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霜雪星辰

　　雪森凛的生活依旧平平无奇地在练琴和绘画中度过。

　　回到日本，她最恨的一件事，就是未成年人不能喝酒。是的，虽然总是会被人说“看上去就像喜欢品茶的类型呢”，但雪森凛却是一个狂热的啤酒爱好者。

　　每次说到她的啤酒爱好，雪森秋彦就会被滨井美纪狠狠地敲打。

　　如果不是这个不着调的爸爸，雪森凛也不至于会喜欢上喝啤酒。但是木已成舟，就算把雪森秋彦的头打肿，也无法挽回了。

　　美国虽然禁止商家给未成年卖酒，但在父母许可的私人场合多少还能喝到一点。但在日本，饮酒对于公众人物来说，可是很要命的，所以她只能喝点同样会起泡的可乐。

　　但是，雪森凛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偷偷摸摸地进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然后厨房的灯咔嚓地亮了起来。雪森秋彦靠在墙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玩味地看着她，“凛，你在做什么？”

　　雪森凛依旧脊背挺直，丝毫没有偷鸡摸狗的样子，她平淡又冷静地说，“我的颜料用完了，来拿一点冷藏的。”说着，她伸手拿了放在边上，密封包装的颜料。

　　“哦？”雪森秋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那等下你喝颜料，我喝酒？”

　　“不！”雪森凛以练琴多年的手速，放好颜料，抢过他手里的酒，“爸爸我错了，我是来偷酒的，就让我喝一点吧。”能屈能伸，方显英雄本色。

　　雪森秋彦开怀大笑，“你还是喝可乐吧！”

　　“你不给我喝，我就告诉妈妈你半夜起来偷酒喝，”雪森凛温柔地笑着，语气平缓，“反正我只是来拿颜料的。”

　　雪森秋彦叹了口气，“好吧。”

　　“凛，马上就要升学了，你要去妈妈所在的天音学院吗？”雪森秋彦将酒瓶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不，”雪森凛摇摇头，“我去立海。”

　　“啧，”雪森秋彦伸手去够架子上的酒杯，“你不会忘了你回来的目的吧？”

　　“拿后年年底的全国学生音乐大赛的冠军，我记得很清楚。”雪森凛抬头看着他。

　　雪森秋彦显然不太熟悉厨房的构造，杯子卡在了架子上，“那可是团体赛。即使你加入，新成立音乐科的立海，还是没有参赛资格。”

　　“两年内拿两个全国奖项，办两场千人以上的音乐会，”雪森凛踮起脚，轻轻一推，将杯子取了下来，“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能做到。”

　　“就那么想离开爸爸妈妈的保护？”雪森秋彦将酒瓶子打开。

　　雪森凛飞快地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是的，立海给了我很高的自由度。”

　　“但是参赛需要合奏。跟学生合奏，可不像跟我和你妈妈合奏那么简单啊，”雪森秋彦倒满自己的杯子，只给她倒了一个杯底，“祝你好运，凛。”

　　“cheers！”雪森凛与他碰杯。

　　半晌，雪森秋彦咆哮，“为什么酒瓶子里装的是雪碧啊啊啊啊！”

　　“看来还是妈妈技高一筹啊。”雪森凛喝了一口雪碧，叹一口气。

　　没喝成酒的雪森凛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双手。

　　如果不尝试着离开父母光环照耀的范围，她就永远看不清真实的自己。传统的圈子里，太多熟悉的人了。无论是天音学院还是就在藤泽市的海城，或多或少都与自己的父母有着联系。

　　她自己有专门的小提琴老师，如果不考虑小提琴演奏上的教学能力，她最好的选择，就是承诺了她高自由度的、新成立的立海音乐科。

　　而且到以普通科为主的老牌名校立海就读，也符合他们这次回来的首要目标——将古典音乐带回生活。如果她的音乐连一所学校的学生都无法打动，那她回来也没有意义了。

　　这两者就是父母放任她选择立海的原因。

　　靠我这双手，能做到什么程度呢？那恐怕要做了才知道了。

　　雪森凛笑着翻了个身，酣然入梦。

　　=

　　之后的几个月里，雪森凛忙碌极了。一边在为父亲的公司拍各种广告，一边在准备自己来年6月份的参赛作品，同时还要为立海大附属中学音乐科造势。

　　立海音乐科，作为新开的院校，打出来的核心卖点，是音乐科可以选修普通科的文化课程，并且跟普通科享受同样的教育。但跟老牌的音乐院校肯定是不能比的，只能在广告上多下功夫，看看能不能吸引到更多的学生了。

　　为了提高立海音乐科的知名度，雪森凛每次接受采访都要带上立海音乐科的名字，给立海拍摄宣传照和宣传广告也全部是免费的。

　　即使是万分忙碌，雪森凛的生活还是安排得井然有序的，该看的画展要看，该听的音乐会还是要听。就是实在没有时间去认识新的朋友，通讯录里除了亲戚和老师，就只有幸村孤零零一个人。
　　这几个月里，两个人只约着一起看了几次画展和音乐会。

　　幸村养成了每次画展前，提前一个小时到广场喷泉前听雪森凛的演奏，等演奏完，在她琴盒里放一朵当季鲜花的习惯。

　　雪森凛也习惯了这位友人时不时的恶趣味，比如说在她想擦汗的时候，突然递给她一包画出来的餐巾纸，或者特地将印着“青面獠牙雪森凛吓哭竞争对手夺冠”、“惊！白化病的危害有多大，天才小提琴少女竟……”之类的报道收集起来交给她。

　　一转眼已经是来年3月，小学毕业的时候了。

　　在幸村与真田参观完立海大附属中学网球部的训练，定下全国制霸的约定之后，就到了幸村的生日。

　　与正在享受毕业假期的幸村不同，没上过几天小学的雪森凛依旧忙碌。她向来说到做到，自从她说不再回避采访之后，各式各样的报纸上都会出现她的身影，有的时候是作为优胜者被采访，有的时候仅仅是听音乐会被看到了也要受采访，正因如此，她也与幸村练就了“如果我被记者逮住，就装不认识我赶紧溜吧”的友谊瞬间破裂法。

　　最近伴随着她为雪森秋彦乐器行和音乐培训机构拍摄的广告在各大电视台，街边的灯箱，全面投放，她的生活忙上加忙，以至于连幸村的生日会都无法参加。

　　其实也算不上生日会，只是在餐厅和比较好的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然后回家跟家人一起吃蛋糕而已。地点是他挺喜欢的，跟鹄沼松冈公园仅有一街之隔的法风餐馆。

　　就在晚餐已经快要吃完，他挥别真田和一两个同学的时候，透过餐馆的落地玻璃窗，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水蓝色。幸村忍不住笑了一下，收拾好东西，快步起身走到餐馆的门口。

　　雪森凛记得幸村说的吃饭的地点和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她虽然已经不抱希望能遇上，但还是全速奔跑着。当她跑到餐馆门口，一抬眼，发现鸢紫色头发的少年正眉眼含笑地注视着她。

　　幸村推开门，跟雪森一起走到一边的角落里。

　　雪森凛的礼仪修养不容许她将手撑在膝盖上，像狗一样呼呼喘气。她还是站得直直的，只是额头的薄汗和轻微的喘息还是暴露了她此时并不轻松。

　　幸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她平复呼吸，然后递给她一包餐巾纸。

　　她伸手一拿，果不其然，是一张画纸，她忍不住笑笑，“连生日的时候都把恶作剧道具带在身上吗，真是符合幸村君的风格啊。”

　　“其实今天的核心道具是这个哦，”幸村拿出一张画了3D蛋糕的纸，“真田他们的反应也很有意思。‘幸村，不是说要和家人一起吃蛋糕吗’然后‘啊’了一声，相比之下还是雪森小姐的处变不惊更令人有征服欲呢。”

　　“啊啊，这个‘也’字，很荣幸我们娱乐了你，”雪森凛笑弯了眼睛，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还带着运动过后的水汽，像水里掬起的月亮一般动人，

　　她将奔跑时也一直护在怀里的礼品袋递给了幸村，“现在的核心道具是这个哦！生日快乐，幸村君。我挑了很久的，打开看看吧。啊！抱歉，日本的风俗是不是不当面拆礼物？不用勉强自己，回去再看就好了。”

　　幸村笑着接过礼品袋，“没事的，雪森小姐的礼物，自然要依雪森小姐的习惯。”他将袋子里的礼品盒拿出后，把袋子挂在手腕上， “盒子上的图案很漂亮，是莫奈的《蓝睡莲》吧。”

　　“嗯。我很喜欢这样的蓝紫色。”雪森凛点头。见他打开了盒子，又接道，“是印花真丝方巾。我想，日本国中的男式校服一般都会有西装外套，这个正好可以当作POCKET SQUARE（胸袋巾）。不过做别的用途也没问题的。”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浅蓝底，蓝绿色条纹的真丝方巾，在餐厅外不算明亮灯光的照射下，也能看出细微的光泽。“谢谢你，雪森小姐。它的颜色很漂亮，我很喜欢。”

　　谢过雪森之后，他将盒子盖好，收回礼品袋内，冲雪森笑道，“鹄沼松冈公园的樱花已经开了，要一起去走走吗？”

　　“好哦。”雪森凛拢了拢鬓边的发丝，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走到公园的时候，也不过是傍晚的时候，天色不算太暗，夕阳的余晖呈现出一种曼丽的胭脂色。绽放时会如红云般笼罩整个天空的樱花，此时大多还是薄红的花苞，但过不了十日，它们就会竞相开放。到时候，此刻他们脚下这条蜿蜒的石子路，应当会有了不起的风光。

　　雪森凛的长发简约蓬松地盘起，别了一个若竹色的灯心绒蝴蝶结，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她穿着法式鸡心领灯笼袖的若竹色中长裙，高腰的设计将她的腰束得极细，充满了春天气息。

　　“马上就要升学了，雪森小姐是决定要去立海了吧，”幸村保持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回头问雪森凛，“这一年间，很多学校都开放了音乐科。”

　　“嗯，其实这些学校很早就在筹划了，”雪森凛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骨节上的红痣，“为了后年的全国学生音乐竞赛。优胜的学校会得到相当优厚的奖金，还有联合的各大广告商的各种形式的宣传，幸村君对这个应该还是比较了解的吧。”

　　幸村点头，“确实听父亲提起过。不过这些都不算是大头，最重要的是还有政策的扶持和设备的供应，以及会慕名而来的，大量渴望进行音乐学习的学生。”

　　“嗯，正所谓老的东西不赚钱了，就找点新东西，”雪森凛笑笑，温和轻缓地解释，“传统的教学项目能获取的利润已经相当有限。音乐方向的教学，虽然需要昂贵的设施支撑，但一旦由政府或商家承担这些费用，那学校就相当于坐着收钱。以前，专设的音乐院校只有天音和海城，如果无法被这两所学习录取，那么只能自行找培训机构。跟机构比起来，肯定是有正规文凭的学校更受欢迎。”

　　“再加上三年前冰帝学园开设的音乐科，大获成功，不仅音乐科在一系列赛事上斩获了奖项，也给普通科吸引了更多的学生，财报也很可观，”幸村接着她地话说下去，“所以今年很多学校开放了音乐科，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当不成校友呢。”

　　“欸？”雪森凛有些惊讶，“幸村君也打算去立海吗，关东大赛十三连霸的立海，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啊，这么一说，我挑的pocket square，颜色恰好合适呢。”

　　幸村微微偏头，笑道，“确实很合适。两者都是呢。我去实地参观了立海网球部的训练，觉得很符合我的要求。并且，在立海，以实力为尊。只要能打败正选，一年生也可以首发上场。”

　　“哈哈哈，这还真是符合幸村君的风格啊，”雪森凛忍不住轻笑起来。

　　幸村停顿了一会，还是问道，“倒是雪森小姐，你应该可以免试进入天音学园吧，滨井女士也在天音学园任客座教授，为什么会选择立海？”

　　雪森凛拢了拢滑落到颊边的发丝，“我啊，任何一个学校的音乐科都对我免试录取啦。”

　　“今年开设音乐科的立海为了快速追上其他学校的进度，一定给雪森小姐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但是，还有其他学校开出好的条件招徕你吧。”幸村笑着看她。

　　“是的，”雪森凛将头发拢回耳后，“但是立海给我的自治度是最高的，同时立海音乐科的负责人，也很有意思。而且，我想摆脱父母控制的范围，自己试一试，幸村君能理解的吧。”她看着幸村，浅金色的眼睛笑成一弯含露带霜的娥眉月。

　　“啊，就是俗话说的叛逆期吧。”幸村打趣到。

　　雪森凛忍不住笑出声，“倒也没错。来一决胜负怎么样？”

　　在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上，她微风一般的嫩绿色的裙摆轻轻摆动，在樱花时不时落下的娇嫩的花瓣中，
　　她就这样向他伸出手。

　　“比谁先取得天下吗？”幸村回。

　　“当然，”雪森凛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又动人，说的内容却极尽张狂，“好好欣赏吧，我建立的music kingdom。”

　　他回握雪森凛的手，轻描淡写地笑笑，语气却是不容置喙，“这场比赛的胜利，我就拿下了。”
　　“请多指教。”

　　转向绀青色的天空和路灯萱草色的光晕，让傍晚时分的公园多了几分迷离的夜色。

　　很多年之后，他依旧忘不了那天。

　　或许是因为三月温和的风，或许是因为抢先盛放的樱花的花瓣，柔软又翩跹地描绘出风的轨迹。

　　又或许是因为雪一样的少女向他伸出的手。

　　谁知道呢？

　　一周后，幸村再次买了一份神奈川音乐周报。报纸封面正是他生日那天，雪森凛的照片。盘发的少女端坐在椅子上，温柔恬淡地冲前方微笑着。

　　虽然雪森凛看起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但标题仍不改三流小报本色。黑黢黢的大字再次歪歪斜斜地印在雪森凛的脑门上方，“音乐风格激变为哪般？天才音乐少女疑似受情伤！”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翻开后，才发现雪森凛不过是在回答“为什么最近选曲从清丽的自然景物主题变成了华彩主题”时，说，“是一位重要的友人给出的观点，他教会我，乐曲传达的不仅是作曲家，更是我本人。”结果“他”字被放大加粗数倍，还被延伸成了耸人听闻的大标题。

　　按照他平日的习惯，定是要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将报纸送给雪森凛，看看她的反应。

　　但是幸村想了一下，将报纸夹进了收藏剪报的本子里。

　　第一卷 –高音谱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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