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我赴云澜

　　停灵已三日。

　　今天，老伯爷就要出殡下葬。

　　玉府里前所未有的忙碌，但却诡异的平静。

　　大房既要忙着主持丧仪，又要兼顾内宅。

　　二房围着玉礼谦转。他虽迷迷糊糊地醒过几回，但也真如玉美邀说的那样，狠狠地病着，高烧发了两日，今天才稍退些。

　　据说玉既清连宫里专给贵妃看病的太医都想办法请来了。

　　此刻，玉府上下在老伯爷下葬的陵前跪着，进行着最后一次拜别。

　　几乎所有人都在哭，但玉暖香却望向前方的三叔，直愣愣地发呆。

　　“喂，香儿，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说话的是她亲哥哥，一母所出的玉府大公子玉晴晔。

　　玉暖香权衡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试探着开口：“大哥，你就没发现...最近三叔他......不太对劲吗？”

　　玉晴晔皱了皱眉：“啊？有吗？我看没啊，你最近是怎么了，我发现你一直都魂不守舍的。”

　　玉暖香有难言之隐，她目光复杂地向一旁哭得鼻尖发红的玉美邀瞥去。

　　玉晴晔顺着妹妹的眼神而去：“嗷——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玉暖香压低声音。

　　玉晴晔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嗨呀，要不说你们小女儿家就是是非多呢。你是因为五姐姐吧？她抢了你的屋子，还分走了你的衣衫首饰。你心里不舒服对不对？”

　　玉暖香：“......”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这可不像你啊。要不这样，哥找个机会，捉弄捉弄她，也让你心里松快松快，怎么样？”玉晴晔冲她挤眉弄眼地说着。

　　玉暖香立刻飞快地摆手，更是压低声音：“别别别！你可千万离她远点，她可不好惹！”

　　“嗐！一个乡下来的姑娘，瘦的跟什么似的，我一只手就能把她举起来，能有什么不好惹的。你放心，我不是要欺负她，我就是给她的点心里放点巴豆，衣服里放点痒痒粉，让你出出气而已。”玉晴晔拍拍自己的胸脯。

　　玉暖香有苦说不出。要不他们二人是亲兄妹呢，她哥想的这些花招，早在玉美邀回来的第一天她就用过了。

　　之前她丢给玉美邀的那包衣物里，她早放过了痒痒粉，可人家不仅没碰一下，第二天还原封不动地退来回来，甚至淡笑着留了一句：“下不为例。”

　　玉暖香劝道：“哎呀你省省吧，我这几天心烦是因为三叔他......”

　　话还未完，玉既明就发现了兄妹二人在葬礼上不断地窃窃私语，他黑着脸低声呵斥：“玉晴晔、玉暖香！”

　　前来送老伯爷最后一程的人里边还有不少达官显贵，他们还在一旁站着，若是叫人瞧见了长房嫡子嫡女在祖父葬礼上这般不知礼数，那还了得。

　　兄妹二人立刻住了嘴，乖乖低头。

　　葬礼继续进行着，快结束时，玉家最翘首以盼的人终于出现了：

　　宫里的马车扬尘而来，皇帝身边御用的公公手持圣旨，款款走到众人面前。

　　所有人即刻跪下，恭敬万分。

　　公公清了清嗓子：

　　“临熹伯府诸位听旨——

　　辅国临熹伯玉氏身故归葬，念其门庭忠节，昔年护佑皇嗣有功，特颁恩命：

　　长房嫡子玉既明，袭父爵且晋封奉恩侯，赐世袭罔替，免逐代降等。”

　　即便众人已经足够屏息凝神，但玉美邀依旧感受到了四周来自玉家的振奋与惊喜。

　　公公继续道：

　　“二房玉既清，授正五品户部郎中；三房玉既威，因子女殉难护嗣，擢授从五品御史中丞。朕念朝中人才稀缺，命二位爱卿丁忧期间仍可赴任。另，三房玉既威子女追赠‘忠勇童子’‘孝节童女’称号，载志受祭。”

　　玉既明和玉既威皆赶忙磕头谢恩。

　　玉既清倒是无甚波澜，他无意仕途，本也只是因为荫封而挂了个闲职，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户部郎中，从今往后再想要清闲恐怕就不可能了。

　　玉既威则是欢喜，但这从五品似乎还犹嫌不足，他本以为正五品是十拿九稳的。

　　玉既明作为现在的家主，刚要从容接旨：“臣等谢陛下圣恩！”

　　可宣旨的公公笑道：“奉恩侯，先别急着谢恩，还有最后一道旨意杂家未曾宣读。”

　　三房都已受恩，圣上还有什么封诰不成？

　　众人竖起耳朵恭听：

　　“朕听闻玉氏长房嫡长女归宅，特赐织金缎十匹、银百两。”

　　这下不仅是玉美邀，就连在场所有人都十分错愕。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入京不过三天，怎的还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然而公公最后的声音响起：“尔等当感恩守礼，勿负朕望。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在场众人即宾客等齐齐叩拜：“臣等谨记，谢陛下隆恩！——”

　　宫里的马车浩浩荡荡而来，读完了圣旨又毫不留恋地即刻离去。

　　玉既明作为家主，面带笑意地接过圣旨，递给秦湄小心收起。

　　二爷面色不明不暗，与妻子并肩站着，照常淡然。

　　三爷已经忍不住有了笑意，有些安耐不住的人前来巴结，先一步到了他身边，轻声道贺。

　　若非此刻是老伯爷的葬礼，恐怕“恭喜”二字就要脱口而出了。

　　陛下身边来宣旨的公公虽是扬长而去了，但赏赐和明黄色的圣旨一同留了下来。

　　那一个沉重的黑漆木箱里，装的便是金缎和百两白银。

　　秦湄情不自禁地上前轻轻抚摸木箱的边缘，眼中的光芒压抑不住。

　　她正盘算着：“哎呀，这一箱金缎若是做成衣物穿在身上，该是多么尊贵啊。”

　　正巧再过一月就新年了，虽在丧期，衣着不可华丽，但若是给阿晔添一双织金靴子、给香儿添一件织金围脖......

　　秦湄正沉醉在自己完美的安排里，可“扑通”一声响亮的下跪，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玉美邀瘦削的背影在风中摇曳，她对着老伯爷安葬的陵寝方向深深一拜，高声道：“孙女愿将陛下赏赐尽数奉在祖父陵前，一来告慰祖父英魂，二来彰显陛下恩德。往后每逢祖父忌日，儿孙瞻仰祭拜，皆可同沐圣恩！”

　　女子柔美而坚定的嗓音在空气里如涟漪般层层荡开，口齿里吐露的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秦湄含了脉脉笑意的脸颊顿时僵住。

　　她仿佛看到了金靴子、围脖在她眼前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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