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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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惊飙朔气深


      前一天还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云镜山庄,一夜之间纸钱满天飞,红事变白事的悲切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拜堂用的喜堂匆匆改成灵堂,柳辛雨虽与薛芷幽没正式成亲,但他仍穿起缟素,为她守灵。不知是否伤心过度,他由始至终木然地跪在地上,没有流泪,没有痛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向到来祭奠的人鞠躬致意。

      降雪做梦也没想到,昨天还和自己嬉笑的人,今天就成了棺材里没有温度的尸体。世事无常的感慨时刻震撼着她,让她喘不过气。还好凝霜就站在她身边,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她。她拉着他的衣袖,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手臂上。

      “想哭就哭吧。”凝霜安抚着她,“不要忍。”

      降雪睁大眼睛,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反观灵堂里的其他女孩,早哭得淅沥哗啦。她忽地抬头,抿着嘴唇,径直走到灵堂外头帮忙接待来吊唁的人。在降雪看来,哭泣是无济于事的,与其在那里哭得死去活来,不如着实干点什么更加有意义。

      凝霜一双眼睛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眼神中充满怜惜。她,坚强得让人心痛。

      薛芷幽的丧礼举办完之后,柳辛雨向凝霜提出离开山庄,云游四海。也好,叫他离开这个伤心地,不必睹物思人,徒生伤感,降雪心想。

      山庄里依旧生活如昔,水若寒被朝廷的加税政策弄得焦头烂额,诗织努力扮演贤妻良母,叠纱和破空仍然形影不离,陆点冰二哥常年在外做生意,弄晴和孙敬然你哝我哝,只有降雪一人终日无所事事。

      贾仁在扬州城的搜捕越演越烈,凝霜则不怕死地三五天就来找她聊天解闷。降雪屡劝无效,索性请求水若寒安排他在云镜山庄住下,省得他到处招摇。

      这天,降雪帮诗织端了一碗莲子糖水给书房的水若寒。推门就看见他对着账簿愁眉深锁的样子。“大哥,诗织让我带糖水给你。”她笑着说。

      一听到有爱妻的糖水喝,水若寒马上露出喜滋滋的表情。“降雪啊,怎么要你送过来呢?这种活叫丫鬟做就行了。”

      “本来是诗织亲自送的,可她临时有事,所以我就代劳咯。”降雪笑眯眯,“而且大哥,我想你嘛,就来探望了耶。”

      “古灵精怪。”他敲了她的头一计,“这回又要打探什么?”

      “现在外面的情形怎么样?”

      提到外面的情形,他马上又一脸愁容,“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自从朝廷决定加税以来,不少小型的商铺破产,或者转行,就连我们这种大商号恐怕也难以维持多久,我在想下个月起缩小经营范围,减少损失。”

      “千万不要。”降雪凛神说道,“相反我们应当趁机吸纳这些小商铺,扩展规模,抢占先机。”

      他一阵惊呼。“你疯了?这跟自杀没两样。”

      她故作神秘地说:“相信我,大哥,这条政策不久就会废除,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你千万不要错过。”

      “真的假的?”他有些心动。

      “骗你做什么。看在你供我吃穿的份上才告诉你的,绝对内幕。”降雪白他一眼。她的样子像在说谎吗?

      水若寒把心一横,“好,我相信你。”

      降雪笑了,要不是他是她大哥,她才不帮他呢。瞄到他手中的糖水,她问:“甜吗?”

      “甜到心坎里去了。”他露出一脸傻笑。

      正当两兄妹聊得十分开心的时候,外面一阵骚动,他们警觉地走出房门,一个家丁急急忙忙跑过来叫嚷:“庄主,大事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水若寒一把捉住他。

      家丁定定神说道:“山庄外包围了大批军队,说是要来捉拿通缉犯。”

      是贾仁,他终于寻上门来了。水若寒吩咐家丁说:“带着府里的其他家丁,丫鬟,还有夫人她们逃到后山,等没事了再出来。”

      然后他回头想叫降雪也赶快躲起来,可她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不管了,她懂得保护自己的,应该和家眷一起躲起来了吧。他快步到外面召集府里的下属,准备和贾仁来一场硬仗。云镜山庄好歹是江湖第二大庄,怎容许官府自出自入。想捉人,先问过他吧。

      再说降雪这边,她并没有如水若寒料想的那样找地方躲起来,而是一直往大门冲。可是跑着跑着,冷不防被人一只大手牵了回来。

      “你去哪里?”凝霜冷声问道,适才有人通报说军队包围山庄的消息,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的安危,马上四下里找她。却发现她往大门的方向跑,不用想都知道她肯定是去找贾仁谈判。吓得他连忙冲过去拉住她。

      又是他,降雪没好气地说,“凝霜,你不要阻拦我。我去跟那个太监说,让他放过山庄的人。虽然人不是我杀的,但你是受我指使的,我不希望你受到牵连,所有罪过由我一人承担好了。”

      “你不是一向很冷静的吗?你的理智呢,去哪里了?说什么不希望我受牵连,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分你我。”他气得快吐血,“还有你以为贾仁那种人会放过我们,会放过窝藏我们的云镜山庄吗?你别天真了。”

      “不,我很冷静。我清楚得很。”降雪盯着他看,“云镜山庄不是普通的民家,而是江湖第二大庄,打起来谁胜谁负很难说,贾仁肯定也知道这点,不然早就攻进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包围而已。他要的是我,那个害死他侄子的人。只要捉到我,他就不会为难山庄的人。”

      “你倒是全部想好了。”凝霜冷哼,“可是你算漏了一样东西。”

      “呃?”她皱眉,还有她没算到的?

      凝霜嘴边掠过一声轻微地叹息,“你算漏了我们就算死,也是绝对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没错。”水若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们身边,他回头对凝霜说,“降雪待会就交给你,她若有丝毫损伤我决不放过你。”说罢,他很快地召集了大群帮众,往庄门进发。

      降雪无语,的确,这点她没想到。她抬头望进凝霜的双眼,头一次,她发现那里深邃得看不到底。看来她要重新认识身边的这个男人。

      “我们到外面看看。”他牵着她的手就走,高兴地像去看热闹。

      她没意见,反正主动权不在她手里,因为她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到了门口,看到那一片杀气腾腾的人马,平常已经够大胆的降雪还是忍不住心惊。对面为首的是个瘦巴巴的太监,没估计错的话,就是贾仁,看他阴险的嘴脸就知道,他跟前瘫跪着面无血色的金嬷嬷。

      降雪不禁佩服起贾仁,金嬷嬷是惟一那个知道她底细的下属,水若寒曾经派人护送她离开扬州,现在居然给他捉到了。尽管迟了一点,让她多逍遥了将近两个月。

      “那两个就是杀死德儿的凶手。”贾仁查出那天杀贾德的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他指着降雪和凝霜,两眼喷射出怨恨的光芒,用阴阳怪气的声调对他的人说:“把她们抓起来。”

      “慢着!”当那些人准备一拥而上的时候,孙敬然走出人群大声叱喝。降雪疑惑地看向他和他旁边的弄晴。弄晴只是笑笑,向她递了个调皮的眼色。

      贾仁认出说话的人就是镇南将军孙敬然,他哼道:“孙将军难道要包庇通缉犯不成?”

      孙敬然冷笑了一声,“据我所知,缉拿犯人不是太监总管贾公公您的管辖的范畴,你这么做似乎越权了。”

      “哼!孙将军不好好地驻守边塞,反倒来这里阻挠本公公捉拿犯人,到底是何居心?”贾仁自恃身为皇上跟前大红人,根本不买孙敬然的帐。

      孙敬然语带嘲讽地说:“不是我有居心,而是公公你公报私仇吧。”

      一句话说得贾仁恼羞成怒,他恶狠狠地下令:“来人,将犯人捉起来。如有人胆敢阻挠,格杀勿论!”

      士兵们听到命令,一步步逼近降雪他们。孙敬然护着弄晴,凝霜也尽量把降雪拉近身旁。水若寒则带领其他人一个个抓紧手上的刀剑,团团挡在他们前面,准备和那群大内高手杀个你死我活。

      云镜山庄门前杀机乍现,两路人马兵戎相见。一场血战似乎在所难免。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一只雄鹰飞进了战场,在两边人马中间的缝隙飞来飞去,发出尖锐的长鸣。

      奇怪,这只鹰是怎么了?所有人都忘了动手,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头顶盘旋。贾仁更是吓得脸色苍白。这只鹰他认得,还曾经被它抓伤过。它能出现在这里,就是说那个人也在附近。

      果然,他们身后传来凌乱的马蹄声,不一会就跑到他们跟前,是几匹马和一辆马车。雄鹰向排头的那个人飞去,稳当地停在他的手背上。

      这个人的样子好威严,衣着打扮俨然一副皇家气派,可见身份不简单。降雪别过脸看贾仁,更证实了这种想法。因为他走了过去向那个人下跪请安。

      “睿王,下官给您请安了。”贾仁跪在地上,心里咒骂着这个王爷,老是来破坏他的好事。

      原来是皇亲国戚,降雪这边的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睿王李睿是当今皇上宠信的皇子,不可能是来这里看人打架的吧。

      “贾公公不用多礼。”李睿把鹰交给下人,始终没看他一眼。

      “相公,人家是‘真’的公公,你怎么又叫人‘假’公公呢。”马车里钻出一团扇遮面的女子。李睿连忙将她扶下马车,“夫人教训的是。”

      两夫妇的对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士兵们中也有不少笑出了声音。贾仁的脸一阵红一阵绿,但还是上前对那个女子行礼:“下官拜见睿王妃。”

      女子放下了手中的团扇,大方地让人看到她的脸,“不必了,过会儿你就不是官了。”

      好一个媚态百生的女娇娃,想不到王妃如此美貌,众人心中暗暗赞叹。可是降雪和弄晴却一脸错愕,她们同时惊呼:“樊音!”

      睿王妃,也就是樊音听到声音,一抬头就看见两个她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不禁惊喜交集。她把手中的黄色布卷扔给李睿,跑向她们:“降雪,弄晴,你们还没死啊?”

      三个女孩不顾在场诧异的眼光,当众抱头痛哭起来。

      “睿王,刚才王妃为什么说我过会儿就不是官?”贾仁没工夫理会她们,正事重要。

      李睿还是没有看他,举起刚才樊音丢给他的黄色布卷,大声说道:“圣旨到,犯人贾仁接旨。”

      所有人当即跪下。贾仁虽然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了犯人,但他还是乖乖地跪了下来,抗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睿于是缓缓宣读圣旨:“奉天……(不知道正式说法,掰不出来,大概就是说贾仁贪赃枉法,迫害忠良,经查明属实,命睿王李睿带兵立刻将其捉拿回京,听候发落)……钦此。”

      贾仁战战兢兢地听到一半就昏厥过去。他带来的士兵全部倒戈,听从李睿的命令将他五花大绑。

      降雪糊里糊涂,只觉得形势莫名其妙地瞬间就来了个大逆转。她不解地问樊音:“到底怎么回事?”

      樊音狡黠地笑着说:“先处理好这个烂摊子,呆会儿聚旧的时候慢慢说。”

      云镜山庄的危机由于樊音他们的介入安全解除。事后樊音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樊音飞机失事之后掉到了睿王府,阴差阳错与李睿相识,相知,相恋,最后更加结成连理,成为睿王府的王妃。

      贾仁骄横跋扈,树敌甚多,李睿就是其中之一。他一直想尽办法整垮李睿,以前他的诡计还比较容易得手,但自从拥有“政坛女罗刹”之称的樊音出现之后,无论他耍什么手段,都被善于玩弄权术的樊音轻松瓦解。

      一直以来,樊音和李睿都在寻找他犯法的证据,奈何他无比狡诈,始终捉不到他的把柄。这次却因为贾德的死令他方寸大乱,抛下长安的一切赶来扬州,使他们有机可乘,毫不费力地收集到重要人证物证,令他从此永不翻身。

      而当他们来捉拿他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他包围云镜山庄,于是又顺道解救了降雪他们。

      樊音说完她的故事,又和降雪弄晴交换了解了各自的经历。三个女孩不免一阵长吁短叹。她们来自另一个时空,是命运之神将她们分开,给予她们三段不同的机遇,成就三段奇缘,然后又不经意地令她们在异乡再度重逢。

      她们再次出现在山庄大厅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自行互相认识过了,因而不用她们多作介绍。他们就像一家人那样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樊音一行在山庄一住又住了十多天。

      有一天,孙敬然突然和弄晴来找降雪,他说:“我离开军营已经很久,过两天我就要回去,这些天承蒙各位的招待,孙某非常感激。”

      “什么,你要走?”降雪吃惊地看着他们,“弄晴你也一起走吗?”

      弄晴羞涩地低头说:“我决定跟孙大哥回大漠,生死相随。”

      哼,有异性没人性!早该料到。降雪无奈地叹气:“好吧。你总算觅到真爱,一定要好好把握。”

      “降雪你要是挂念我……”弄晴认真地说,“可以到塞外军营找我。”

      事到如今,她能说不吗。降雪惟有摆出暖烘烘的笑脸:“我祝你们幸福。”

      送走了他们,降雪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然而他们前脚刚离开,樊音和李睿后脚就跟进来,也说有事商量。

      “你们又有什么事呢?”

      李睿说:“贾仁已经捉住,过两天我们就要回京复命,这些天承蒙照顾,不胜感激。”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降雪看向樊音,“你要陪他回去对不对?”

      樊音搂住她的脖子说:“其实我好舍不得离开降雪你的。”

      但是有了老公忘了老友嘛,我懂。降雪拨开她八爪鱼似的手,“得了,得了。你身负重任,又贵为王妃,不可以在外面逗留太久。”

      “降雪你要是挂念我……”

      “可以到长安找你啊嘛。”降雪把话接下去,她笑得灿烂,“我祝你们幸福。”

      唉~!好朋友相逢的时刻居然如此短暂,转瞬间大家又各奔前程了,降雪心中难免落寞。算了,她们不是说想念她们的话可以去找她们吗,到时候一样可以常常见面啊。她自我安慰地想。

      咯咯咯,房间再次响起敲门声,降雪苦命地跑去开门。

      来人正是凝霜,他说:“我有事找你。”

      今天每个人找我都有事,降雪一阵难过,连他也要和她告别么。“你离开长安日久,想回去了是不是?”

      凝霜奇怪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知道。”降雪叹气,“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舍不得我,想你的时候我会到长安看你,顺便探望樊音。”

      他苦笑着欲要开口,她又抢先一步说:“我祝你以后幸福快乐。”

      “够了。”凝霜打断她的话,“搞什么鬼,庄主夫人叫我来问你什么时候舍得出去吃饭。”

      啊?降雪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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