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味却清欢

　　柳蒹葭像蘑菇一样，特别怕冷，一旦受了冷，她整个人就没精打采。这一冬连下几场大雪，积雪足有一丈的厚度，柳蒹葭冷的瑟瑟发抖，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等这个冬天好不容易熬了过去，柳蒹葭就生龙活虎了，又是找小厮打架，又是女扮男装出门，任何大家闺秀所应该做的，她都不去做；任何名门望族所不齿的，她都喜欢。

　　春来了，柳蒹葭好不容易穿女装，陪着关菁去集市上买些绫罗绸缎和精致的首饰，一路上蹦蹦跳跳，好像关菁是出门遛兔子似的。

　　“我的好妹妹，你可慢点跑吧，我都要追不上你了。”关菁比柳蒹葭大两岁，正值豆蔻好年华，也不如柳蒹葭活泼好动。关菁太累了，一路上几乎都在追赶着柳蒹葭，此刻累的一只手扶着丫鬟，另一只手轻摇小香扇。哪里像前边那位，动如脱兔，完全不顾及大家闺秀的模样站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关姐姐，你快点！看这里有好可爱的小白兔！”在关菁眼中，柳蒹葭就是只疯兔，居然还喊她看兔子，摇头苦笑，嘴上答应：“诶，这就来啦！”

　　为了躲避晌午的日头，关菁和柳蒹葭在品茗居休憩喝茶。

　　“这茶真香呀！莫不是采茶之人的手上摸了蜂蜜？”柳蒹葭一边品，一边赞叹。

　　“在我看来呀，是你的嘴上摸了蜂蜜罢，让采茶人听见可不欢喜透顶？”关菁宠溺的笑她。

　　“妹妹，近几日你可去探望过韩夫人？”

　　“嗯……前几日随家母去探望过韩夫人，身形容貌大变，差点认不出来，实在可怜。秋哥哥要料理府上所有的事务，我独自等他到深夜，却还是没有见到他。”柳蒹葭瞬间沉下脸，茶也不香了，风景也不好看了，全心为韩清秋而担忧。

　　“妹妹，你可听闻闰朝与北地，要开战了。”关菁突然压低声音，小啜一口，缓缓道来。

　　“不久前我听闻，北地匪患严重是表面，借机骚扰我朝边防是真。况且北地边陲小地，日益嚣张，近三年未进奉朝贡，朝廷也不满北地很久了。如此，朝廷和北地终是要打起来了。”关菁是柳州知名的书呆子，但是正如名句所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关菁的的确确是消息非常灵通，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来的小道消息。

　　“你的意思是说，不是北地想打朝廷，而是朝廷早就想教训北地了！”

　　关菁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柳蒹葭没想到自己猜对了，惊得连忙捂住嘴，好像这话并非自己所说，是有人借她的口说出来的。

　　“打仗的理由竟会如此简单？这怎么像小孩儿打架一般。”柳蒹葭惊诧。

　　“历来打仗的原因，不过就是你争我夺，可不就像小孩儿打架。可惜这仗不知道要连累多少百姓。”关菁叹气。

　　“关姐姐，这会牵连到韩府吗？”柳蒹葭犹豫地问出来。

　　“我猜想，韩山阙是朝堂之上某些好战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因此若想开战，首先便是除掉韩使节。”关菁托腮，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还信誓旦旦地抿了嘴唇。

　　“关姐姐你最无聊了！总是胡乱猜测这些战争啊政治的事，我才不信你呢。”柳蒹葭不是不信，是不想相信，如果韩山阙被人暗算死了，韩夫人病死了，只剩下一个韩清秋怎么办？她假装心不在焉地啜一口茶，听了这么久，茶都已经凉了，没有刚开始的香味，徒剩苦涩。

　　关菁不强迫别人相信自己，这本来是她自己根据道听途说进行的推测。“妹妹别生气，姐姐向你道歉，不该晦气你的秋哥哥！”关菁一手搂住柳蒹葭的细腰，刻意逗她开心。

　　“哼！什么我的秋哥哥，关姐姐你好过分！话怎么到了你嘴中都变了味道！你明明知道我俩是……”柳蒹葭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戳关菁的脑门，这是柳夫人教训柳蒹葭时的动作，柳蒹葭被教训的太多次，已经学的有模有样，可以用来教训别人了。

　　“好好好，姐姐知道你俩是青梅竹马，你待他像哥哥，他对你像亲妹子。”柳蒹葭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关菁截断，这话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关菁学着柳蒹葭认真的模样，已然模仿的惟妙惟肖，逗得柳蒹葭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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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柳蒹葭与关菁分别回府。柳蒹葭回去后一直思忖着关菁的话，虽然是猜测，但是却搞得她 心神不安。她连夜写了一封信，教丫鬟找人秘密送给韩府用人，由韩府小厮亲自递给韩清秋。信上写就自己对韩清秋的担心，并且希望韩清秋闲时可以与她一聚，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她绝对鼎力相助。可惜，当夜韩夫人驾鹤西去，信到了韩府后，送信小厮一听说韩夫人殁了，在原地愣了许久，接着就开始痛哭流涕，柳蒹葭的信就被这人当手绢用来抹眼泪，擤鼻涕了。

　　柳蒹葭左等右等，等不来韩清秋的回信，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清早，被门外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声吵醒，她打开房门，正准备发怒，却看到丫鬟递上来的丧贴，书写的是“韩崔氏婉延，殁于子时一刻，闰朝天元一十一年”。

　　柳蒹葭仿佛受了晴天霹雳，当天她执意要去韩府祭拜韩夫人，却受到了柳氏夫妇的劝阻，“此事为父去尚可，你个黄毛丫头去，是以什么名义去！不懂一点规矩礼仪，成何体统！”柳夫人也是劝，“丧葬之事，小姑娘家少去，免得惹了一身晦气！乖乖在家，你瞅瞅你关姐姐，她就没去，你凑什么热闹。”

　　她被父母左右夹击，听的心烦，当即回到闺房，换上一身男子装束。当天她远远地望见韩清秋在丧葬队伍的前头，韩清秋被人群围得死死的，她丝毫无法靠近，有些陌生的人在韩清秋面前故作悲伤，有的甚至在赔笑，她感受到韩清秋像一潭死水，任由这群人生拉硬拽。柳蒹葭好不容易挤到了韩清秋身前，刚刚拉起他的手，“秋哥哥……”没想到被人挤得一个趔趄，韩清秋已经不知道被涌动的人群挤到了什么地方。

　　再后来，韩府被抄家之时，她虽未亲眼目睹抄家时的惨烈，但是亲眼见证了韩府被抄家后满目疮痍的萧条景象，往日偌大的韩府空空荡荡，仿佛近十年来无人居住过一般，杂乱不堪。听说韩山阙已被官府缉拿，择日流放，而韩清秋已经不知去向。柳蒹葭一直在找韩清秋，没想到，一个月后，在自家后门看到的这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人，就是往日神采飞扬，目空一切的韩清秋。

　　“秋哥哥……？”柳蒹葭试探地叫出对他的称呼。

　　这人的背一僵，逐渐转过身来，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脸青色胡茬的男子正是韩清秋。柳蒹葭眼中一团热泪打转，最终忍不住奔涌出来，她握住韩清秋粗糙而骨节分明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出韩清秋是在哭还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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