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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
魏凌一个人在溪边坐了一会,脚边是那头鬣狗的尸体,庄岩将腰刀留了下来,整条手臂裸露的伤口吹着冷风,血珠已经凝结。
没多久,庄岩从林子里回来,将手里的草药在溪边洗净,在手里揉成一团直接塞进嘴里嚼了嚼又吐了出来。
“过来。”
庄岩将嚼碎的草药细细地涂在伤口,再用随身的绢布包好。魏凌为了转移手臂上的疼感,抖着唇,随便找了点话题,“需要打狂犬疫苗吗?”
“那是什么?”庄岩低头在他手上打结,反问他。
“是一种急性病毒,在一些犬狗或者猫体内携带,嗯,被咬了以后有可能会被传染,所以需要在几个小时以内打疫苗。”
“不用,”庄岩将绢布打成一个漂亮的小结,“以前我也被咬过,涂了草药慢慢就会好。”
庄岩早些年,一个人上山打猎、找食物,遇到鬣狗是常事,鬣狗、野狼、熊瞎子是山林的常客,它们在暗处蛰伏,通常在毫无防备之时迎面扑来,伸出爪子,直击心脏,好几次小庄岩回家的时候都是满身伤痕,虽然家里的药从来不敢断过,但庄父在他小得时候曾经教过他辨识草药,这是猎人的保命之本。
庄岩蹲在身侧,魏凌坐在石头上,低头就能看见庄岩坚毅的侧脸,庄岩这一抬头,两人的脸距离十分近,似乎只有一寸,魏凌能清楚地看见庄岩脸上的胡渣,还有他那双被阳光照射得近乎透明的黑色瞳孔。
魏凌身上的冷意早就跑没了影,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回去了么?”
庄岩捕捉到他的目光,好一会才缓声道,“回。”
魏凌手受了伤,东西都是庄岩背着,事实上他一路上来都是庄岩在忙活,背竹篓,挖冬笋和菌菇,摘草药,甚至是击杀猎物全是庄岩自己动的手。
魏凌丧气地想着,就连家里做饭都是庄岩动的手,他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好。
那鬣狗身上有许多寄生虫,因此他们没有带回来,只将它们找了个土堆埋了。到了家中,庄岩将今天的收获一一分类收好,该晒的晒,吃不完的放角落,等空了便去山下换钱。
到了夜里,魏凌发起了烧。
魏凌很早就躺下,睡了一会觉得身体冷得厉害,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皮很沉,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很烫。
他摸下床,将所有的厚衣服都穿在身体,来厨房找热水喝,热水壶在天黑前就灌满了水,可魏凌脑子浑浑噩噩,铝杯还没有放稳,一弯腰就不小心将杯子搁倒了,哐啷一声,摔在地上,把自己吓了一跳。
魏凌费劲地拿起来,又用水涮干净,重新倒上热水。那热水壶经过大半夜的消耗已经不热了,魏凌灌了一口,与冷得发抖的身体比起来,他的嗓子干渴得像着了火。
有人拉开厨房的门,一道影子落在了地上。
魏凌抬头一看,是庄岩,他就披着个薄外套,见魏凌披得像个粽子,愣了愣。
“把你吵醒了?”魏凌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外面的夜色正是浓墨之时,估计是他将人吵醒,“对不起,我刚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
庄岩走进来,见他唇色苍白,两颊烧得晕红,皱眉道,“发烧了?”
“啊,”魏凌冻的双腿打颤,就连脑子也有些不清醒,“特别冷,你不冷吗?”
庄岩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魏凌被他的手刚一触,身子不禁抖了抖。庄岩低声道,“你发烧了。”
魏凌要不是口渴得厉害,根本起不来,他眼皮烧得沉重,这会连站都站不稳。
这病来势汹汹。
庄岩立马转身去找药,山上诸多不便,平时庄岩会在卫生站拿些常备的药回来,魏凌吃了药,还是觉得冷,身体不停地发抖,脑袋发烫,整个人缩成一只虾。
庄岩想了想,将自己房间的被子也一起抱了过来,两床被子叠在一块,将他悟出一身汗来,烧才能退下去。
“谢谢哥。”魏凌的鼻音很重,嗓子都是哑的。
庄岩摇了摇头,他身体好,随便盖个军大衣就能凑合过
魏凌往里面挪了挪,“你和我一块睡吧。”
庄岩平躺在炕上,盯着房顶发呆。
这房间是他娘生前住的。北方的乡下都有炕,但庄家这屋子建得宽,正屋子一个大炕,其余的房间都是木床,天不是特别冷的时候盖个棉被也挺暖和。
他娘发病的时候会发疯,有时候还会拿囱火烫自己,庄岩那时候除了照顾他娘以外,还要撑起整个家,有时不免要外出打猎或者采买,稍一不慎,他娘就在大屋里面自残或者将家里搅得翻天,有一次在厨房里面还差点烧起了一把火,还好他当时回来得早才幸免。
后来庄岩实在没办法,出门的时候只好把她娘关在这间屋里,有时候病得厉害,还要绑手绑脚,甚至要栓住脖子,免得她撞墙。
直到庄岩回来以后才耐心地收拾床上的屎尿,帮她清理干净。
那之后也没两年,他娘就像被打了霜的花,没多久就蔫了。庄岩还记得她走的那天是个春日大好的早晨,他娘吵着要去院子晒太阳,到了院子没多久就闭着眼走了。
此刻庄岩躺在了她娘从前躺过的木床上,尽管屋里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完全没了她娘的住过的痕迹,旁边还有个烧得全身像个小暖炉一样只认识了个把月不到的人,那人暖烘烘的,也许是畏冷的原因,不住往他这边拱。
庄岩觉得周身都是暖气,烧得他心里也暖的。
这人在最危急的一刻,挺身帮他挡了一道,虽然他并不需要别人帮他挡爪子,也能毫发无损地抽身,可这个人太傻了。
这么傻的人,偏偏落到人贩子的手里,偏偏被人当做女人一样卖来卖去,偏偏被人绑在山庙——幸好遇到了自己。
“你没想过离开山里吗?”庄岩听见拱在被窝里面的魏凌问话。
庄岩想了想,回道,“没有。”
他只会打猎挖草药,空有一身力气,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外面天大地大,但能容身的地方很少,他也见过山下村民去城里或者镇上打工,在城里的迪厅上班,或者在大酒店里面当服务员,穿得很得体,可他并不喜欢过那样的生活,不如守着山里来的舒服。
“如果有机会下山,能去城里生活,你愿意去吗?”魏凌闷着嗓子问。
如果有这个机会他会离开这里吗?
庄岩不知道。
他在山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能独身进入山林腹地,也能从野狼的嘴下独活,就算没有山下的村民,没有外面的世界,他也饿不死、冻不死。
可让他离开这个熟悉的山林,回到繁华的人群中,他反而迷茫。
庄岩千头万绪,等他回过神来魏凌已经睡着,这人拱到他手臂旁,呼吸浓重,庄岩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出了薄薄的汗,庄岩将毛巾擦掉细汗,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魏凌起来的时候,床边已经凉了,他睡了一觉身体轻松了许多,裹上棉衣出门的时候,发现院子架起了炉子,陶罐里面不知道在煮什么咕噜噜地响,那香味像药香又像肉香,魏凌看着上面喷上的雾气慢慢地消失在晨光中。
院子里没有人,庄岩不知道去了哪里,魏凌四处找了找,人没有找到,倒是发现挂在窗台上的曼陀罗果子不见了踪影。
魏凌心里咯噔一声。
他转头去看炉子,陶罐上还冒着热气。
“怎么起来了?”庄岩从外头回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问他。
魏凌倏地听见庄岩的声音吓了一跳。
庄岩踏进院子,见魏凌站在屋檐下不说话,只白着脸盯着煤炉发呆,便问了一句,“怎么?”
“锅里是什么?”魏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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