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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夜更深了,一颗星星都没有。天空被厚厚的云大片大片的遮蔽着,看来要下雨了。阴烛向柳小七问明了阿衷当初挖掘地洞的方位,便和莫随尘两个人趁着夜色寻了过去。在距离白府外墙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隐隐可以看到一个狭小而幽深的洞。本就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那深洞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更显深邃,似乎是通往着另一个世界。阴烛蹲在那洞旁查看了许久,莫名觉得倍感亲切,在确保洞内没有危险后,阴烛起身打算亲自下去,以身试险。
莫随尘有些不放心,却又是爱莫能助,只能依着阴烛来。阴烛也不含糊,俯身钻进了洞中,没多久便失去了动静。阴烛一进洞,莫随尘就后悔了:怎么就这样让他进去了?若是出了意外,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大概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莫随尘快要坐立难安的时候,突然洞内传来了一阵窸窣的摩擦声,很急促。莫随尘眉头紧皱,唤道:“阴烛?”
然而,除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外,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莫随尘有些焦急了,寻到洞旁又喊道:“阴烛,你没事吧?”
说着就打算俯身下去,却感觉有什么人忽的撞在了自己的怀里,紧接着是一声呻/吟,随即阴烛的声音传了出来:“哎呦~莫大坊主,你堵着洞口做什么?!小爷我差点把鼻子撞歪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阴烛倒是满不在乎:“哪有那么多意外?不过就是这洞里实在太热了,热的我浑身不舒服,一刻都不想待。”
莫随尘纳闷:“热?”
旋即发现,阴烛身上的衣服果真带着一些异样的温度。莫随尘伸手摸了摸,心道:土本属阴,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温度?
莫随尘一言不发的凝思着,放在阴烛身上的手掌却被人一把抓住了。只听阴烛抱怨道:“摸完了没有,好痒~”
莫随尘这才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顿时觉得双颊一热,赶紧将手从阴烛的手中挣脱了出来。这时阴烛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刚刚堵在洞口想做什么?”
莫随尘愣了愣,沉声道:“下去找你。”
阴烛眉头一皱:“你傻不傻,你在下面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吗?”
莫随尘一脸平静:“我忘记了。”
简单的几个字,没有一点波澜的语气,平静异常的脸颊。看在阴烛眼里,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莫随尘又问:“洞的那边是什么?”
阴烛回过神,缓缓道:“我没有爬到尽头,半路因为酷热难耐退了回来~”
莫随尘想了想:“还是我下去吧!”
阴烛一惊:“那怎么行!”
“可你不是怕烫吗?恰巧我不怕。况且,你在洞里不是也没有遇到危险吗?”
阴烛使劲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莫随尘见状,叹了一口气。总不能僵在这里,不过他也的确心中没底,于是又对阴烛说:“这样吧,我在前,你在后,我们再进去一次。”
阴烛听了,思忖片刻,这才勉强点了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再次探身进洞。一进去,莫随尘就感到洞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里所特有的寒气,阴凉透骨。莫随尘顿了顿,继续向前摸索,身后阴烛紧紧跟随着。前半段一切正常,顺利的通过,越往后走,莫随尘的动作就越发慢起来。阴烛知道,他现在完全置身黑暗里,对前路一片未知,那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然而,莫随尘始终一言不发,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阴烛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有人用力捶打了自己的胸口一下。
可是很快,他就无暇想这些了。渐渐升高的温度让周围空气变得燥热异常,阴烛的行动相即停滞了。莫随尘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开口询问:“怎么了?”
阴烛眉头紧蹙,咬牙道:“好热~”
“热?”莫随尘又是一脸疑惑,“哪里热?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虽然自己不怕炎热,但不代表感受不到它。可这一次实在太异常了,他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手边泥土的温度,依旧寒气逼人,哪里有什么热度可言。奇怪的是,面前的男人却已经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流至脖颈了。阴烛喘着粗气,强颜欢笑:“哈哈,别摆出那么恐怖的表情。还热不死我呢,继续走吧!”
莫随尘犹豫片刻,觉得耗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于是继续向前探索。可没走两步,莫随尘就觉得身后阴烛已经像一条蠕虫一般在爬行蠕动了,几乎寸步难行。莫随尘实在不忍走下去,又从前方退了回来,挤到阴烛跟前,查看他的情况。只见,阴烛浑身滚烫,像一头刚刚被开水烫过猪毛的死猪一样,靠在洞壁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莫随尘是既担心又好笑,调侃道:“我让你不要下来,你偏不听,自讨苦吃。看吧,阴烛变阴猪了!”
见对面的男人居然还拿自己打趣,阴烛铁青着脸,显得很不愉快:“太,太没良心了!我要跟你绝交!”
莫随尘笑:“好吧,那我走了,你自己坐在这里运气吧!”
阴烛:“你又欺负我!”
莫随尘一脸无奈:“我怎么欺负你了?是你自己说要和我绝交的~”
阴烛刚要反驳,脸色却变得更难看了。他倚在壁上呻/吟一声:“好热~莫随尘,真的好热,我没有骗你!”
说着,他下意识的拽住了莫随尘的衣领。莫随尘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只听阴烛又道:“你再不想想办法,我就真的要变成烤阴猪了!”
莫随尘沉思,表情有些复杂。他意识到了,这并不是普通的炎热,这份热度似乎只作用在阴烛身上,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于是他带着试一试的心态,将阴烛抓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滚烫的手缓缓握在了掌心。阴烛只觉手中传来一阵凉意,瞬间帮他驱赶走了全部的炎热。
阴烛睁开眼,发现莫随尘正坐在对面握着自己的手,而那丝丝寒气正是顺着这只手流进来的。原来,莫随尘是将自己周身的阴气输送给了阴烛。
见阴烛不再那么痛苦,莫随尘微微一笑:“不绝交了?”
阴烛:“。。。。。。”
莫随尘:“我这天生所带的寒气原来还有这样的用途~”
面前,阴烛迟迟没有说话。
“阴烛?”
“嗯。”
“我以为你又会不理我~”
“只要是你唤我,不论在哪我都会听到。”
“你当我是小姑娘,那么好骗~”
“我是不是在骗你,坊主不知道吗?”
没有人能在莫随尘面前撒的了谎,阴烛也不例外。
莫随尘一抿嘴:“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阴烛忽的笑了,没有接话,只是反握住了莫随尘那纤长的手。这次,莫随尘没有再把手抽回来,而是轻轻说了句:“走吧~”。就这样牵着阴烛继续向洞穴深处摸索去。看过阴烛身体发生的异状,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决定,必须要到白家去弄个明白,那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有莫随尘通过手掌输送来的阴气的庇佑,阴烛安然无恙的穿过了这条漫长而深邃的地洞。
说是漫长,或许对于此刻的阴烛来说已经不够恰当了,至于为什么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通道尽头传来一阵暖意,莫随尘拉着颓废的阴烛一起从洞里悄悄钻了出来。一探出头,莫随尘就感到四周封闭的空气以及隐约油灯燃烧的响动。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封闭的房间。莫随尘伸手探了探四周,一抬手就碰到了一块粗糙的木板,正处在自己头顶一尺高的地方。仔细查看,发现原来是一张床板。看来,白长衷的地洞挖在了自己床铺底下,怪不得没有人发现的了。
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床底以及房屋地基下的空洞是不可以爬进去的,传说那里连通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小孩子如果躲到这样的地方,会被某些东西永远带走,从此消失不见。所以,人们轻易不会查看床底或房屋的下面。白长衷当然不可能会理解这些,居然误打误撞的把洞挖在了最合适的地方,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莫随尘想到这,回头查看阴烛的状况。此刻的阴烛已经不再像死猪一样大汗淋漓,显然轻松了许多,当然条件是他得牢牢抓着莫随尘的手。莫随尘确定四下无人,便拽着阴烛缓缓从床底下爬了出来。阴烛这才看清四周的状况。这是一间不大的小屋,门窗紧闭,房内空气闭塞而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红木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铜质油灯,正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吸引了阴烛眼球的,是窗边摆着的一个巨型鸟笼,如今那鸟笼空空如也,一只鸟雀也没有。见此情形,阴烛马上确信,这里就是白长衷的房间。
阴烛凝神,感受周身的气息,很快他意识到所有的热源似乎都是从某一处地方散发出来的。阴烛眉头紧锁,移步至床边,莫随尘被他引着也缓缓走了过去。眼前,是一张一人大小的黄花梨床榻,塌前悬挂有一层白纱垂帘,而源源不断的炙热之气正是从此处传来。阴烛回头看了一眼莫随尘,后者会意的点了点头。阴烛这才将手悄悄伸向床帘轻轻掀起了一条缝隙,帘内很昏暗,有些黑乎乎的。但是对于阴烛来说,眼力惊人的他光是这一眼就已经瞥见了躺在床榻之上的那张白皙稚气的脸庞。那是一个少年,面白如纸,憔悴异常,薄薄的唇瓣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毫无生气,俨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白长衷!”
阴烛不假思索的脱口喊出了少年的名字,然而不会有任何的回答,只有莫随尘面露惊讶,低声询问道:“你确定吗?”
阴烛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躺在床上的少年我就非常确定这个孩子就是白长衷!”
阴烛转头,又细细端详了一阵。只见那少年尖脸凹眼,鼻梁高挺,薄唇细眉,竟生的有些像女孩子。头冠高束,耳鬓有丝丝碎发,显得稚气未脱。
阴烛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天生残障,被人唾骂为丧门星的阿衷居然是这般干净可人,如同这塌前垂挂的白纱一样,一尘不染。
阴烛叹了一口气,莫随尘又问:“他,已经死了吗?”
阴烛低头:“嗯,生气都散了,死透了~”
莫随尘:“身体可还完好?”
阴烛:“完好~”
莫随尘:“看的出来死后多久吗?”
莫随尘问到这,阴烛才缓过神来。是啊,这是一具完整的尸身,怎么会是一具完整的呢?白长衷的死亡少说也有一月有余,什么样的尸体在恒温的空间里能完好无损保留一个月?答案当然只有一个,不可能。
阴烛再一观察,那阵阵热源果真是从白长衷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而且这份温度只有阴烛感受的到,就像在拒绝阴烛的靠近一般。想到这,阴烛忽然眼睛一亮,他想起白日里萦绕白府的那股黑气,赶忙查看四周。果不其然,那诡异的黑气没有一丝弥漫至此间小屋内,皆被白长衷身上的热气阻隔了。这实在是太古怪了,阴烛眉头越皱越深,他越来越无法看透事情的真相。究竟在白长衷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为什么会化做恶鬼?白家人不对死者安葬反而摆尸在室几个月。更诡异的是那尸体竟也不腐不朽,栩栩如生。而从尸体里散发出来的阵阵热源又是从何而来,它是在保护这具身体吗?意义何在呢?
阴烛挠着头,显得烦躁异常。莫随尘沉默片刻,正要打算伸手查看躺在床上的白长衷。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尖尖的声音:“别碰他!”
那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不论是阴烛还是莫随尘都是浑身一僵,不由自主的将头转向门口的方向。原本紧闭的房门前此刻正站立着一个女子。女子面容清秀,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床边的二人。
女人将目光转向莫随尘,神情严肃:“你身上的阴气会影响他的!”
在这个古怪的房间里,阴烛二人的感官皆受到了影响,居然连面前这个女人是何时站在自己背后的都浑然不知。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则是女子语出惊人,两人听的纷纷一愣。
莫随尘先开口:“姑娘,何人?”
那女子用极细的声音反问:“这话是我要问你们的!”
“在下莫随尘~”
女人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男人。
“阴烛~”
阴烛一本正经的回答。
突然,女人身后的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人声:“大小姐,您在吗?”
阴烛和莫随尘迅速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下。只见眼前的女子不紧不慢答道:“我在~”
“您要的东西,已经送过来了。”
“知道了,放在门外,退下吧!”
随即,门外的仆人应声离开了。一直到那人走远,阴烛才敢活动。他缓缓看向眼前的女子,嘴角带笑:“这是什么意思?大小姐~”
这个女人不但语出惊人,还冷静异常,处变不惊。
女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我在帮你们,私闯民宅可是要送官的~”
“大小姐没舍得送我们走~”
“油嘴滑舌,你可识得我?”
莫随尘接话:“你是白簟秋。”
那女人明显一惊,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阴烛二人。
阴烛笑:“大小姐可识得我们?”
“不识。”
“不识?不识还敢引狼入室。”
莫随尘道:“为什么帮助我们?你可知我们是何人? ”
白簟秋看了眼床上少年,沉声道:“我在门外布有眼线,门窗封闭的房间里不可能凭空出现两个大活人,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只能通过一种媒介,阿衷的密道。但是知道这条密道的人只有三个,既然不会是我和阿衷,就说明你们是与小七有关之人~”
阴烛一挑眉:“聪明!”
真没想到,傻阿衷会有一个如此聪明绝顶的姐姐。
莫随尘回应道:“大小姐猜的没错,我们的确是小七的朋友。白日里打算登门造访,发生了些误会被家丁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多有冒犯,白小姐不要见怪~”
说着,莫随尘伸手对白簟秋作了一个揖。白簟秋绣眉微皱:“小七她人在哪里?”
阴烛:“就在城里。”
“她回来了?!”
“嗯。”
“可惜,还是晚了~”白簟秋目光暗淡,又道:“你们说白天来找过白府?”
莫随尘:“是~”
白簟秋冷笑一声:“哼,你们当然不会见到阿衷,他们怎么可能会让你们见他!”
莫随尘追问:“大小姐刚刚说我身上的阴气会影响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能看到我身上的阴煞之气吗?”
白簟秋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该说出实情。她缓缓道:“阿衷之所以可以维持现在的状态,都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气有关。这股灵气与阿衷的□□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若你用手触碰他,阴气必会打破平衡,后果不堪设想~”
阴烛眉头紧锁:“灵气?哪里来的灵气?阿衷到底是什么人?”
白簟秋显得平静异常:“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事情会变成如此地步,我们也始料未及。”
“死人怎么会有灵气?这哪里是个普通人?”
白簟秋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阴烛二人。许久,阴烛才发觉事有蹊跷,就又问:“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白簟秋这才面无表情的回应道:“死人?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死人?”
阴烛无奈:“生气都散了,我当然知道。。。”
但是,阴烛的话没有说下去,他只觉脑袋突然嗡的一下,然后一脸震惊的看向同样显现出一脸震惊神色的莫随尘。两人下意识的异口同声反问道:“他。。。还活着?!”
两个人都是先入为主的以为,白长衷死了。并完全相信着,没有一丝质疑。哪怕伸手探一探白长衷的脉搏,或许也不至于发生现在的状况。
只听白簟秋回答道:“生气会散,是因为他的魂魄早已不在这具身体里了。但神奇的是阿衷的□□却没有因为灵魂的缺失而完全死亡,只是进入了一种接近于死亡的假死状态,也就是我们民间常说的活死人。”
她缓缓走向白长衷,目光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婴儿降生时若身体带有缺陷,是因为在母体中灵魂与肉ti没有完美的结合,出现裂痕而导致的后果。也就是,在还是胎儿期间,灵与肉某一方排斥了另一方,致使降生后先天残障,或身体或精神残缺不全。这就是阿衷天生痴傻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阿衷的灵魂与肉ti没有融合在一起就出世了?”
见阴烛和莫随尘都是一脸惊诧,白簟秋也不着急,只是神情没落:“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正因为阿衷的身体已经习惯不与灵体结合而独立存在,因此当阿衷魂魄出窍时,他的身体习以为常的进入了自动休眠的状态。若是换做普通人,早就入土为安了~”
这就是阿衷不死之谜。
莫随尘突然问:“那么阿衷还有救吗?”
白簟秋却失落的摇了摇头:“就算身体不死,没有灵魂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阴烛接话:“若是有灵魂呢?”
“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我派人寻了许久皆查不出阿衷魂魄的去处,若已经飘到幽冥地狱里,怕是神仙也没用了~”
阴烛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随后话锋一转,问道:“白长衷究竟是怎么死的?难道真的是马上风吗?”
白簟秋却给出了匪夷所思的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
“阿衷一夜骤亡,死的离奇,请来的大夫都说是因生气断绝,精尽而亡,典型的马上风症状。据当初守夜的家丁回忆,那晚确是有女人的声音从小少爷的房间里传出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可转日就报出了阿衷的死讯。”
阴烛皱眉:“除了阿衷死的古怪以外,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怪事?”
白簟秋凝思想了想,忽然道:“阿衷的鸟都死掉了~”
说着,她伸手指向窗边的巨大鸟笼。
阴烛凑到莫随尘跟前,低声喃喃道:“阿衷说过坏女人杀死了他的鸟~”
莫随尘点头,没有做声。至少他们现在已经得到了一个非常至关重要的消息,那就是阿衷还有救,这对于几个人来说都是莫大的好事。
白簟秋抬头注视着二人。
“好了,我能说的都说了,现在该轮到你们了。说吧,二位究竟为何而来?”
莫随尘犹豫片刻,心里清楚白簟秋迟早会追问,于是认真的回应道:“我们来~是为了小七。”
“小七?阿衷说她离开了魏城,但是不知道去了何处,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发生了很多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只能告诉大小姐,我们可能有办法救醒阿衷。”
白簟秋一听,眼睛马上放出光来,惊喜道:“什么?你们有办法救?怎么救?”
阴烛一笑:“那就要看大小姐的本事了!”
翌日,白府那两扇始终紧闭的朱红大门,终于在这个清晨敞开了。随即几个仆从迎着一位小姐从门里晃了出来,那小姐和颜悦色的将门外一位身穿白衣红袍的男子请进了府邸。就在男子的身后还跟随着一个怀抱五彩公鸡的小姑娘。
走了一段时间,甩开了侍从的白簟秋见四下无人,低声对莫随尘道:“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只是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
莫随尘点点头,面向身后的一人一鸡:“石娘,不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能放开山鸡。”
石娘难得表情严肃,回答道:“明白~”
说着,两人便被白簟秋带到了白府的正堂内。
正堂上正端坐着一个男人。身穿乌衣金丝祥云袍,头戴紫金白玉冠,身材魁梧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走上堂来的三人。石娘抬眼细瞄,只见那人光是坐在檀木椅上不动声色,威严之气已经让人不觉矮了三分。这个男人就是白簟秋和白长衷的父亲,白家家主——白嵘甫。只听最前面的白簟秋微一行礼开口道:“父亲,人已带到~”
正坐之上的中年男人用炯炯有神的眼睛在莫随尘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当目光落在石娘身上时,石娘明显感到了一股煞气传遍了全身。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不自觉的避开了那双还在死死瞪着自己的眼睛,缓缓躲到了莫随尘的身后,再不敢出来 。
石娘战战兢兢的在莫随尘背后悄声说:“这个老家伙,他识得我~”
莫随尘倒是冷静,丝毫不感到惊讶。昨晚与白簟秋的一席谈话,在这位白大小姐的言语里,莫随尘就已经意识到,白家不是一个简单的家族。
这时白家主开口了:“就是你们,说可以医好衷儿?”
莫随尘:“正是~”
“你们如何取信老夫?”
白嵘甫眯着眼,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白簟秋忙接话:“爹,他们是女儿请来的,您莫要难为他们。”
“你又是如何轻信于他们?”
“女儿自有判断~”
“肤浅~”
老爷子不苟言笑的几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噤了声。白簟秋也不知该怎样圆场,只得抿着嘴,不再多言。
却听莫随尘不紧不慢的张嘴说道:“白家主信不信任我们,都没有关系。我,并没有办法证明给您看,我的确是一个好人。对于我们而言,这只是一场交易。但是对于白家来说,白小公子躺与不躺在那房间里,可是天差地别的~”
白嵘甫眉头一皱,明显不悦,但又找不到反驳的话。他深深望了一眼莫随尘,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向莫随尘的方向走去。莫随尘只觉一阵强烈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不到一米的地方白嵘甫停住了脚。
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衷儿让你们来的?”
莫随尘出乎意料,没有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但他不是阴烛,论稳重大概魏城都没有几个比他还要沉得住气的人了。就听莫随尘不慌不忙的回了两个字:“不是~”
“那你们的身上怎么会有衷儿的气息?”
莫随尘又是一愣,暗想: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旋即道:“阿衷是我们的朋友。”
白嵘甫冷冷一笑:“活着的时候是个废物,死了倒交了不少朋友。你去告诉他,让他马上滚回来。”
石娘听到这,心里很不舒服,于是她壮着胆子回应道:“回来?回来做什么呢?接着承受世人的白眼吗?”
石娘话音一落,白嵘甫面露凶光,吓得她马上缩回了莫随尘的身后。
莫随尘继续道:“白家主既然如此厌恶这个儿子,何必留到今日?”
反正对于白家而言也是一个丧门星,趁此机会当做他已经死去,早早处理掉不就好了,没有人知道他会是活着的。
莫随尘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疑问,是因为在他的心里有一个猜想。虽然只是一个猜想,但是当他见到白嵘甫时,他更加确信了自己这个猜想。
白嵘甫其实是承认这个儿子的。
似乎是看懂了莫随尘的想法。白嵘甫也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叹了一口气。面对莫随尘的追问,他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既然他不愿意挑明,那么莫随尘也就适可而止的闭上了嘴巴。
白嵘甫又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救衷儿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莫随尘突然微微一笑:“为了向他问清事情的真相,毕竟死人是没法儿说话的。”
白簟秋和石娘都被莫随尘的回答惊呆了,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然而面前的白嵘甫却毫无征兆地哈哈大笑起来。
“真不愧是衷儿的朋友,总是这么的与众不同!”旋即他话锋一转,又道:“人我可以交给你,但是老夫有一个条件。”
石娘忙问:“什么条件?”
“在老夫说可以之前,你们谁也不许离开白府半步。”
莫随尘:“何时算可以?”
白嵘甫却沉默不语。石娘急了:“你这个老东西,真不讲理。要是一年都不允许我们离开,我们岂不是要在这个破地方呆上一年不成?!”
白嵘甫嘴角一挑,笑的神秘:“小妖精,正是如此。”
白长衷的房间里,只留下了莫随尘、石娘和白簟秋三人。白簟秋一直很奇怪,这两个人神神秘秘老半天,究竟要显如何的神通。只见,莫随尘不紧不慢的走到阿衷床边,朝石娘一伸手。石娘心领神会的将怀抱里的大公鸡交给了莫随尘。莫随尘接过鸡,捋了捋它身上的羽毛,用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句:“白长衷~”
那公鸡忽的把头抬了起来,眼珠里闪烁着亮光。莫随尘蓄势待发,刚要施法诵咒,身后的房门却毫无征兆的‘砰’的打开了。片刻,从外面扭进一女子来。
来人穿着锦绣褥衫,披一珍珠红梅阔袖袍,脚踩睡莲花绣鞋,走起路来‘哒哒’直响。摇晃着满头珠钗点翠,浓妆艳抹缓缓走来。白簟秋回头,发现来人后表情明显有些不悦,但依旧很识大体的迎了上去。莫随尘不知发生何事,只是谨慎的收了手,没有把仪式进行下去。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被人无礼打乱,只怕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一个娇嗔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一起飞入了莫随尘的耳朵。
“听说家里来了能人,怎么也不来通知我一声?做姐姐的不到场如何体面?!”
突然出现的女人打断了莫随尘的计划,他微微一皱眉。只听白簟秋低声说:“这个人是阿衷的二姐,白家二小姐,白桑桑~”
二小姐?莫随尘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白嵘甫还有其他子女,这个一脸媚相名叫白桑桑的女人简直和面前沉着冷静的白大小姐白簟秋天差地别,同样一个父亲生出来的孩子,白簟秋、白桑桑、白长衷,龙生九子九子不同~
就听白桑桑嘤嘤道:“长姐,你不是说阿衷没救了吗?快给我看看什么样的高人,阿衷醒过来了吗?”
白桑桑视若无人般走到白簟秋面前,白簟秋微微一笑:“桑桑,父亲不让声张,也是为了阿衷好,就别计较了。”
白桑桑显然对于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买账,妩媚一笑:“长姐这样说就太见外了,阿衷难道不是我的弟弟吗?都是做姐姐的,可有什么区别?”
白簟秋脸色一沉:“桑桑,人家高人还没做完法式,你已经冒失扰乱了,莫要纠缠不休。”
白桑桑面不改色,依旧微笑着:“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高人,把爹都能唬住~”
说着,她扭身绕过白簟秋,直奔床前。莫随尘正抱着公鸡一动不动听着两人你言我语,感觉有人靠近,就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白簟秋本要阻拦,可不想白桑桑动作如此之快,等她反应过来时,白桑桑已经站在莫随尘跟前了。以为又是一阵冷言厉色,可没想到的是,本来还带着火/药味的白桑桑,见到莫随尘脸的那一刻,突然怔住了。随后眼中放出莹莹的亮光,她死死盯着莫随尘,娇声问:“公子~何人?”
石娘倏地插到莫随尘和白桑桑中间,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二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家公子不正是来救白小少爷的高人么,难道这屋子里还会有别的人吗?”
却见白桑桑一把推开了石娘,凑到莫随尘面前,一脸暧昧:“那不知我弟弟可还有救?”
莫随尘一动不动:“仪式被打乱,现在还不好说~”
白桑桑故作惊诧:“什么?不好说?我弟弟还是没救吗?我这个可怜的弟弟啊~”
说着,女人梨花带雨的呜咽起来。石娘都无语了,哪跑来的不要脸的女人,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关心弟弟?那眼睛就没从莫随尘脸上移开过,而她口中的那个可怜的弟弟,女人却是看也未看半眼。
这时白簟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桑桑,不要闹了,仪式会打断不都是你唐突闯入的缘故吗 ?莫公子并没有说,阿衷已经无力回天了,你如此吵闹,会扰了阿衷的清静的。”
随后,她缓缓走到莫随尘身边:“公子,该如何是好?”
莫随尘沉思:“看来今日不宜施法,择日吧~”
白簟秋会意的点点头,对白桑桑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打算拉着她离开。可是,这个女人哪里肯走,毫无征兆的一把抓住莫随尘的衣袖,楚楚可怜的开口道:“公子,都是桑桑的错,是桑桑不好,扰了您,公子莫要介意~”
莫随尘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摇了摇头:“无妨~”
见莫随尘如此气度非凡,更是心向往之,她往前一步想要再次拉近自己与男人的距离,就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直被莫随尘抱在怀里的大公鸡,突然竖起了脑袋,如遇蛇蝎般露出一脸凶相,怒目圆睁的看着白桑桑。两旁的翅膀大大舒展开,立在半空,呈现攻击驱逐的架势,高声鸣叫着。这个突变,白桑桑着实没有想到,被公鸡的举动吓得脸色大变,大叫一声,连连后退数步,险些跌到地上。
白簟秋等人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等反应过来时,白桑桑已经吓傻了,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白簟秋赶紧借势将白桑桑拉出了阿衷的房间,并唤下人安排了莫随尘和石娘的住处。
傍晚偏房内,石娘满脸怒气,破口大骂:“贱女人!”
莫随尘抱着鸡,听着小姑娘的粗话,笑而不语。
石娘埋怨:“公子,你也太沉的住气了吧!这种女人,明显另有企图,你居然还回应她!”
这时,莫随尘才缓缓道:“你,有资格说人家吗?不是你趴窗户的时候了~”
石娘被问的尴尬:“公子~石娘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当初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的烦人!”
莫随尘被石娘的话逗的哈哈笑起来:“有所顿悟,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不行,这破地方不能呆了,到处都是豺狼虎豹。”
“那阿衷不救了?”
石娘想起山鸡,嘟了嘟嘴:“刚刚还好有它在,不然真不知道那个贱人会对你做什么。”
莫随尘却表情严肃起来:“阿衷的反应很异常。白桑桑,这个人有问题~我们要尽快复活白长衷!”
他皱眉凝思,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什么。石娘见状也不再多言默默坐到了一旁,心里打起主意来。
深夜,白府一片沉寂,所有的宣泄与热闹都被黑夜吸食殆尽,只留下了空空的庭院楼阁。石娘走在石板小路上,不断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她是趁着夜色背着莫随尘偷偷溜出来的。石娘两眼泛起阵阵红光,步履轻盈,像一只小夜猫一样,与黑夜融为一体。她没有敢靠近白嵘甫的屋舍,石娘心里清楚极了,那个老东西不是吃素的。于是,她顺着石板路径自走到了白簟秋的门前,凝神许久没有发现一丝气息,想必已经休息了。随后,她又蹑手蹑脚的绕到了白桑桑的屋檐下,刚一站定,还没来及查看就听见一阵笑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石娘早知道这个白桑桑不正常,可还是让她感到震惊无比。因为,那传出的笑声不是一个女人的,而是来自一个男人的。沉稳浑厚带着一丝淫/糜之气。
石娘心道:“好啊,果然是个贱人~”
她屏息细听,屋中有人开口说话了:“上次的事,还顺利吧!”
听那娇柔的声音就知道,是白桑桑。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能不能顺利就看你了~”
白桑桑:“讨厌~人家都说了,人家也很辛苦的!”
男人低笑:“所以,我不是过来了,还要抱怨吗?”
随后是一阵娇羞的呻吟和欢笑声。
石娘听到这,虽然没有听出个所以然,但还是大致肯定了莫随尘的说法: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
她默默离开了白桑桑的房门,不敢再留,以免打草惊蛇。离开时,房间里还在回荡着男人女人淫/乱的声音。
等石娘回到莫随尘身旁,一进屋就发现莫随尘正坐在桌前,丝毫没有入睡的打算。石娘这才明白,自己半夜偷跑出去的事情,根本就没有瞒过莫坊主。既然如此,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及,走到莫随尘面前开门见山道:“公子,你说的没错,那个白桑桑有很大的问题!”
“为何?”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三更半夜与男人在房中厮混。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有谁能做的出如此淫/秽之事?”
莫随尘皱眉:“与男人厮混?什么人?”
石娘摇头:“不知道,我是在屋外偷听到的,白桑桑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对话。”
“他们都说了什么?”
“白桑桑问男人事情顺不顺利~”
石娘也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只能照猫画虎的学给莫随尘听。
莫随尘没有做声,石娘不满:“这个白家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一个正常人,要是爷在就好了~”
突然听到石娘提起阴烛,莫随尘心中一动。眉头舒展,平静的问:“阴烛?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石娘笑:“爷这么厉害,一定能看透些什么!公子不这么认为吗?”
就阴烛那一肚子坏水而言,换做是他,当场进屋捉奸也不是不可能。莫随尘想到这,不免嘴角上扬。
石娘看在眼里,忍不住坏笑:“公子那么不舍得爷,为什么不叫他一起陪你来?”
偏偏叫自己来代替,结果被一个老东西当初戳穿了真身,弄得石娘一阵郁闷。
“在没有救活阿衷之前,阴烛不能靠近这里。”
“为什么?”
莫随尘苦笑,心想:两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手拉着手吧!
“公子?”石娘见莫随尘居然在出神,更加奇怪起来,“我说公子啊,这才分开一天的时间~”
石娘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是莫随尘已经心领神会,插话道:“石娘,别乱说话~”
“谁乱说啊!我认得公子的时间比爷还要早,公子曾经是怎样的人,石娘是知道的。”
那时的莫随尘,冰冷无情,没有一丝朝气。每天每天只是坐在阁楼上抚琴,与人世格格不入。入夜之后,石娘总会幻化成女妖夜夜而来,每次看到的却是相同的面孔。心和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不懂得做出任何表情。只是这样活着,像飘荡在人间的一缕冰冷的游魂。石娘开始期许,或许有一天自己能够在这个少年的脸上看到新的神采。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少年渐渐长大渐渐成熟,越来越俊郎的面庞上依旧没有留下任何新的痕迹。
直到有一天,这个男人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她第一次在这张没有情感的脸上看到了变化。缓缓的轻轻的,像融化的冰川。阴烛的出现如一束暖阳,照醒了这块千年的寒冰。如今的莫随尘,一颦一笑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石娘咯咯笑起来,笑的莫随尘一阵莫名其妙。石娘道:“现在的公子,脸上带笑时,都是因为想起了一个男人~”
“石娘!”
“怎么,难道刚刚的那个笑不是因为我家爷?”
“我没有笑~”
石娘惊讶,他居然连自己在笑都没有注意到,不免长长叹了一口气。莫随尘见石娘叹气,有些不满:“你在叹什么气?”
石娘故意一脸忧虑:“我在为我家爷叹气啊!我在哀叹,他的路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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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志怪与日本怪谈中,先后都有房屋地基等处藏有妖魔或异世空间的相关说法。小野不由美在《奇谈百景》中就记载了一个关于《捉迷藏》的故事,其间隐晦提及类似现象。
还有就是。。。和白簟秋谈话时,我们的九爷与莫坊主始终都是手拉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