打交道的大夫而已!何必还要经历这些不必要的坎坷磨难?
作为一个左撇子,手被废掉时他没有太多感想和愤慨,倒有种一切都结束了的解脱感。而现在,他看着左手,心中仍是郁郁——重练右手剑,确实真的,烦!
自己几斤几两他心里门儿清,他右手是只拿笔都能抖成筛糠的废物。如今却要求它提起剑……这无非是另一种意义的雪上加霜。
他抬眼看向洞府里正撒欢的纵云……
这镇门之剑算是交到他手里了。
纵云身为剑灵,被他尘封着实不地道。更何况,纵云乃是纵云门镇门之宝,怎么着都不妥。
罢了,罢了,不就练个右手剑,能有多难?
曾经名传天下的天聆风颂,废掉善使剑的左手,天聆阁向来懂得打蛇七寸。林雁之叹息地摇头,只可惜呀,这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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