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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男女与野男人
仔细想想,错过便是过了,还纠结什么错呢?岚期已经丢了他的爱人,却要在我身上找寻过去;我又有何理由为他对别人的痴情而喟叹呢?把别人的心强行塞入我的胸腔里,我纵然没有心,也不会廉价到什么都要。
我窝在角落默默伤感着,顺便时不时地看着岚期美人一张清隽的脸变成乌云密布的天。
“怎么会,怎么会……不该错的,不应该……”
岚期的沙眼此时格外严重,眼睛里都沁入了红血丝,捧着那颗所谓的“心”,神色近乎痴狂。
“上神啊~”
我一开口就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拧下来:活着不好么?!非要跟他说话!
岚期注意到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勾起唇角似是在微笑,可是让人却感到发自骨子里的悲戚。他缓步向我走来,恐惧像冰水一样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此刻的他完全不像一个俗世独立的上神,反而神色满是怨怼与阴郁。
我颤声道:“上、上神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本来还隔着几步远的岚期忽然风移影动,瞬间就来到了我跟前。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青楸。”
行行行,你说我是青楸我就是吧——我不敢反驳他。
“你怎的不抬头看我一眼呢?”
我害怕。
他的手附上了我的头——他想捏出我的脑浆子!
我浑身颤抖,小声道:“上神,我不是——”
“你就是!”
岚期似乎嘶吼一样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捧起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
我看着岚期,他的脸苍白如月下霜,一双好看至极的眸此刻却写满了戚戚惶惶。
他就这样凝视着我许久,一阵风抚过离霜,枝丫沙沙作响,打破了此时诡谲的静谧。
岚期一怔,倏然之间,将我拥入怀中,近乎哭泣一般轻声道:“我错了,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呢……”
我大惊,正欲解释我没有残忍;可是转念一想,他说的“残忍”,多半也是对青楸说的。我虽然不能承认,可是也不好否认,只得尴尬地沉默着。
这个青楸也真是的,不爱就不爱了,那也没什么;可是她还放不过岚期,瞧瞧,好好的一个美人上神,让她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我拍拍岚期的背以示同情:“上神啊,你这么难过,她也看不到啊,你开心一点嘛。”
岚期身子一僵,而后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小声道:“她能看见,可是她不在乎了。”
咦呃,不想安慰他了,这个死心眼。
大抵岚期在我面前失态的次数多到我难以相信这货是上神,他在面对我的时候终于有了几分威严。
“地上有土,扫干净。”
“湖里水有点多,喝掉它。”
“这只鸟不会游泳么?你来教它。”
“这几天山风有点大,给我修一座离宫,比肩阿房宫的那种。”
在听完岚期对自己离宫的要求之后,我低头看了看被水淹得半死不活的百灵鸟,仰起头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
“老疯子你杀了我吧!瞧瞧你这几天干的事儿,还叫人事儿吗?!盯着一张美人脸,做的全都是恶人事!好歹也是一个活了几千岁的上神,这样欺侮一个水鬼,你不觉得羞耻么?之前要死要活可怜巴巴地篆养着我,现在又百般折磨我!你脑子有病别往我身上发作!要杀要剐就痛快些,老娘不伺候了!!”
“那个叫豢养。”岚期坐在离霜树下的藤椅上,闭着眼淡淡道:“你若是不想做,告诉我就是了;这几日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毫无怨言,我以为你喜欢被我奴役。”
奴役?!奴你奶奶个腿儿啊!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企图瞪死他——反正他也看不到。
大抵我的眼神果真起了效果,他睁开了眼,从藤椅上起身看着我。
老疯子站在那里,天青色的衣袂随风微微飘动,几朵离霜雪一样落在他的墨发上,看起来果真有几分飘然奇姿,蓦地就想起一句话:青篁白雪玉骨魂,揽月临风笑浮生——蛇蝎美人。
我把湿淋淋缩成一团的百灵鸟放在地上,对他认真道:“上神,能得你认识也算是阿鬼的机缘,可是我也明白,阿鬼于上神你来说,终究只是一具似曾相识的躯壳罢了;上神于阿鬼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惊奇大梦……你是九重天的上神,而我终究还是要回到从极渊继续做我的水鬼。现在,我得走了,还有人等我。”
岚期闻言,却没有表现出我意料之中的愤怒与悲伤,反而平静异常地望着我,声音没有半分波澜:“谁在等你?你找的又是什么人?”
看见他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神,我哪里还敢说什么找我“男人”?只得四分假六分真地告诉
他:“上神,月盏河伯怎么说也与我相处了三百年,虽然他平日里厌我憎我,可终究于阿鬼有再造之恩,正是因为他,我才能了解世间种种趣事。如今我听说他有凶险,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就当是还他恩情,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想起那白光人几天前就要我诱骗岚期一同去找月盏,可是一来这位美人当时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不敢开口;二来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岚期对月盏敌意甚重,我很担心他们二人相遇之后,岚期会不会提刀直接毙了月盏。
所以我现在只希望岚期能够放我走,就我一个人,我要找到月盏,不能再耽搁了。
“不去行不行?”
“不去你找他啊?!”
“我找他啊!”
我都懒得与他插科打诨了,转身就走。
“阿鬼,”岚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没有我,你受冰刑的时候怎么熬过去啊?”
可笑,他觉得没有他我就死在冰刑里了吗?不过说来奇怪,自从我上次被他强行扯下衣服取暖后,已经将近五天了,冰刑一直都没有再来,想来也是因为岚期的缘故吧。
苦痛受得太多了,稍微给一点甜头,再尝苦难时,生不如死。
“放心,以前那么多次,不还是过来了吗?”
岚期淡淡道:“好,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阿鬼,你往前走吧,千万不要回头——你要是一回头,岚期绝对会跟着你的。”
我:“?!?!”
他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摸了摸衣襟,空无一物。
我*!把玉佩缝在衣襟上都能被他找出来?!这货是狗吗?!
回头——不,不能回头!
“上神,上神啊,求求你了,你把玉佩还给我吧,我真的很着急啊!”
岚期沉默半晌,轻声道:“你来取啊。”
他的声音散入风里,四面八方向我吹来,这样我纵然倒退,也无法确定他的位置了。
我真的没办法了,噗通就往地上一跪,嚎道:“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啊?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阿鬼,是你不肯放过我。”
岚期的声音忽然就在我背后响起,可是我现在别说回头,就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法做到。
“要么回头,要么便由我亲手毁了这块玉佩。”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声音倏然之间仿佛云端传来的天籁,却说出了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阿鬼,你得明白,你不想让我跟着你,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不让我跟着你。”
是,如果他铁了心要跟着我,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现在玉佩在不在他手上已经不重要了,我甚至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俶尔浑身一松,岚期轻声问道:“怎么选?”
我按捺住刻骨惧意,终是僵硬着身子,回头看着他。
依旧雪肌墨发,清逸如丹青素绢上的留白。在岚期清澈淡漠的眼眸里,我清晰地看见了我脸上的无可奈何。
我说:“好。”
走的时候,下雨了。霡霂清雨泠泠吻着如雪繁花,扣着檐牙下的小小护花铃,拨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梦呓。我第一次看见岚期露出这样开怀愉悦的笑容,他牵过我的手,扳开我的爪子来了一个骚骚的十指相扣:“走吧。”
我挣脱他的手,皱眉道:“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呢?”
岚期深深看了我一眼,伸出手——
“咦,你不要威胁我啊,我可不怕你!”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善良!”
“好啦,牵牵牵!事多得很!!”
我与岚期美人手拉手走过山间小径,林间溪流,活生生像一对狗男女,无可奈何。
“上神,你不是会飞么?为什么要走下山呢?”
岚期微微一笑:“因为走路的时候,你会牵我的手。”
强调一下,是他牵我的手。
我干咳了一下,说:“我们应该先打听一下消息——对了,那条叫曦琅的龙,你知道它去哪儿了么?”
岚期动作一顿,而后道:“我只是放他离开了,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顿时感觉手足无措了:“茫茫六界,该上哪儿去找他啊?”
岚期闻言,停下步子看着我,声音都带上了笑意:“不找他了么?那我们回家吧!”
我这个气啊!还没出姑射山,这里离他家就牙长的一段路,他就已经想家了吗?!
我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回家吧,我自己去找。”
笑意在他脸上退潮,他沉默一会儿,才道:“别生气,我答应过你,会陪你找到那个魅惑人心的野男人。”
野男人……不想与他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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