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

　　“叫你去看他，怎么？回来的时候没觉得丢脸，现在觉得丢脸了？没完成任务？”边庄口气不善的训斥一个女生，他俩明明年纪相仿，边庄却说的毫不留情。

　　他穿着全黑的衣服，跟奔丧的乌鸦一样，靠在椅子上。

　　“所以呢？有个人跟你讲向晚和向家没关系了你就不去了？人都没见到就回来了？”

　　宣檀大气不敢出，说话的空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竟然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回来了。”边庄扶额，无可奈何的把文件拿出来看，“下次我让你去做什么你就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回来把假消息带给我。”

　　宣檀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向晚一直是作为继承人被向家认可，现在突然宣布完全脱离，这........这向家前几十年不白白培养了吗？而且他妹妹着实身体不行，到时候万一有意外，他走了，谁来主持大局？

　　边庄正想再训斥几句，结果看到电脑上发来的邮件，目光移到屏幕上。

　　宣檀等了半天，看到边庄不训斥她了，偷偷打量他一眼，立马被逮着个正着。

　　“看什么看？没训斥你心里不舒服了？”

　　一顿疾言厉色，搞得宣檀缩缩脖子，不敢偷看。宣檀更加不能相信的是，刚刚，边庄的神色无比微妙，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像他们这样的人，自有一种察言观色的本事，表情和语调能透露的信息太多了，所以大多数人选择了一种简单的应对方式来处理——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平日里的表情越丰富在这时候对比就越明显，所以边庄平时没什么神色。

　　她分明看到，边庄一闪而过的，不敢置信。向晚真的完全脱离向家了吗？

　　边庄不再训斥她，一双眼睛盯着屏幕陷入沉思。

　　如果以后由向婉接任，并不是什么坏事。她随时能带来风险的并，向家岌岌可危，为了继续制衡，她就像要维持一个平衡一样，在各家中走钢丝斡旋。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维持这个平衡.......”边庄已经接受了这个消息，继续转过脸来和宣檀对视，“但是向家让向晚不再留在我们的规则中了。“白梅”一直是大家互相制约的地方，把自己的继承人送进去和别的关系网一起打交道，把自己和别家绑在一起一直是我们的规则，从向晚拒绝的时候我们就应该防备起来，现在如此被动.......也是我的原因。但是你更应该做好自己，这一文公告，不只是宣布了向晚的离开，还解开了他以前不能打破的枷锁。新送来的继承人，我们也需要适应，并且——她一定比她哥哥更难应付，因为至少她哥哥是在乎她的，我不相信向晚会强迫她坐上这个位置，她一定是主动请缨且愿意的，她肯定不会像向晚一样在乎自己。当然，”他话锋一转，“也不排除向晚出了什么意外导致向家把她推出来，所以......”

　　“你真应该去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向晚发生了什么。”

　　宣檀满脸羞愧，低声道歉，“对不起。”

　　边庄让她下去，她走的时候，边庄的目光已经放在外面了，看不清他的神情。这位从北方远赴千里来的人，坐在椅子上，修长的身姿像是来过冬的燕子，看见他，似乎就觉得周围有冷冽的风雪。

　　他微微低头，把下巴放在十指上，似乎沉思起来。

　　宣檀最后看了一眼，把门关上离开。他们这一派系的人都相信边庄，或者说，他们必须相信。宣家深知这个女儿的秉性，迟钝而不自知，所以要她牢牢的跟紧边庄。不求能把宣家维持好，只要她能不出意外的活着即可。

　　以边家为首的势力对向晚动手，导致向晚从向家的离开，体弱多病的妹妹被推出，至少表面意义臣服，这样的手段，威慑了其它跃跃欲试的任何一方。

　　边庄的目光很平淡，他以一种非常严谨宽容的态度，下达了威慑的指令，做这项工作就像做平时的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个秘密会议只有知情者参加，有着混杂势力。边庄以轻蔑玩弄于鼓掌的态度，按部就班的手段，传递出了属于边家的信息，他的表现可以打满分，会议后，所有对边家的质疑消停了。因此，这几场意外车祸天衣无缝的完成了，其它几家心有余悸。

　　宣檀当然也在会中，她爸妈只是让她好好跟着边家。边庄坐在上首，动作缓慢，但那只是因为他权利在握形成的错觉，他从北地来，通过打压不听话的向家完成了对南方派系的突破。自此，他们之间的利益和壁垒重组完成，以向家败落为结局，新的继承人出现为起点。

　　“向晚一直游荡在外面，这不是个安分的因素。”他喃喃抚上桌子旁的雕塑，那是一只鹦鹉，身着彩色羽毛，给沉重色泽的办公室带来缓和的气氛。

　　“死于意外，其实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他微微笑起来，但是眼里还是有一丝犹豫。他考虑了很久，再次唤人进来询问。几个长辈的回答是，既然向晚已经离开向家，已经完成接替任务，不必赶尽杀绝，留一条线给他，也方便日后对新的继承人的拿捏。

　　“向晚离开了向家吗？想必没有，只要他身上还流着向家的血，有朝一日，总要回来的。”刘叔指出这一点，恭敬的站在一侧，指点边庄，“只是权利上的脱离而已，何况，向家如此接纳向晚，怎么会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边庄惊讶了，他的眼睛里的某种火焰亮起来，他不解，“可是向家不是不关注他吗？他因为妹妹进“白梅”跪了很久，从调查来看，向晚一直是被刻意忽视的。”

　　刘叔解答，“正是因为过度关注，才会造成刻意忽视。”这句话像是戳中了边庄的某件心事，刘叔看到边家继承人少见的流露出坐立不安起来，似乎被说中了什么，接着，他很快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让刘叔退出了。刘叔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恭顺的退下了。

　　边庄独自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心里愤愤不平，又恼恨，又无从发泄，想起最后刘叔惊讶的眼神，只觉得自己脸都在烧，最后起身双臂一挥，把文件悉数扫到地上。

　　他呼呼的深吸气，终于平静下来，从容站定，只是平静的面孔中，是愈发亮黑的眸子。

　　“留一个人去观察向晚，留一条暗线在他身上。”

　　***

　　眩目的灯光下笼罩着暧昧的气息，一排排清亮的玻璃和乌泱泱的嘈杂的人群形成对比。舞池中各色人在音乐下投入的嗨，各自沉浸在迷醉的夜中。

　　一杯清透的酒放在桌上，能看到杯子下桌面的木质纹路。

　　叶凌和自己朋友坐在角落里，他的眉梢似乎无法被这里的热情点燃，反倒空出一派冷清寂寞，他的朋友双臂挥舞，随着音乐胡乱摇摆，他则巍然不动，手边的酒，也是清淡如雪的。

　　“要我说，你就别去找向晚了，你图啥。”赵和同盯着舞池，看着里面的年轻躯体，如果不是因为要陪叶凌，可能早进去钓鱼，激情蹦迪去了。

　　“向晚这个人啊......”赵和同把烟摸出来点上，又拿着酒瓶子闷一口，有些不快的说，“圈子里都传遍了，他在向家的时候不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吗？什么谦谦君子的人设，只谈精神恋爱，压根是换的太快，还没来得及上手就换下一个了。那句话怎么说的？对对，下一个更好，你对他好，他不见得领你的情。”

　　“我之前不也以为他比较随便吗？人家那是随便，可是眼光高的很，不屑于和一般人玩，喜欢长的好的，年轻的，当然，干净的。之前有个人跟了他很久，又是做饭，又是嘘寒问暖的，贤良淑德一样，结果呢？不还是分了，据说那小年轻很不高兴，因为向晚好像对他从头到尾压根没变过。”

　　叶凌听到这里挑了一下眉，似乎觉得有意思。

　　赵和同见到他的表情觉得能有戏，顿时哇啦哇啦的说，也不管真不真实了，为了让他朋友从火坑里出来，“他这真是就跟换衣服一样，不带感情的那种。你说一件衣服穿久了，就有感情了不舍得吗？他不属于那一挂。你对他好，不如对别人好，他捂不热的。据说有一回他在公司里办事，嘿结果遇上前任，前前任也正好来，那气氛，尴尬的当天都没人去值班了。你说他找的有些还是有头有脸的，后来就逐渐找居家那一挂的了，你以为他是要从良，他不，他是搞从良但自己不从良。”

　　赵和同嘿嘿的萎缩笑两声，凑过来冲他挤眼睛，“据说他那个.......不好。”

　　“有什么依据吗？”叶凌不为所动。

　　“没依据，这种事有了不得藏着掖着。”赵和同不甚在意的弹烟，“但是你就真觉得他是柏拉图？他要真是，用不着换这么多，要么是真的花，要么就是为了掩饰什么。”

　　赵和同盯着舞池看了一会儿，突然拍手兴奋起来，“哎，天赐良机，你不是不信吗？这里面有一个人，以前跟过他，叫过来说会儿话，让你领教一下怎么样？”

　　看着叶凌越来越沉的表情，赵合同笑了两声，不怕死的说，“哦不，应该是说让你学习一下，怎么样？”

　　他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把叶凌丢在那里，起身往人堆里去了，过了一会儿，果然领了个清秀温柔的年轻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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