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病气
一夜无话。
余韵过后,晓星尘还醒着,可薛洋却睡着了。他睡得不安稳,似梦似真地听得晓星尘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什么,薛洋想起身看看,可是头太晕了,困得睁不开眼,想了想还是算了,愿意做什么做什么吧,又能做什么,薛洋胡乱想着,又睡了过去。
不知又睡了多久,薛洋在头痛中晕晕乎乎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去,却只摸到没有温度的被褥。
人呢!薛洋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窜到门口,却见晓星尘正一手抱着木桶一手拿着葫芦瓢在院子里洒尘。
神形皆正常。
晓星尘听到动静回转身。金乌刚刚露头,一点气势也无,却也足够明晃晃的给这人身上镀一层毛茸茸的金。薛洋看着,眼眶竟有些温热。想起两人初次相见,在杯云西边的镇子上,宋子琛用浮尘甩了薛洋的手,金光瑶为他说好话化解了一场恶斗,而晓星尘似乎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可那夜的晓星尘却留在了薛洋的眼里,放佛是个仙人,踏月而来。
“醒了?”
薛洋看着晓星尘放下木桶和葫芦瓢,边解着襻膊边朝自己走来。阳光从他身后扑来,生机渐露,周遭像是陷入一片茫茫,唯有这人像是从光的那一端出现,明明是朝自己走来,却像是越走越远,连面目都模糊了。薛洋只觉得心底愈发酸涩,涩到五脏六腑都蜷成一团,紧紧地皱在一起。太苦了,太多的苦水被皱在一起的脏器挤压,倒海翻江涌上心口,薛洋终于忍不住低头狂呕起来,呕的太急,逼出大把眼泪。
似乎有人向自己跑来,似乎有人用帕子为自己擦拭,似乎有人半搀半扛送自己回房间,似乎有人端来了温热的水让他漱口,薛洋只觉得睁不开眼,躺下后抓住那人的手,喃喃地说,
“晓星尘,你好久没有给过我糖了。“
薛洋病了。晓星尘一张一张地为他替换着敷在额头上的凉帕子,看着他因高热而潮红的面颊,回想着自从认识了这个人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那些邪恶又不堪的过往,变成了腥臭的淤泥,糊起一座囹圄,把晓星尘死死围住,那些陪伴与温存,也只是隐隐地藏在缝隙中,似乎并不想被看见。
“薛洋,你做的恶事太多了,多得我有时候都忘了,你也是个人,你也有心”,晓星尘用指腹轻轻扶了扶薛洋额角濡湿的碎发,自言自语,“可我真的不懂你。我一直想弄懂,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懂了。我放宋道长离开好么?等他走了,咱们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一处生一处死,好么?”薛洋烧还未退,浑浑噩噩只觉得晓星尘坐在身边絮絮地说着什么,皱着眉用力想听清楚,却还是不行,他努力睁开眼,依稀看着晓星尘唇动,似是在问他什么,好么,好么,薛洋心中苦笑,有什么不好的,你说什么都好,我有什么能不答应你的。
薛洋自从救得晓星尘复生,大喜过望,终日把心思放在晓星尘身上,欢好又不懂节制,而探得晓星尘只是瞒着他假装失忆,甚至还可能要和宋子琛一起逃走,怒急攻心,再加虚损劳瘵,五心烦热,病得来势汹汹。但人又年轻,药石起效,烧了四五日,终是退了,余下的也就是听大夫的好生修养一段日子。
“晓星尘,我都喝了多少天清粥了,实在寡淡啊”,薛洋只着亵衣,靠在床头,看着托盘里又是清粥小菜,翻着白眼嚷嚷,“你家相公要吃肉啊。”
“大夫嘱咐了,饮食上还是要清淡些,免得肠胃不和,病又复来。”晓星尘软言软语地哄他。
就着晓星尘的手,薛洋喝完了一碗白粥,复又向后靠在床头,撇撇嘴嚷嚷无聊。晓星尘无奈又无法地笑笑,想起过两日便是天中节,开口道:“你再忍两天,等你好全了,天中节的时候陪你去看龙舟。”
“这就要到天中节了,那你还不快包四角粽?不过估计你也不会,你去问问卖菜的吉婆子,她肯定会,多放些蜜枣,要甜甜的。”薛洋兴奋地双眼放光。
“行,知道了,把你的牙都甜掉。”晓星尘忍俊不禁,端了碗盘出去清洗。
虽是仲夏时节,井水依旧冰凉。晓星尘洗着碗筷,心里紧锣密鼓地思量着如何把宋子琛救出来送出去。救出来倒是不难,送出去也并非不易,只是送去哪里,实在是个难题。白雪阁肯定是回不去了,任由他自己在江湖游历,只怕还会被薛洋捉回来。
转眼到了天中节的前一天,晓星尘和吉婶一起包四角粽,临走时吉婶又在他的篮子梨放了艾蒿和剪纸,薛洋看着新鲜,按着吉婶说的屋里屋外张罗了个齐全,大门上插了艾蒿还贴了两只老黄牛,房门上贴了宝剑葫芦,窗子上贴了老虎狮子桃。第二天一大清早,薛洋又拽着晓星尘出去拉露水,顺带着还采了些草药。晓星尘很感兴趣地问他都是些什么草药,薛洋却草草地说这些杂草过了端午都是药,不过是闲着采一下应个景儿而已,并没什么大名堂。
就这样两人忙活一通之后已近晌午,薛洋拉着晓星尘要去街上下馆子,晓星尘也觉得有些乏,懒得回家做饭,便手牵着手向街市走去。街上很是热闹,许多人从河边回来,看过了上午的龙舟赛,打算在街市上解决了午饭,再去看下午场,因此平日里好吃的有点名气的馆子都人挨人的要等位子。薛洋想要去吃羊肉汤,晓星尘顾及着他的身体,想着这聚阳之日吃了羊肉汤只怕要生大火气,不准他去吃,两人商商量量地走了大半条街都没想好要吃什么。正说着,走到西街一家酒肆前,正巧有食客结账起身,薛洋立时拽了晓星尘走了进去。
“客官……”
“免客不是官,快快捡了最便利的饭菜端上来,爷要饿死了。”
小二见客来,麻利地迎上,还未开口就被薛洋打断了。小二赶快退到后厨去下单子,又躲在门边看这两人,一位面相温和容貌甚佳,身量颀长身形清瘦,那一件月白的衫子仿佛清雾笼在身上,真真神仙似的一个人。而开口打断自己的这位,倒教人不敢仔细打量,诡异邪魅的笑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不知道的什么地方抽把剑出来把自己结果了。偏偏这两人却很是要好的样子,两人的袖口拧在一起,看着竟像是牵着手。牵着手…小二被自己这想法吓得一哆嗦,倒不是害怕,只是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地牵着手,真是成何体统。小二撇撇嘴,又回到后厨去了。
不多时,盘碗碟筷就摆了上来,小二这才看清不和善那位竟然还没了一条臂膀,怕不是个好惹的,迅速上完了菜就远远地躲开了。薛洋很是习惯被人怕,而晓星尘却有些不自在。两人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说着悄悄话,浑然没有发现酒肆门外有几个人正在盯着他们。这几个人可不是怕事的小二。
“思追,你确定就是晓星尘前辈和薛洋么?”景仪觉得十分纳闷儿,怎么走着走着思追只是不经意地朝路边酒肆扫了一眼,就停下来,还说里面坐着晓星尘和薛洋,“晓星尘前辈不是已经……”
思追一动不动紧紧盯着里面又吃又笑的两人,两条眉已经打了一个死死的结,他一手向下握住景仪的手臂,沉声道:“我不会看错的,你不要声张,我们快回去,这件事一定要马上给含光君知道。”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