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歌奴

　　今日是胜天节，是贵人们的大节日。据说是为了纪念贵人的祖先们打败了他们最强大的敌人的日子。我在驯奴场的院落里就能听到歌城的热闹，鼓乐鸣奏，礼炮声声。
　　王族会在这一天给二等、三等的贵人们赐神酒，据说那神酒饮下后会让人强壮健康，百病不侵。每一个二等、三等贵人都会在这一天得到神酒一盏的赏赐，每年一次，概无例外。
　　一头九尾巨鸟鸣声阵阵的在天空中盘旋，它是如此之大，展开的双翅足有四、五丈长短。我站在驯奴场的院内都清楚的看到，那鸟身上驮着一个金甲之人——歌城城主王族媵骝。
　　驯奴场围墙上逡巡的桀族武士哗啦啦的单膝跪了下去，他们用手捶打着胸口欢呼着，向天空中的城主媵骝表示着忠诚或者其他什么。
　　我的腿弯又被踢了一脚，是卢豹，于是我也跪了下去。
　　巨鸟驮着他的主人媵骝在天空中盘旋了一会，便飞回了它的巢穴——城主宫殿。
　　每年的今天都是如此，焉歌大陆上每一座城池都上演着相同的事情，最尊贵的王族城主们，驾驭着他们的神兽坐骑，一头长着九个尾巴的巨大的鸟巡视他们的城池，然后向治下的二等、三等贵人赏赐神酒。
　　这便是胜天节了，只是这节日跟奴族无关，即便是割了祖根的执役人也不会得到神酒赏赐，奴族就是奴族，即便去了势，在贵族眼里，也不过是阉奴。
　　今天也是我接受斗奴训练的第一天。我不停的挥舞着手里的铁刀，劈砍，直刺，转身再劈砍。卢豹教给我的，就只有这三个动作，没有任何花哨。
　　一上午不停的劈刺，已经使我的双臂疼痛不堪，我甚至怀疑再这么劈刺下去，我的胳膊会和铁刀一起甩出去。
　　但是卢豹不喊停，我便不敢停下来。驯奴的卢豹全不是昨夜关怀温暖的样子，他瞪着一双牛眼，右手提着皮鞭，暴躁的满场转悠。十二个斗奴，但凡有一个偷懒耍滑的，都会被他一顿鞭笞。
　　“多练一点，就能多活一天，多活一天就能多吃一顿饱饭，道理就这么简单”。卢豹嘶吼着我们。没有什么家国荣誉，我们只是在和死亡赛跑，只是为了多吃一顿饱饭。
　　卢豹简单的喝骂是有效果的，我看见那个已经累的吐血的瘦子，又强撑着站了起来，再次举起了那把与他体型完全不匹配的巨锤，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木柱。
　　我们是奴人，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能看到结局的奴人。饥饿的劳作，饥饿的死去。每个奴人的一生都是一条或长或短的直线，没有希望，只是活着或者死去。多吃一顿饱饭，就像给这条饥饿的直线加上了几个波澜，而有波澜总是好的。
　　一天两顿饭，早上是面饼，晚上是米饭，没有菜，更不会有肉，但有盐巴，可以洒在面饼或米饭上吃。
　　吃晚饭的时候，我的双臂已经抬不起来了，一天的时间，我不知道我到底挥动了铁刀几万下。到了最后，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手臂，只是铁刀带着手臂在劈刺。
　　我只能把头埋进饭碗里，像猪一样拱食。
　　“卫二，你这是要现原形呀”。阎罗一边取笑着我，一边给我的饭碗里撒了一把盐。
　　“盐得多吃，要不然没气力”。
　　我艰难的抬起头来向他表示了感激。他到再不好意思取笑我，端着饭碗扎进了一旁吃饭的人群里。
　　十二个斗奴里，我是最狼狈的一个，就连那个吐血的瘦子都在端着饭碗吃饭。
　　瘦子叫牛大石，他是我们这十二个当中，唯一一个自愿当斗奴的人，他有一个割了祖根做执役人的弟弟，通过他弟弟的门路做了苏玉儿的斗奴。
　　牛大石的训练最为努力，这些天来，他已经用和他体重差不多的巨锤，砸翻了几十根深埋入地的木桩。他每天都吐血，然后继续砸。
　　卢豹在吃完晚饭的时候走出了驯奴场，桀族武士居然没有阻拦，这让我有些惊讶。
　　阎罗凑了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卢豹在主子家里，地位恐怕比那些桀族人还高”。
　　我更惊讶了，我从没见过或听过一个奴人的地位会高过三等桀人。
　　“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阎罗不在多说了，只是我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卢豹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我正躺在床上尝试着让胳膊重新接受我的控制，我忍着疼痛一寸寸的将双臂抬到了胸前。
　　甘戟半躺着，看着冒黑烟的油灯发呆。阎罗已经发出了鼾声，身上乱纷纷的盖着秸秆稻草。
　　卢豹将油纸包打开，一股药味串了出来，里面是黑坨坨的药膏。然后他将药膏一股脑的涂在了我的后背和双臂上。
　　“明天就会好，睡吧”。
　　我感觉到双臂和后背水洗般的凉爽，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我感激的看向卢豹。
　　“卢。。。。。师父，谢谢你”。
　　我觉得我该称呼卢豹为师父。师父这个称呼，是我从母亲的故事里听来的，在故事里，那些教给别人本事的人，都会被学习者称为师父。母亲说：师者，传道授业；父者，爱出入山。
　　卢豹身躯猛然的震颤了一下，然后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双眼如炬，锐利如刀。
　　“你不必谢我，是贵人主子让我照顾你，你应该感谢的是主子。另外，以后不要叫我师父，我不是任何人的师父。《焉歌法典》不会背诵吗”。
　　说完，他便转身躺了下去，吹灭了冒着黑烟的油灯。屋里顿时一片黝黑，只能听到卢豹沉重的呼吸。
　　我开始默默背诵起了《焉歌法典》。
　　《焉歌法典》规定：奴人不可有师承，私自授徒拜师者，断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