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

　　苏未阳睡觉认床，本来以为自己今晚睡不着，没好意思上杨天的床，决定在杨天书桌没东西那边趴一会熬过去。但是房间里充斥着的杨天的味道让他莫名安心，眼皮没撑住就睡着了，一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才睁眼。

　　苏未阳醒得比平常要晚了一点。睁眼的时候，由于不能快速地确定自己是睡在哪里，苏未阳还坐在凳子上懵了一会儿，直到环顾四周之后脑子清醒了一点，动了动趴着睡而酸痛的身体，他才安心地去客厅找杨天。

　　打开门的时候，杨天已经在沙发上撸猫了。白色的圆领毛衣把杨天衬得儒雅了很多，下身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圆框眼镜。不知道怎么的，苏未阳看到他之后想到的第一个词居然是“斯文败类”。一定是昨天的第一印象搞的鬼，苏未阳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杨天其实很早就注意到苏未阳出来了，一直在等他开口说话，然而小孩的脸皮没有小时候那么厚，迟迟没开口，没办法还是得他来。

　　苏未阳看到杨天“艰难”地把目光从芒果身上移到他这边，“醒了？早上好。”

　　苏未阳清了清嗓子，“早上好。”

　　杨天看着他这副样子笑了，放下猫，站起身，“我先说不是我小气不请你吃早饭啊，今早上陶秀安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带你早点去警局，你收拾好了咱就走吧，路上看有没有豆浆啥的先垫垫，中午带你吃好的。”

　　苏未阳张了张嘴，一副受了惊的样子，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也不是很饿，那个，我还没洗漱，你家里有没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斯文败类一挑眉，又半倚在沙发上，“我的床都睡了，洗漱用品直接用我的不行？”也许是看到苏未阳的那半边脸消肿了许多，整个人也更有人样了，杨天的心情好了大半，于是大清早的就开始开起玩笑来。

　　苏未阳耳根一红，但很快，他咬着牙抬眼，“杨天，我离你的论文材料只差十步。”

　　杨天：？

　　苏未阳刷牙的时候突然回忆起了昨晚张青岚给他打电话时候的奇怪语气，又结合杨天刚说的话，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张青岚打了个电话。

　　电话不像以前一样很快就能接通，马上就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苏未阳吐了嘴里的泡沫，听到了张青岚疲惫地说了声“喂？”

　　“咳，你没事吧？”

　　张青岚叹了口气，“你小姨去世了。”

　　张青岚不是苏未阳的亲生母亲，是他爸给他找的后妈，苏未阳从母亲过世，且张青岚跟苏雪峰对母亲的过世有关系的情况下，并不愿意搭理张青岚，更别说去关注她家里什么情况。

　　张青岚说小姨去世了，苏未阳反应了好一会儿，也没在脑子里找到小姨长什么样子。要是以前苏未阳会坐在家里柔软的沙发上摸着金毛的头，嗤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苏未阳吐掉了漱口水，听着张青岚压抑的声音，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节哀。”

　　苏未阳做不到跟她共情，更做不到跟一个他没见过的陌生人共情，犹豫再三，也只能说让她节哀，俨然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

　　张青岚看着眼前忙碌的陶秀安和警局白花花的墙，眼泪一滴一滴砸进衣服里，整个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八年前张青岚第一次见苏雪峰，是在一个商业的晚宴上。她作为她们公司一个新员工，凭借着丰厚的工作经验和专业能力打败了若干人当上了总裁助理这个位子，让不少人红了眼。那次酒会是张青岚她们公司跟苏氏集团的一次合作，当晚苏雪峰好像有什么心事，不停地喝酒，也不聊合作的事，不一会儿醉的不省人事，迷迷糊糊地喝了杯被下了药的酒。晚会结束后，苏总被安置在酒店一间房里，有心人知道了，借给总裁跑腿的名义，跟张青岚说苏总跟自家老板在那间房里相谈甚欢，让她带着合同快点去，趁热打铁给签了。张青岚虽然半信半疑，但是为了不给自己公司造成损失，急忙带着合同就上去。在门外敲了一会儿的门，嘴里一遍一遍叫着“苏总”，却不料这声音传到已经几近崩溃的苏总的耳朵里竟成了自己小妻子的声音，苏总强撑着开了门，再睁眼已经做了错事。

　　还错过了助理给他打的深夜电话。

　　张青岚被有心人利用，公司里的舆论把她压得喘不过气，只能辞职。苏雪峰为了补偿张青岚，把人聘到了自己公司做个小员工，但是工资给的不比总裁助理差。

　　谁也没想到那天晚上苏未阳和陈晴被绑架，谁也没想到陈晴为了救儿子死在了绑匪枪下。苏雪峰的助理和警察赶到的时候，苏未阳红肿着一双眼抱着衣衫不整的妈妈，看所有人的眼神带了刺骨的冷意，全然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了。

　　苏未阳怎么会喜欢她呢，他那时候才十二岁，刚刚上初中，还因为初中住宿，每天晚上给妈妈打电话撒娇说想吃妈妈做的饭。前一天还目睹了妈妈被凌辱被杀害，一个星期后就盛装出席了爸爸的二婚。他从来没有被严格的家教束缚，陈晴把他养的自由又外向，一个真正纨绔却不乖僻的小少爷，不然也不会在她跟苏雪峰婚礼现场抢过话筒，当着全场的面，眼神像要把她踩在脚底那样说她和苏雪峰婊子和狗配一窝。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也会步后尘。张青岚吸吸鼻子，胡乱地擦擦脸上的泪。她不知道妹妹就这样离开了是不是也是好事，毕竟苏未阳当时的那眼神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张青岚做了几个深呼吸，“你昨晚在哪睡的？睡的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太久，苏未阳差点以为张青岚挂电话了，她又突然地开了口。

　　苏未阳听着张青岚低哑的声音，烦躁地抓抓头发，“还行，在朋友家睡的。”

　　张青岚木然地点点头，点完才想起来他看不见。眼前多了个影子，张青岚抬头看见陶秀安也是一脸疲惫，看着像有话要说。。

　　张青岚对着电话又叮嘱了几句，就匆匆挂了。

　　陶秀安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开口说“很抱歉张女士，虽然对您来说妹妹去世已经是打击了，但是小苏他当晚确实去过那栋楼，所以得例行审问。”

　　张青岚扯扯嘴角，凑出个疲惫至极的笑，“我知道，我不给您添麻烦。”

　　陶秀安看她这样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转身接了杯热水放在张青岚身旁就离开了。昨晚跟张青岚聊了太多，但是都是张倩瑶毕业之前的事了。张青岚说跟张倩瑶很久没见了，对她目前的生活状况不甚了解。陶秀安也只能再确认一下张青岚所知道的一些人际关系什么的。

　　聊到最后，张青岚用手擦了擦泪，目光空洞地问，“您确定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吗？瑶瑶她，不会是这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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