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病

　　长雅高中部的学生都知道高一年级有个新生叫冯斌。

　　因为他天天都在挨骂。

　　高一一班的人还知道收敛，大把外班人可就不讲什么同窗情谊了，骂多难听的都有，连游子桥这个天天在艾欧尼亚猎马的家伙听来也觉得伤风败俗、不堪入耳。

　　“魏翊，那兄弟你加了没有？”

　　游子桥其实不怎么关心这种事，他只是想紧跟潮流、顺嘴八卦一句。

　　魏翊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申请到现在都没同意。”

　　“好吧……真不是我说，你们上网看看，十个帖里九个都在骂冯斌，我都快看吐了……这校园风气是越来越污糟了。”

　　谢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也配说这话？”

　　“在？你不是团里的骂人担当吗？”

　　“好、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可文明了好不好……”

　　游子桥一边小声逼逼，一边把手机屏幕伸到他们跟前。

　　“喏，看看这个……跟这些兄弟比起来，我那点骂人水平算个锤子。”

　　顾婵嘴角抽了抽，“这些人嘴里是装了个化粪池吗，恶臭都快溢出屏幕了。”

　　学生论坛上有个专门扒冯斌的帖子，一开始那张截图已经不算什么了，更细致的爆料和分析比比皆是。还有一些不知什么渠道来的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p的，不太雅观的已经被管理员删除了。

　　“八卦是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手段。”

　　蔺晨摸着下巴道，冷不丁被顾婵敲了一下脑壳。

　　“说来听听，你都拉近了那些距离？”

　　被打的人无辜道：“你知道的，我不随便交友。”

　　“是是是，数你最精。”谢威敲了一下他另一边脑壳，视线却淡淡留在前面那桌。

　　就连高三的学姐也在旁若无人地聊着这个话题。

　　“大家的关注点无外乎两个，第一，帅，第二，渣——臭妹妹，帮我放一下柯南的bgm。”

　　莫祁岚忙着回消息，无视了他。

　　她不放，游子桥便点开软件自己放，激情澎湃地分析：“你们没发现么，骂人的大多是男生，讨论的大多是女生。他够帅，引起了广大女同胞的注意。再加上他自带话题，这话题还够劲爆，趁着开学火一把，情理之中啊。”

　　“……为什么隔壁学校天天有人找我要他微信，我又不认识他，烦死了。”莫祁岚划拉着手机小声抱怨。

　　这话被游子桥听到了，“看看，我刚才说什么了——等一等，不是吧，真有人上赶着想被渣？”

　　“大概只看了照片吧。”蔺晨猜测。

　　“喂，你们不会都信了吧……”

　　“这不证据确凿么。”魏翊笑着看向一脸无奈的顾婵，一派看热闹的语气。

　　他话音刚落，门口那边忽然安静了不少。正主塞着耳机，穿过一众表情各异的同学，来到最近的窗口——

　　“一份三明治。”

　　魏翊承认，他现在很想笑。

　　事实上他真的笑出了声。

　　他们这桌不断发出声音，在刚刚安静下来的食堂里显得有些突兀。

　　顾婵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去……老魏你干什么，搞得我也好想笑。”

　　这不能怪她，魏翊平时从来不这样笑的。

　　他脸上要么是装模作样的笑，要么是不怀好意的笑，要么是皮笑肉不笑。现在，忽然发自内心地一个人在那傻乐，顾婵还真有点不习惯。

　　谢威皱着眉问：“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魏翊还是笑不够。

　　姓冯的，你怎么那么搞笑，知不知道自己现在随时有被打进医院的风险？光是一楼就有七八个不好惹的想把你摁在地上摩擦，你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地跑来食堂吃饭？

　　仿佛应和了他的想法，冯斌坐下的那一刻，就有几人骂骂咧咧地从食堂大门走了。

　　看样子，是想教训冯斌一顿。

　　魏翊想象着冯斌被打到浑身是血的样子，舔了舔虎牙。

　　真有意思，他竟然开始期待了。

　　放学的铃声响过很久了。

　　冯斌今天要做值日，最后一个从班里离开。走在静谧的校道上，塞着耳机听歌。

　　“喂，小子。”

　　被叫到的人充耳不闻。

　　“我操，你他妈的是不是聋啊……”

　　几人早已在路口等候多时。染着一头红发的同学被无视后满脸不爽，绕到冯斌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大爷的，跟你说话听不见？”

　　口水都快喷人脸上了。

　　冯斌把耳机取下来，看了他一眼。

　　“什么事。”

　　“还什么事……”

　　那人松开他，轻蔑地笑了笑，四周围上来的几人也吭吭哧哧的笑了几声。

　　“跟我们来，有、惊、喜。”

　　……

　　冯斌被围着带到校园里一处杂乱的监控盲区。

　　一对正准备卿卿我我的小情侣看见一帮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还“友好”地簇拥着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手拉手逃开。

　　“场子清干净了？”

　　旁边一个人点点头，“早让人过来看了，那俩应该是刚来的，现在滚远了。”

　　为首的人长了一对炯炯有神的鹰眼，他上下打量着冯斌，眼里仿佛能喷出火。

　　冯斌把书包丢在一旁，淡淡道：“快点吧。”

　　“怎么，急着挨打啊？”

　　边上一个戴眼镜的平时最喜欢对挨打对象动手动脚，上去就想推搡他一把。手指还没挨上，冯斌微微侧身，把他掀翻在地。

　　那人摔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敢打我？”

　　他扭过头，“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几人如梦初醒，纷纷问候了姓冯的家里几句。鹰眼尤其震怒，大喝一声，挥拳而上。

　　冯斌这小子力气大得离谱，两个人都制不住他。

　　他先一脚撂倒一个四舍五入不会打架的，照着肚子踩了一脚，让他丧失行动力。另一个人扑过来，动作有些僵硬，被冯斌躲过。那边的鹰眼和红毛一左一右过来堵他，冯斌躲闪不及，下颚吃了一记实的。他一脚踹开刚才扑杀失败的那个，又拽过鹰眼，照着他脑门狠狠一撞。

　　你他妈是金刚葫芦娃吗。

　　鹰眼男被撞得鼻孔出血，眼冒金星，恍惚间还看见冯斌好好的，无语至极。

　　冯斌被右边那个踹了一脚，趔趄了一下，顺势往墙里靠了靠，先给鹰眼的补上一拳，再去格挡红毛的飞腿。

　　“我呸。”

　　红毛装腔作势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和刚刚那个被踹开的一起攻过来。冯斌左右为难，躲过一击，又挨一击，疼得闷哼一声。

　　“打啊，你不是很能耐么，继续打啊——”

　　红毛瞪大眼睛，自认为很凶恶地盯着他，“我他妈最烦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东西，你说你爸妈操出你这么个玩意干什么，你——”

　　冯斌把红毛猛地推到对面那堵墙上，后者话没说完，后脑勺便和混凝土来了个亲密贴合，力道之大让他怀疑自己的脑壳要裂开。

　　冯斌抓住他的脖子朝墙上狠狠撞一下，听见耳后一道破风声，堪堪躲过后面那人的拳头，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抵在红毛上，用脚踹稳，反向一折——

　　“啊——”

　　望着那人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底下垫背的红毛咽了口口水，后脑勺还在剧痛。他眼一翻，先装作晕了过去。

　　冯斌环视一圈，才发现他们都趴下了。

　　那个一开始就被他卸了胳膊的家伙缩在墙角：“你……你想干什么……”

　　冯斌闻言看向他。

　　“还打么？”

　　等了一会，没人回应。

　　他拎起书包走了。

　　下颚传来一阵揪心的疼，冯斌倒吸着凉气，边走边感受着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异样。确认只是破了点皮、挨了不痛不痒的几拳几脚后，又把耳机掏出来塞上了。

　　几公里外，坐在办公室的于瑞气得火冒三丈。

　　不知道是原来那个学校哪些人还在网上散布谣言，要不是派人查过，她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生意上的对手干的无聊事。

　　那件事过后，冯斌几乎一整年都没开口说过话。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好转的迹象，又忽然冒出几个人来揭他旧伤疤。

　　于瑞再一次打电话给冯斌，接通后道：“怎么样，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要不要给你雇几个保镖？”

　　“……不用。”

　　“你最好不要骗我，班主任什么都跟我说了，你……”

　　“还有事，挂了。”

　　他消耗了很多体力，现在只想去食堂吃饭。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冯斌带着一身青灰，又重复了一遍中午的一份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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