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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
佘肖菱在一楼堆放的众多麻袋中找了又找,终于翻出一套还算干净的男子衣衫。
“这儿有一套干净衣物,虽然可能不合身,但你也凑合穿吧。”她把衣服递给宁详,“我只帮你处理了手脚上的伤口,其他地方……还需你自己来。”
宁详捧着衣服点点头:“多谢。”
“我去帮你烧桶洗澡水。”话刚说完,佘肖菱便动起手来,烧水试温好不忙活。
佘肖菱往身旁的木桶里舀着水,认真地兑着水温。宁详本想帮忙,却看她动作一气呵成,似是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他一直站在不远处看她动作,只觉得这个梳着马尾的女孩似乎和别人有所不同。瞧着她被热气蒸得微红的脸和握着木瓢的樱色手指,宁详一瞬间心跳也重了几分。
“好了,你来试试。”佘肖菱满意地抽出试好水温的手指,在腰侧的衣服上随意擦干。
被唤了一声,宁详才惊觉自己刚刚竟一直盯着姑娘家看,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抱着衣服侧过头不敢看佘肖菱,脚步往木桶边近了几步。佘肖菱注意到他双颊红红,担忧地问道:“怎么?还烧得难受?”
宁详听了赶忙摆手说不是,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衣服,这下手一松,衣服啪地一声被他甩在地上。
佘肖菱被他逗笑,弯腰捡了衣服还他:“你在想什么呐。”
“我……”哪能告诉她自己盯着她失了神。
“行了行了,再磨蹭怕是水都要凉了。你进去洗吧,我背过去不看你。”这木桶和灶火都在一楼,凭她一个人搬到二楼房间里去既费时又费力,所以洗澡只能在一楼进行了。
“你可以上楼去歇息的。”宁详小声对她说。
“我上去了,要是你晕倒在木桶里我听不见怎么办。”佘肖菱自行背对宁详,在餐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见她坚决,宁详也放弃了劝说,解了衣衫绷带,慢慢地踏进了浴桶。
水温对一般的皮肤正合适,但对伤处来说仍是有些刺激。宁详小心地处理着伤口,虽然已经十分克制,但依然时不时溢出几声“嘶嘶”地倒抽气声。声音自然传得到佘肖菱耳朵里,听得出来,那些伤口很疼。她听得仿佛自己也浑身是伤,心疼得皱起了眉头。考虑到宁详没有出声要求帮忙,所以她并没有主动。
过了一会儿,水声渐小,宁详踏出浴桶,因带着伤,所以动作迟缓地擦干身体,穿戴得整整齐齐才说:“好了。”
佘肖菱转过身去看他。
宁详头发湿哒哒滴着水。他的发有些卷翘,水珠顺着他头发翘起的弧度滑下来,发尾被压得弹跳,接着水珠凝成一滴坠下。坠下的水珠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他的胸口和肩上。他洗完澡身子仍是暖的,冰凉的水珠落到肌肤上不觉得冷,反倒觉得惬意,所以就任由头发这么湿着。
衣服不是量身定做,自然是不合身的。那大概是为营中士兵准备的备用衣服,穿在宁详身上略微有些松垮。
许是缓解了疲惫,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润亮,扶着木桶沿儿问:“你之后一定也要洗吧?我的伤口上沾着粘稠的血,可能把浴桶弄脏了……”
热雾中的宁详轮廓柔和,垂目后睫毛似羽翼,整个人像是腾云下凡化作人形的仙兽。佘肖菱自觉不应长时间盯着他看,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劝她多看几眼。她最终也没能移开视线,边看边回他:“不妨事,不过一点血罢了,好好清洗不至于留下什么印子。”
“我帮你。”宁详没有察觉佘肖菱的视线。
“你伤口没事吗,别又裂开了。”佘肖菱看着他的伤口担忧道。
宁详已经挽起袖口:“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我过会儿再上药。”
二人合力把水倒掉,又配合着把浴桶擦洗了一遍,倒不怎么累。
“你上楼歇着吧。”佘肖菱新烧了一壶水,此刻正往浴桶里倒,“等我洗完澡我也要休息了。我房间就在你隔壁,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敲门叫我。”
“麻烦你了。”宁详抱歉地望向她,心里生出一股歉意,“谢谢你……肖菱。”
听宁详竟然叫了自己的名字,佘肖菱莫名有些高兴,转头见宁详真诚的表情,她又面朝灶火轻笑道:“客气什么。”
待宁详上楼后不久,浴桶中的水也兑好了。佘肖菱将身子浸入热水中,紧绷的筋肉仿佛渐渐被这水泡开。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消化着重生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先是又遇向渊,后来又为了躲过他,不惜和父亲大吵一架。来羌岭不过两天,又在小巷里捡回了满身是血的宁详……事情发生得太多,也太快了。
之前她还来不及多想。当时的她只觉自己被一股不可逆的力量拉入泥潭,为了抽出自己的手脚,她满脑子塞满了“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这两个想法,可这究竟是不是上上之策?她逃得开吗?
她或许还是爱着向渊的。察觉到这一点使她不免沮丧。上一世向渊做出了决断,她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缘由。可她就是无法欣赏这一作为。一国之君为了江山社稷,有些时候的确需要牺牲一些东西,可向渊他不是为了江山社稷弃她,而是为了他自己的至高皇权,负她。
他怕的是佘肖菱干政,他怕的是佘忠诺夺权,他怕的,是佘家独大啊!
可即使看透这些,佘肖菱还是无法坚定地告诉别人、告诉自己:她已经不爱向渊了。她心里还存着一丝期许:上一世或为时局所迫,可今生一切重来,这段感情是不是、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心底暗骂自己一声傻,佘肖菱坐在浴桶中环抱双膝,静静等待水凉下来,希望这水让自己的心思也凉下来。
次日,羌镇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灰霭一片,人声被雨声覆盖,羌镇显得比往日安静。佘肖菱上街多买了些绷带药膏以备不时之需,坐在门旁对着屋外的雨发呆。
院中地面上凹陷的小坑里已经积了水,雨斜斜密密地打在水面上,丝丝缕缕不断绝。
身后响起脚踏在木板上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
“肖菱?”宁详从楼上慢步下来,唤她。
“嗯?”她只是撑着脸懒声应了一句。
宁详走到她身边,看她没精打采,问道:“你不开心?”
佘肖菱摇摇头:“不是。”
她视线虽落在雨上,心思却不在雨上,半晌补充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雨天或许最适合愁绪。
宁详没有打扰她,自己去搬来一张板凳,坐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同样赏起雨来。他距离掌握得正好,不让人觉得被打扰,也不让人感到孤单。
佘肖菱感激他这份温柔,唇边笑意染开,却只用余光看他。
这份宁静要是永远没有人来打破,那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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