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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
周六下午。
童眠对着全身镜转了半圈,宽大外套里是蓝白条纹衫配牛仔背带裤,斜挎的白色帆布包上还挂着毛绒兔子挂件。她咬着指甲端详自己——这身打扮是不是太像初中生了?
“等等...”她踩着椅子从衣柜顶摸出白色渔夫帽,帽檐压到鼻尖的瞬间,镜中人顿时多了几分神秘感。很好,这样就算被熟人撞见也认不出。
“爸妈我走啦!”她边系鞋带边喊。厨房飘来葱油香,童承探出头时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别回来太晚啊。”
十一月的风卷着枯叶擦过后颈,童眠把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两点钟的阳光像块融化的太妃糖,暖意正好能化开初冬的寒气,又不会刺得人睁不开眼。最重要的是这个时间段,校篮球队训练还没结束——足够她完美避开某个人高马大的身影,连帆布包带子都随着脚步欢快地拍打着背带裤。
西园商场玻璃门前倚着道颀长身影。
封辞逆冲锋衣里穿了白衬衫,纽扣规矩地系到第二颗,浅蓝牛仔裤衬得腿型笔直。路过的女生们频频回头,他却在低头踢小石子玩,黑色碎发垂落遮住眉眼,像只被主人丢在咖啡店的大型犬。
其实有点超出她的预料。
按照他之前的直球表现,以及跟孔雀开屏一样的频繁放电行径,她还以为他今天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宛如巨星流落乡村一样闪亮登场。意外穿的很简单。
白衬衫,浅色牛仔裤,很学生化的打扮。
童眠一路小跑过去,书包上的兔子挂件一蹦一跳,“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隔得近了些,童眠特意瞧了眼他的耳朵,竟然是素的。
童眠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他朋克风的打扮,一边耳朵起码有两个耳洞。哪怕是在学校排练,他都会戴银色的耳钉,今天居然什么也没戴。
听到她的声音,封辞逆抬头望她一眼,突然原地蹦了一下,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童眠:“?”
“没、没等多久!”他眼神乱飘,从童眠的渔夫帽檐扫到帆布鞋尖,就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童眠狐疑地眯起眼。说好的社交恐怖分子呢?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家伙和上周在音乐节后台冲她比心的家伙是同一个人吗?
“午饭吃过了?”她晃了晃手机导航,“附近有家漫咖...”
“都听你的。”少年秒答,视线不自然地瞥向别处。
漫咖就在附近,步行过去大概只要十几分钟。
过去的路上,封辞逆出奇的安静,一点也不像在网上那样叽叽喳喳个不停。
他不主动说话,童眠也没话题可找,两人明明在并排走,中间却远得可以再塞下一个人。
当第三个人向封辞逆搭讪无果后,又转过头来索要她的联系方式的时候,童眠罕见的,脸色铁青地拒绝了。
童眠一手扯着封辞逆的袖口,突然停下脚步。封辞逆也跟着停下来,侧身对着她,眼神飘忽闪躲,眼珠子转个不停,就是不肯落在她脸上。
童眠:“……”
童眠:“你干嘛呢。”
封辞逆小声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捂脸,左右连甩了好几下头,看得童眠触目惊心,生怕他把脑浆给摇匀了。他用手拍了拍脸,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放下手,像下了某种决心般,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看神情颇像要去英勇赴死一般。
童眠:“发病了?”
虽然不知道封辞逆是在挑战什么,不过他显然是挑战失败了,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双手捂住脸,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果然还是不行啊……”
童眠一头雾水,“什么不行?”
封辞逆悄悄张开指间,从指缝里看她,声音还是闷闷的,“学姐太可爱了,完全没办法做到正常对视嘛。”
童眠:“……”
童眠尽量镇定:“你过来,蹲下。”
封辞逆小脸一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扭扭捏捏地小碎步移过来,然后听话地蹲下来,甚至还娇羞地垂下眼眸。
童眠张开无情铁手,冷酷地把白色渔夫帽扣在他的头上。宽大帽檐立刻遮住他半张脸,只剩线条漂亮的下颌线。
封辞逆显然愣住,抬起头勉强露出两个圆溜溜的眼睛,无声地表达困惑。
童眠拽着他胳膊大步流星:“挡挡你这张祸水脸。”
漫咖的榻榻米包厢里,童眠刚翻开悬疑漫画,余光就瞥见封辞逆在角落货架前一直站着。
童眠叫他:“封辞逆,你书挑好了吗?”
靠近一看,她发现他已经拿起了一本,正看得入神。
“诶你已经选好了啊,那我们先去房间——”
似乎才意识到她过来了,封辞逆慌忙地把书合上。混乱间,童眠似乎瞟到了那书的封面。
男女主角交叠在一起。男生脖子上隐约挂了个黑色的,像是狗链的东西。女主角留着齐肩长发,看不清脸。标题烫金大字“禁忌之恋”还在反光。
童眠沉默两秒,抽走危险读物,塞给他粉色封面的校园纯爱漫,“换这本。”
两人并排坐在榻榻米上,靠着背后的墙各自翻看着。
童眠一向很对悬疑题材的漫画很感兴趣,但这会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看。刚才的事情给了她不小的冲击力,旁边的封辞逆现在无疑是个定时炸弹。
空调嗡嗡作响,童眠第N次发现某人的视线从书页上方偷瞄过来。她啪地合上漫画:“刚才那本...你很喜欢?”
“绝对没有!”封辞逆连忙摆手,差点把手里的漫画书甩飞,“就是觉得女主侧脸很像学姐...”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是学姐的话,项圈什么的好像也...”
咚!一记脑瓜崩截断危险发言。
“再胡说八道就把你拴商场门口。”
封辞逆委屈巴巴:“不要嘛学姐……”
最后一页纸刚翻过去,童眠就感觉右肩一沉。封辞逆毛茸茸的脑袋正抵在她肩窝里,洗发水和男士香水味直往鼻子里钻。“看完了没?”她抖了抖肩膀。
“看完了。”那毛茸茸的脑袋发声,“诶——这就没了?根本不够看嘛。”
童眠曲起手肘顶他肋骨:“起来!我半边身子都麻了。”少年这才慢吞吞直起腰,发尾扫过她后颈时故意放轻了呼吸,“谁让学姐选的漫画太有意思了。”
这话半点可信度都没有。二十分钟前这人就嚷着无聊,偏要挤过来看同一本。期间每逢恐怖画面,他就对着她耳后吹气,害得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还早,再看一本?”童眠瞥了眼手机。封辞逆立刻支棱起来,活像闻到罐头声的猫。这次两人各拿一本悬疑漫,只是某人总借着翻页的由头往她身边蹭。
直到合上最后一册,童眠还在回味剧情。封辞逆突然把漫画往桌上一拍:“学姐饿不饿?我知道有家牛排特别嫩~”
“都可以,我不挑食。”
这是她当时的回答。现在想来,当时就该捂住他的嘴。
一切都很正常,童眠在点单的前一秒还这么想。
餐厅灯光暖得暧昧,童眠正研究菜单上花体字,突然感觉纸页被拽住。抬头撞进双阴郁的眸子——施以岸攥着菜单的手指骨节泛白,黑色制服衬衫绷在鼓胀的胸肌上,像头蓄势待发的黑豹。
坏了。
要知道出来吃个饭都能碰上熟人,她今天就该看看黄历再出门。
“兼职啊?”童眠讪笑着抽菜单。对方突然松手,牛皮纸啪地拍在桌面。
“诶——?”封辞逆翘起二郎腿,一手撑起下巴,另一只手戳了戳童眠放在桌上的手,“学姐认识他吗?是你的同学?”
童眠被他戳得不自在,手滑下桌子,想收起来,但却被封辞逆灵活地摁住,以极大的力气将她强行拖了回来。
他双手捧住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缓摩擦,轻笑了一声,“学姐不舒服吗?手好冷呢。”
童眠挣扎无果,回道:“不是同学,是一个认识的学长,施以岸。”
说完,她扭头转向施以岸,说道:“这是封辞逆,前几天加入后勤部认识的学弟。”
“啊,原来是学长啊,你好,学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封辞逆突然用指尖在她手背上画圈,被童眠一脚踩中球鞋才老实。少年托着下巴打量施以岸:“学长这么早就出来打工,很缺钱吧?”
童眠在桌下狠掐他大腿,“你自己不也是天天打工。”
施以岸静静地盯着他们有来有往的动作,一言不发。
偏偏这样童眠才更犯怵。
她没管对面哼哼唧唧解释的封辞逆,把刚刚被甩到餐桌角落,正在边缘摇摇欲坠的菜单拉回来,翻开一页,用余光瞧施以岸表情:“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吃,有什么推荐吗?”
施以岸踱步靠近,下身明明还离了些距离,上半身却几乎要把她圈在怀里,俯身时制服纽扣擦过她耳垂,铅笔在菜单上划出沙沙声。
童眠又踹了一脚差点扑上来的封辞逆,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将菜单递回到施以岸手上,“那就这些好了。”
等那道身影消失在转角,童眠冷着脸抱臂敲胳膊。
封辞逆蹭过来时活像做错事的金毛,下巴搁在她肩头小声抽气:“我错了...”
“错哪了?”
“不该乱吃醋...”他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鼻尖泛红的样子让童眠想起宠物店橱窗里的奶狗。
现在倒知道认错了。刚刚当着人的面可是神气得不得了,差点害得她跟他一块出事。
想到这里,童眠的指甲猛地掐进他掌心软肉,封辞逆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不敢抽手。
她拽着少年领口把人拉近,鼻尖几乎相抵:“要有点自觉,”指尖顺着喉结滑到锁骨,“再敢乱咬人——”
玻璃窗外闪过服务生的身影,她突然松手轻笑:“就罚你戴这个。”从包里摸出毛绒兔子挂件的银链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封辞逆盯着晃动的银链,突然张口咬住吊坠。
冰的。
童眠挑眉抽回链子时,他舌尖飞快掠过她指尖:“那现在能领奖励吗?“湿漉漉的眼睛往她颈窝蹭,“刚才我表现很好对不对?”
“好个屁。”童眠用漫画书抵住他额头,“敢动手动脚就拴在商场立柱上。”
封辞逆:“我一定会乖乖的。”
童眠揉了揉他的头,又把他被她拨开的刘海挪到了眼前,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那现在就回原位,牛排马上要上来了。”
封辞逆立刻弹簧似的蹦回对面,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连餐巾叠成的天鹅都被他摆正了方向。
童眠对他点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直到牛排凉透,施以岸也没再出现。童眠戳着盘子里凝固的油花,余光瞥见封辞逆正用叉子戳烂最后半颗圣女果——这人明明半小时前就说吃饱了。
童眠吃饭比较慢,磨蹭着也吃得差不多了。封辞逆叫来服务员准备结账,只听服务员微笑着说:“先生您好,已经有人给你们结过账了。”
“说好我请的!”封辞逆把手机拍在账单夹上,指关节抵着餐桌边缘发白。服务生挂着职业微笑重复第三遍:“真的已经结过账了。”
封辞逆嘴角一抽,手彻底卸力,手机哐当掉进沙发缝,“切。”
童眠眼看着少年后槽牙绷出咬肌线条:“下周六必须让我请!”
童眠忙着安抚他:“好好好。”
好个屁。再也不跟他出来吃饭了,这一趟真是把她累惨了。
天色晚了,封辞逆送她回家,走到岔路口,童眠定住,“我家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你就送我到这吧。”
封辞逆听话地停下,依依不舍地向她挥手,“那好哦,学姐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巷口路灯滋啦闪烁,童眠数到第三步就听见身后错拍的脚步声。
她停住脚步,转身问:“什么事?”
五米开外的距离,黑影踉跄着撞进光晕——施以岸的黑衬衫还沾着后厨油烟味,右手死死攥着双肩包带子。
“上次你帮我包扎,”他喉结在阴影里滑动,“说好要还的。”
“今天这顿已经抵了。你结的帐都可以买几十份绷带了。”童眠晃了晃手机电筒,光斑扫过他沾着油渍的袖口。施以岸突然抓住她手腕,又触电似的松开:“那不算还人情。”
顿了顿,他又补上,“...而且还是在和别人吃饭。”
别说了。早知道他在那打工她也不会过去。
童眠:“但让你一直请客我也过意不去。”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个绝妙的点子。
“非要还人情的话——”童眠突然上前半步,电筒光从下往上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明天带你自己来我家。食材我出,做顿像样的,就算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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