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锁

　　转眼已是秋天。早晚的空气有了些凉意，有时候下起雨，若溪会想到旧时家里屋后那一片落了雨的桂花花瓣，嫩黄的在雨里凋零。她喜欢看着那些纷纷飘落的花瓣在风中舞动，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可如今在这曹府之中，自是只能日日对着这空屋，除了玲珑，便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不免徒生几分失落与惆怅。

　　这年的雨下得特别频繁。下了雨，人也懒懒的，若溪日日在房中看书绣花，虽有些无聊，但也落得清闲。曹之岑现如今也很少到她房里来，来了不过也是睡个觉就走。他们之间也不怎么说话，就只是些最简单的问候。

　　这一日，雨歇了歇，天空还是有些阴阴的，但终究是雨住了，若溪便唤了玲珑去叫曹之吟到她的屋里来坐。不一时，曹之吟便来了，见了若溪，忙热络地上前攀谈起来。若溪也很高兴，赶忙拉了她进屋坐下。曹之吟便问道：“二嫂，这几日你身体可好？”

　　若溪点点头道：“还好，整日在房中歇着，便也没什么大碍。”

　　“前几日一直下雨，真把我给憋的！”曹之吟呵呵笑起来，“我早就想来看看你了！正巧今天这雨停了，你就唤了玲珑来叫我了，要是不来叫我，我自己可也要过来了！”

　　“你呀！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若溪笑道。

　　“二嫂，我是觉得跟你特别有话说，二姨奶奶的房里，我可就不愿去！”

　　若溪听了这话，紧张地往门外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四妹，可别这么说，给人听见了不好！”

　　“我是说真的！”曹之吟拉过若溪的手道，“我真不喜欢二姨奶奶！”

　　“嘘！”若溪伸了食指在嘴唇前做了一个不要大声说话的姿势，“等下别人要说我们拉帮结派啦！”

　　曹之吟听了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想起当日她们初次见面时曹氏所说的话。若溪也笑了起来。两人不免又说了一些曹氏凶恶表情的话，更是笑得停不下来。谈笑着不觉过了几个时辰，曹之吟房里的丫鬟翠谷来唤她去吃晚饭，玲珑便进来问若溪是否也去。柳若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玲珑道：“你可知二少爷回来了没有？”

　　“应该还没有吧！”玲珑想了想说道，“刚刚我只见了老爷、老夫人和二姨奶奶在堂里，没见着其他人。”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四妹你等等我。”若溪进里屋添了件衣裳出来道，“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到了堂里，曹宏见她们来了，赶紧招呼着让她们坐下。白玉蝶陪着曹氏说笑，曹魁和花姐正为要不要养只鹦鹉争吵着，见她们来了，曹宏便说道：“别说话了，吃饭吧！”

　　柳若溪心想着曹之墨还没有来，但又不便问起，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白玉蝶见她有些闷闷的，便问道：“姐姐，怎么你好象有心事啊？”

　　若溪愣了愣，忙抬头说道：“啊？我没事……”

　　“玉蝶见姐姐愁眉不展，当是姐姐有什么事呢！没事那就最好了！”白玉蝶似笑非笑地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曹之吟赶忙说道：“刚刚我在二嫂房里跟她有说有笑，开心得不得了呢，她能有什么事儿啊！”

　　白玉蝶听了，有些不悦地看了看她，又阴阴地笑道：“哦，我说怎么刚才见你们一快儿来呢，原来是姐妹情深啊！自是比我和姐姐的关系还要好啊！玉蝶自当多学着点儿才是！”

　　曹氏看了看若溪，又指了指玉蝶道：“你倒是多到妹妹的房里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别冷落了她，看她多想着你啊！”

　　若溪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着，她倒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这么帮着她说话！但又不便发作，终是强忍了，低下头去顾自吃饭。但始终味如嚼腊，难以下咽，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白玉蝶见了，忙又说道：“哟，姐姐，这饭菜难道不合你的胃口？怎么吃了这么点儿就不吃了？”

　　若溪起身向各位作了揖道：“今日若溪身体有些不适，还是先回房歇着去了。各位慢用！”

　　曹宏看了看她问道：“身体没什么大碍吧？要不叫人去请梁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公公。我回去歇一歇就好。”

　　“姐姐这身子可真是娇贵啊！动也动不得，累也累不得，可是要好生地伺候着啊！公公婆婆，我想着不如再给姐姐的房里多添个丫鬟，也能帮忙服侍着姐姐！”

　　“妹妹这份心意若溪自当感激不尽，自是不便再多麻烦别人了，若溪这就回去了。”说完让玲珑搀着出来。玲珑见四下无人，便向若溪道：“小姐啊！这二姨奶奶真是无法无天了，尽是拿些什么话来说小姐你啊！玲珑都快听不下去了，真想上去扇她两耳光子！”

　　若溪苦笑了一下，道：“我早见她进门的时候恭恭敬敬的，说话也是有礼有节的，没想到今儿怎么变成了这样！难道她真是觉着想要从我这里抢走了一切才甘心？”

　　“小姐，我当初刚见着二姨奶奶的时候也觉得她说话挺有分寸的，现在想来也许是笑里藏刀吧！听说她以前也是开绸缎店子的，估计耍了什么法儿接近二少爷，想着要大富大贵吧！”

　　“不过她还真有本事。按照她那样的家底背景，根本不可能跟曹家这样的大家子扯上关系，现在她不但嫁了进来，而且哄得个个笑逐言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往后可得多防着点她才是。”

　　“小姐还是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吧！”玲珑用手点了点若溪的鼻子，“若是连这身子都输了，可真要被二姨奶奶笑话喽！”

　　“连你也笑我啦！”若溪笑着要打玲珑，玲珑见了赶紧跑，气喘吁吁地跑到房门口开了门，道：“小姐，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若溪进屋坐下，玲珑关了门出去，抬头见曹之墨来了，忙道：“三少爷……”

　　曹之墨笑笑问道：“二少奶奶歇着了？”

　　“还没。刚吃了饭回来。”说着又转身重新开了门，向里道，“小姐，三少爷来了。”

　　若溪抬头见曹之墨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小罐。她忙起身让他进来，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坐下。玲珑轻轻关上了门出去了。

　　“三弟，你这是来做什么？”

　　“哦，今日学堂里一个学生给了我这么一样宝贝，我可是拿来与你分享呢！”曹之墨说着打开了小罐，若溪向里看去，见装着的是一粒粒小小的药丸。她有些不解地问道：“这倒是什么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曹之墨听她这么说不禁大笑起来，说道：“这哪是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前几日我那学生见我一直咳嗽，便拿了这些药丸来给我。他家祖上专做丹药，对这些个很有研究。我那学生说这药外面买不到，效果其好！我便想着你前段日子也是经常地咳嗽，就拿些来与你，若是真能治了你那病身子倒可真是好了。”

　　若溪心想着这曹之墨倒真是挺替她着想，忙问道：“那三弟你可服用过了？效果如何？”

　　“还没有。今儿个他刚给的我，我就急着拿些来给你了。”

　　若溪打趣道：“莫非你拿我来做试验品，先看看效果如何？”

　　“这是哪儿的话？”曹之墨有些不高兴了，“我是想着先拿来给你，我定当先去服用几日看看效果如何再让你服用！”

　　若溪看他一脸严肃，忙收了笑道：“三弟我刚是跟你说的玩笑话，你可别放心上。我当真该是谢谢你一番好意才是！”

　　“你就叫我之墨吧！老是三弟三弟的怪生分的！”曹之墨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是。之墨。”若溪从他手里取过小罐看了看，又说道，“若这些个真是灵丹妙药，倒真要谢谢你那位学生了！”

　　“二嫂，回头我先服用了看看效果如何，再叫你服用，你这几日别忙的先吃了啊！”

　　“刚说着生分呢，你倒又叫我二嫂了！”若溪笑笑看向他。他愣了愣，仿佛心里面有一面鼓，被人敲了震颤起来，竟有些结巴地问道：“那……那我……我该叫你什么呢？”

　　“叫我若溪啊！我可也是有名儿的！”说着又笑起来。曹之墨赶忙回道：“这怕是不好吧！论辈分，你始终是我的二嫂，这么直接地叫你的名字，怕是人听了会……”

　　“那三弟你别叫了，我也三弟三弟叫得舒服！”若溪有些赌气地转过身去。

　　“若溪，我……”

　　若溪回头看看他，笑道：“这不行了！多叫几次就习惯了，管别人怎么说！”

　　“唔……”曹之墨点点头，见她脸上久未露出这样的笑容，心里不免也舒坦了不少。

　　“刚刚吃饭，怎么没见着你？”若溪又问道。

　　曹之墨听了，笑说道：“跟那学生讨教药丸的功效性能，不觉就晚了。”

　　若溪听了，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之墨，你跟我来，我给你弄点好吃的吧！”

　　曹之墨疑惑地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边走边问，“你给我做吗？”

　　“来了就知道了。”若溪急急地往厨房走去，曹之墨小跑了几步，跟上她。

　　到了厨房，见四下无人，若溪生了火开始做菜，曹之墨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问道：“怎么这活你也会做吗？”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张妈做的菜，很香、很好吃，我就整天嚷嚷着要她教我做，可我父母亲不让，说闺房里的小姐，学着下人的营生最是不该。我就一直缠着张妈，后来她就偷偷地教了我一些。”若溪边忙活边看看曹之墨，“虽然厨艺不及张妈，但总算能做几个菜。若是让你吃那些个剩菜冷饭实在对不住你曹家三少爷，就让若溪给你做些吧！”

　　曹之墨走到她身边，轻声地问道：“你不怕这时候有人来，见了你在这儿，倒是又该被说了！”

　　“这时候哪会有人来啊！”若溪笑着看看他，“你就到堂里去等着吧，我做好了给你端来！”

　　“我在这儿等行了。”曹之墨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来，“让你这么操劳我真过意不去！”

　　“你这又是什么话！”若溪回头看看他，又转过身去，“你要是这么着跟我客气，我倒是拿了你那些灵丹妙药赶紧地还了你！”

　　曹之墨笑了起来，不再言语。他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想若是能这样下去，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即使在这小小的厨房，那也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啊。但又想想，她毕竟是他二哥的妻子，不免心下又嘲笑自己太自做多情。这么想着，心里寥落有些苍凉，仿佛雨后那满地残败不堪的落花零乱而无可收拾。

　　这时若溪端了菜到他面前，笑着拉了张小凳过来放下，又转身再去端过另两盘菜来放了，问道：“这些应该够了吧？”

　　曹之墨看了看菜，又抬头看向她道：“辛苦你了。”

　　若溪去盛了碗饭过来递与他，又拉了张小凳在他旁边坐下来，“快些吃吧！若是你都能吃完，算是对我最大的褒奖了！”

　　曹之墨傻傻地笑了，低下头赶紧吃了起来。她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忽然觉得很温馨，仿佛是一家人吃饭的感觉。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他只是低着头管自己吃，并不知道她在看他。吃完了猛一抬头，见她在看他，不免愣了一下，她见了他看她，也吓了一跳，忙拿眼神转向别处。他笑了笑道：“若溪，你做的菜可真是好吃，你看我都吃完了！”

　　若溪低头看盘子里果然都已空了，笑说道：“看来你是真饿了！”

　　“你做的好才能让我吃这么多！”曹之墨起身收拾了盘子和碗，拉了若溪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若溪起身跟她出来。他早已放开了她的手，怕被人见了。外面月亮已经出来了，淡淡的月光涂在她脸上，透出几分朦胧的美意。他看向她，竟出了神。她见他在看她，害羞地低下头去。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自顾自走着。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到了房门口，曹之墨有些不舍地说道：“进去吧！”

　　若溪看看她，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他看着关上了的房门，有些怅然若失，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一路木木的，不知在想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进屋见兰馨在房里等他，见了他来，赶紧上前问道：“三少爷，你可回来啦！可担心死我了！你到哪儿去啦？”

　　曹之墨看看她道：“兰馨，你辛苦了。今日学堂里有些事所以回来晚了，你先去歇着吧！”

　　“三少爷你怕是还没吃过晚饭吧！兰馨这就给叫吴妈做去！”说着便要出去。曹之墨拦了她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而且，吃得很饱。”兰馨见他目光始终飘忽不定，不免有些担心，还想再问，但终究没问，想了想说道：“那三少爷没别的事情我先出去了。”他看了看她，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兰馨纳闷地从房里出来，心想今日三少爷表情有些异样，仿佛有什么事让他心神不宁，不过她又想他平时就有些古怪，也许是想着学堂里的事情，便也没再多想，回房歇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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