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

　　第八章
　　自从退掉吴钢蹦的手机后，每隔一个时间，云诺还是会收到吴钢蹦寄来的小东西，从最初的奶粉，到后来的零食，到了冬天，还有护手霜之类的。
　　这些东西，云诺都原封不动地收着，用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装着，希望寒假回去的时候，能够全部退还。她需要竭力回避那句古话：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尽管自己很穷，但是不缺的还是骨气。
　　生活费紧紧过，学习上加加油，熬过四年，应该不算难吧？看着天花板上一处半干的水渍，云诺天马行空地想着。

　　腊月二十三，云诺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为了多挣些钱，她已经连续三天都没好好休息了，疲累的神色，朴素的穿着，让年纪轻轻的她，竟被坐在对面的小孩子称作“阿姨”。她也只好苦涩地笑笑，同时缕缕已经完全盖住眼睛的刘海。
　　她的青春在那里张扬？她的快乐哪里挥洒？
　　不是教室，就是打工地。
　　窗外的胡杨林，一排排后退，树干上涂上的石灰，快速晃过眼前，刺得眼睛肿胀流泪。云诺闭上眼，脚下的还那个纸盒子，已经被挤成了圆形，底座也破了，小的东西慢慢地掉在了地上，她也懒得去捡起来，身边的人好心地提醒她，她也只是笑笑，丝毫不去理会。别人看她这样，也乐得
　　吃现成的小零食。

　　到站下车，盒子里已经被挤的边角分离，云诺只好将纸盒子甩了，只留下了微剩无几的几包充气薯片，被她收了起来。
　　“只要自己真的没用，真的没吃，就不能算接受。”这是她的偏执，她也将之称为‘骨气’。
　　回到家，已经是黄昏十分，孤独的街灯灯影，将自家简陋的水泥平房，拉至老长，云诺顺着那条影子，孤单地走着，不时还会熟悉的街坊打打招呼，摆上一个甜美的微笑，这一刻，她觉得家离自己很近，也很遥远。

　　家里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灰迹斑斑的墙上，已经刷了一层石灰，白白亮亮的，映衬着房子敞亮不少，屋顶的边缘，已经不是白蚁蛀过的檩子，就连厨房，也增加了一个大大的橱柜，玻璃双开门，简单干净，奶奶的矮木床，也加了四条结识的横梁，摇摇晃晃的床也牢靠不少。
　　云杉已经睡下了，苍白的脸有些圆润，手上还拿着一个新的毛绒玩具，夸张的眉毛，搞笑的动作，云诺盯着，也不由得眼角上挑，这是蜡笔小新，同寝室的女孩有一个，所以云诺认识。
　　自己的床边，贴上了蓝色的海洋图片，一望无际的蓝色蓝色深处，几只翱翔的海鸥，自在地飞在白云大海之间，画面让人平静温馨。
　　“姐姐，你回来了？今天我在车站站了好半天呢，等到路灯亮了才回来的”揉揉惺忪的眼，云杉的脸上满是依恋。
　　“一个人不要出去，知道么？以免奶奶担心。”捏捏他气色不错的脸，云诺觉得家里没了她，也不是完全不行的，起码，弟弟的毛病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发作了。
　　“不是一个人，我和吴叔叔一起，吴叔叔每天都会来家里，我和奶奶都很喜欢他，只是，他好脏，每天都不换袜子。。。。。。”
　　“睡吧，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云诺就顶着一张苦瓜脸，将薯片送至了吴钢镚做事的值班室，一身橙得晃眼的工作服，让本就黑黑的吴钢镚宛如一个十足的民工。
　　对着云诺，搓搓粗大的手，一言不发地接过来，当着云诺的面，丢进身后的垃圾桶，一个转身，依然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
　　这是对云诺无声的抗议，也算是表明自己的一种态度。

　　除夕夜，云诺早就做好了还算丰盛的晚饭，却发现，云杉已经出去好久还没回来。其实，她知道，云杉也只是去找吴钢镚玩去了，她从云杉的语言举止中，发觉控制自己应该不难，难的是旁人的一些行为，很难和自己步调一致。
　　比如奶奶和云杉每次面对吴钢镚的笑容和客气。她对于家人，想要让他们对吴钢镚疏远一些，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她也只好对于家人的想法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
　　云杉出去，只会找吴钢镚，所以：她只是假装没看见。
　　等到六点半，云杉还是没有回来，这让云诺开始光火起来，一来，今天是除夕，二来，云杉居然要求让吴钢镚一起来家里吃年饭，这么晚没回，一定是等着那个无赖下班。
　　街边，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鞭炮声，云诺担心云杉会受到噪音的影响，声音嘈杂，对于神经敏感的云杉来说，应该多少有些冲击。
　　云诺的担心，随着天色向晚，鞭炮密集，愈来愈深，手心里，全部是汗，踮起的脚板，酸酸胀胀，小腿肚子也跟着有点抽筋，蹲下来揉揉，云诺继续望着街口的方向。刺骨的寒风，刮过耳边，想起一阵怪异的叫声，渐响渐远。
　　吴钢镚已经第三次劝云杉回家了，为了哄他回去，吴钢镚已经买了两个烤红薯，可是，固执的云杉就是不理，烤红薯也一口不动。吴钢镚想要去云家说说，可是，想起云诺的那张冷脸，他又没了那股面对的勇气。

　　云诺在望见云杉海横蓝袄子的身影出现在街边，无名火随之串起，还没等到走近的两人，一个疾步，对着云杉已经冻得通红的脸，一个巴掌‘啪’，云杉捂着脸，放下了牵着吴钢镚的手。云诺一个猛拽，云杉顺势被掳进了云诺的怀里。云诺蔑视的眼神，仿佛在吴钢镚的身上，看出了无数的洞。
　　回身之时，云杉还是紧抓着吴钢镚的破旧咖啡色棉袄衣袖，眼睛对着云诺，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云诺最终还是胜利，想到饭桌上互相夹菜给吴钢镚的奶奶和云杉，她突然觉得:其实自己真的很幼稚。自己的仇恨，怎么可以转嫁给自己最关心和牵怪的家人？
　　对于年迈无言的奶奶，对于神经不太健全的弟弟，自己的坚持，到底有何意义？
　　对着吴钢镚，没有仇恨只有坦然，对于需要帮助的奶奶和云杉来说，是不是更好？
　　望着吴钢镚在厨房一言不发忙着整理玻璃橱柜的柜门，云诺陷入了自己无法言说的思维中。

　　那个柜门，因为润滑太少，开起来嘎吱作响，好几次，云诺都差点夹着手指头，没想到，这个小动作，却被吴钢镚看进眼里，他本来想说：那个柜门需要多关几次就会活络不少，可是,看到云诺憔悴的脸色，那句话，他始终没有出口。
　　如果罪孽能够少些，他宁愿躲在自家简陋的房子里，喝上一瓶二锅头，再来上一碗猪头肉，也算过年。对于云诺，他有的只是愧疚，对于她那不说话的奶奶和神经病的弟弟，他有的只是深深的同情。
　　帮助她，帮助她的家人，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好受些，也希望自己也能够心安而已。
　　他相信：只要自己是真心，总会让她知道，总会让她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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