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酒

　　乾清宫内，苏子澈看着眼前的棋局，连连打着哈欠。然而对面梁帝却是一脸悠闲，时不时以扇柄轻敲桌面，提醒苏子澈专心下棋。
　　看着苏子澈心不在焉的样子，梁帝不由有些恍然。多年前，他的华儿年幼贪玩，也最是不喜欢下棋，三日一次的棋局，总是想尽办法逃走。可惜终究，全都是过往云烟，回忆再好，如今也只是平添伤痛。
　　梁帝叹了口气，算来苏子澈的年纪与华儿相仿，故而常常看着他便想起了往事。梁帝敛回心神，继续下棋。一炷香时间未到，这棋已下到终局。苏子澈掷了棋子道“陛下棋艺甚高，在下认输。”
　　梁帝了然的点点头，笑道“那苏卿既然输了棋，便欠朕一个要求。”
　　“什么？”苏子澈叫苦不迭，忙捡棋子道“陛下不早说，不然我们三局两胜可好？”
　　梁帝笑着挡住苏子澈的手“一局分胜负，可是从最初就讲好的，苏卿还是愿赌服输吧。”
　　“好吧好吧，反正我总争不过，毕竟陛下手里还有两颗菩提子，在下可消受不起。”苏子澈皱皱眉，低头喝茶。
　　“菩提如此珍贵，朕可不能随意挥霍。”梁帝满意的看着苏子澈有苦难言的表情，继续道“不知苏少卿可否听说半个月前的魅影索命？”
　　苏子澈心中暗叫不好，却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有所听闻。市井多传言为鬼怪杀人，不过想来多半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朕将此案交付刑部追查已久，非但毫无头绪，反而又死了两名朝中大员。苏卿如今身居大理寺少卿一职，自当为朕分忧啊。”
　　苏子澈一口茶险些呛着，看着满脸笑意的梁帝忙拱手道“原来陛下当初赠官是在这里等着我啊！可在下不过江湖中人，不懂官场纠纷，恐怕还比不上刑部各位大人啊。”
　　“苏卿不必自谦，朕知道你白衣公子最爱管闲事。况且其中一位死者牵扯江湖门派，交予你去处理正好。”梁帝的笑有些狡猾“苏公子既然领着大理寺少卿的俸禄，怎么也得出些力气吧。”
　　苏子澈只觉得头痛无比，没办法只好咬牙答应下来“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梁帝挑眉道“那今日输棋的赌注便七日之内破案好了。”
　　“什么？”苏子澈满脸震惊“刚刚不就是...”
　　“查案之事是苏卿自己答应的，可并非是先前赌约。朕已安排吏部侍郎陈隐协助办案，苏卿有御赐金牌，行事自可先斩后奏。朕就在这里等着爱卿的好消息了。”
　　苏子澈无可奈何，黑着一张脸离开了。
　　他离开后，梁帝细品清茶，看了眼身边的太监总管陈末问道，“以你所见，今日这棋如何？”
　　陈末躬身道“依老奴看，苏公子之棋风，稳重不足而冒进有余。这棋，早已定了。”
　　梁帝放下杯盏，轻笑道“陈末，看来你这旁观者也未必就看的清楚。”
　　“还望陛下解惑。”陈末恭声道。
　　“苏子澈曾在泠雪斋赢下棋圣三局，又怎会轻易输掉？他是怕赢了朕一局，就会被扣下来下更多的局，这才故意输的不留痕迹。”梁帝挑挑眉“他想找个托词，却不知朕早已在这里等着。”
　　“陛下圣明。”陈末躬身拜道“只是这案子如此棘手，若是苏少卿没有按时查明真相，难道还真要治罪吗？”
　　“朕相信他的能力，也想借此机会来试探他的意愿。” 梁帝叹了口气，喃喃道“苏子澈，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才好。”
　　苏子澈黑着一张脸回了苏府，一路上林易驾着车大气不敢出，根本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端木赐看着被生硬摔上的房门皱了皱眉，拉过林易追问，却也是一问三不知。一行人只好站在门外面面相觑，可谁也不敢上前推门问清情况。
　　状况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落青端着汤药自药房转来，不解的看了一眼站在苏子澈房门外仿若石化的众人，推门直接走了进去。半响，又拿着空的药碗走了出啦。端木等人见状连忙将落青拽到一旁，低声问道宫中究竟发生何事。
　　落青放下药碗，皱着眉看着身边的众人道“我又没问，怎么会知道？你们想知道，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林易慌忙摇头道“宗主生了一路的闷气，着实骇人。除了柳帮主，我还从没见过谁能惹得宗主如此生气。”
　　“真是麻烦！”落青狠狠瞪他一眼“那就等着吧，气消了，他自然会跟你们说清楚的。”说完拿起药碗就离开了。
　　直到第二天，苏子澈才走出房门，召集冷袆、林易、端木几人议事。当得知梁帝将此案交给他来解决时，不由都大吃一惊。
　　“魅影索命，七日一人。这事情棘手的很，我们又不是除妖师，怎么可能抓住那杀人的妖怪！”林易皱皱眉，脸色很是难看。
　　苏子澈抬手赏了他一个响栗，挑眉骂道“说过多少次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怪！我要是再听见这种话，你就呆在西南别回来了！”
　　林易吓得不敢回嘴，苏子澈揉了揉眉头吩咐道“端木，晚间去找木老，让他留意下关于这案子的线索。还有，听说死了个江湖人，是谁？”
　　“是七湖帮的总舵主沈千樾。”冷袆回道“尸体已经被帮里的人带回去了。”
　　“七湖帮？”苏子澈眉头皱的更紧“柳乘安人呢？到京城了？”
　　“消息无误的话，这几天就应该入京了。”林易闷声道“其余三个人分别是户部尚书卢安、礼部侍郎陈越和京中商会副会长刘艺。”
　　“听上去似乎是毫不相干的四个人，难怪刑部查了那么久也没有结果。”苏子澈不禁发愁“梁帝安排了吏部侍郎陈隐来协助，叫暗卫都留心些别让他看出什么破绽。”
　　林易、端木点头称是，苏子澈交代了些细节后众人便散去了。冷袆等其他人都走了，才装出不经意的语气问道“那个陈隐会惹麻烦吗？要不要解决掉？”。
　　苏子澈闻言连忙摆手苦笑“算了，那可是皇帝的人。再说，量他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冷袆没说话，抱着剑顾自离开。
　　苏子澈倍感无奈，起身点了支安神香。这香是落青特地请专人配制的，清淡花香隐隐，满足了苏子澈不喜药草之好。他重回桌前，提笔安排下面的计划。意外地被梁帝拉进查案之中，很多 事都得重新安排了。
　　月色流光的屋脊上，冷袆独自喝着闷酒，消解不知名的忧愁。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影悄然飘上。陶瓷酒壶一撞，冷袆转过头，不由笑了“什么时候到的？”
　　落亦生喝了口酒，低声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支持他来京城或许是个错误。”冷袆叹了口气“他的执念太深，终归会害了自己。”
　　落亦生双眉轻挑，语气随意“你也知道那是他的执念，拦不住的。还不如就让他去查，查清楚了他也就老实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冷袆声音不由高了些，落亦生看他一眼笑道“知道什么？知道当年的真相？”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前前后后说了近百次，可他一直不信，我又能怎么办？”
　　冷袆低头看着手中的酒瓶沉默了良久，轻声道“我想帮他，可他不要。”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落亦生仰头喝酒，抬袖擦净嘴角酒渍然后起身道“我会叫人帮着查查，记得别跟他说我来过。”
　　冷袆抬头看落亦生，“不问问他怎么样？”
　　落亦生摆摆手“不用问，他肯定在哪儿琢磨着排兵布阵呢。看好他，我走了。”也不待回答就离开了。
　　冷袆继续喝着酒，摇头无奈道“我也能看住才行啊。”
　　晚风清凉，冷袆看着苏子澈屋中的烛火，良久沉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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