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有疾

　　孟婆娑“噗嗤”一声笑出来。倒也对慕易的嗅觉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正在这时房间正门被人扣响。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天字号房的客官，您要的茶水点心小人给送上来了！”

　　茶水点心？她什么时候叫过了？

　　孟婆娑有些纳闷，就见路今今欢快地应了一声，赶忙起身蹦到门口给人开了门。

　　孟婆娑看着她端着木托急不可耐地往回走的动静，一时无言以对。

　　“方才回来的时候就顺便叫了。”路今今把木托摆上桌，开始斟茶，“你想吃？”

　　孟婆娑就伸出一根食指，“一杯茶，谢谢。”她在街上解了馋，此刻倒没有吃点心的欲望。

　　路今今麻利地倒好茶给她推过去，而后开始胡吃海塞。

　　兴许是两位师兄师叔都不在身侧的缘故，她此时是一点淑女架子都没有了，进食动作凶猛得直比孟婆娑。

　　孟婆娑惊奇地看着对面姑娘进食看了好一会儿，捻起下巴开始反思起自身。空着的手端起青瓷茶盏。

　　茶水正待入口，孟婆娑垂眼瞥见冒着股股热气的清茶水底，赫然沉着一小撮白末。

　　“喂，你……”她犹疑地抬眼看向对面的路今今。

　　“啊……”路今今咽下吃食打了个大哈欠，眼皮有些耷拉下来，没精神地看向她，“怎么了？”

　　见孟婆娑只是端着茶盏没有说话，路今今摆摆手，“什么事儿之后再说吧，我现在有点儿困，先趴一会儿啊。”说着人已经扭着扭着伏在了桌案上，留给孟婆娑一个乌溜溜的后脑勺。

　　已经这样了还没发觉吗？您被人下药了啊姑娘！

　　孟婆娑此刻只想摇着她的双肩暴喝。

　　不过人已经中招，再多后话已是无用。

　　孟婆娑两指摩挲着茶盏光秃秃的盏身，眼眸瞥向房间内紧闭的几个木窗。幸是未发现什么偷窥之迹。

　　下药这人应当是早就算好了分量与时间。

　　是那邪修？

　　可能性非常大。

　　此时路今今已经昏睡过去，慕易和温梁也查案在外，虽不知那人最后能否破了慕易临行前给这房间下的结界，不过若是结界真被破了，她一人硬抗倒也不是什么明智的法子。

　　她无法对凡世的任何人施展术法。

　　不若将计就计？不是有句老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若是在解药送来的这七日内她能将这案子协助着给破了，那么日后请求小上神给她摘链子被应允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吧？毕竟她也算是有功之人不是？

　　心里飞快地打好了小算盘，孟婆娑端着茶盏起身走到路今今身侧，两指夹起她两根头发，用最原始的方式给硬生生拔了出来。

　　路今今仿佛吃痛，嘤咛了一声，转而又睡死了过去。

　　对不住对不住，这不术法没法使么？

　　孟婆娑在心里给人道了歉，看着桌上那人死死睡去的身影，又不由好气好笑。伸手轻轻糊了路今今的脑瓜一掌，她才倒了半盏茶水给手边的花盆后坐回原位。

　　接下来便是装晕。

　　这个孟婆娑在行。

　　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等了有好一会儿，终于有木制窗被轻轻推开的“吱呀”声音。

　　听脚步声是两个人，唔，男人？应当是。

　　她隐约听到那两个男人悉悉索索掏出了什么东西，而后她的身体连同脑袋都被装进了一个麻袋里。

　　她被一个男人抗在肩上。

　　感受着那男人跳下窗台而后急速奔跑的颠簸，孟婆娑只觉得自己先前在街上吃的东西都要被颠出来。

　　难受得紧。

　　她想反悔了，她不想做什么深入虎穴的功臣了。这样委委屈屈地发泄着想了一小会儿，她最终还是认清了现实——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这样镇静下来，她开始留意起周遭的声响。

　　起初还有嘈杂的人声，想是他们还离大街不远；后来人声便越来越弱，倒是蝉鸣声愈发刺耳，应当是靠近林子或者进了林子，还能隐约听见水流声；再后便能听见车马木轮碾在石道上发出的辘辘声响，许是进了一条清净的石道。

　　“何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可掳走孟婆娑的两个男人没有回应。

　　等了有一会儿，那女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是奴婢眼拙，识不得二位大人！”紧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动静。

　　孟婆娑觉得自己被扛进了一个香料坊，即便被套在发馊的麻袋里，她仍是能闻到外头传来的不知名的异常好闻的香气。使人仿若置身云端。

　　她被抗进了一个房间，而后如同物品一般被甩在了一张软塌上。

　　两个掳她的男人前后离开，门被关上。

　　孟婆娑不能忍受地飞快从麻袋里探出了头，深深喘气。

　　入目是一层一层绯红的纱帐，恍若置身于红霞云海中。

　　房间内少有家具器皿，倒是纱帐遍布，颇有一种奢靡梦幻之气。而她此刻就躺在被层层纱帐围绕在中央的一张小塌上。

　　孟婆娑从麻袋里钻出来，吸了吸鼻子。

　　这房间内的香气比之先前她在麻袋里闻见的，还要浓烈数倍。

　　不知道今早慕易在街头马车上闻见的是否也是这种香味儿。若真是如此，他们可算找对了地方。

　　孟婆娑撩开几层红纱，算是看见了这房间的正门。她试着推了推，木门紧闭，纹丝不动，果然是被落了锁。

　　她又试着推了推房间内的两扇窗子，结果仍毫不意外地推不开。

　　那掳她来的人有意困住她。也罢也罢，被不被困住倒无所谓，她此时应当是多想些法子弄清楚此地的情况。

　　孟婆娑“啧”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而后转身往房间内侧走去。

　　房间内侧是一堵光滑完整的墙壁，只在墙壁两端角落燃了两支红烛。落地烛台呈梅枝状，被烛光在石墙上映出了一道梅花剪影，很是风雅。

　　想着从前鬼界话本中的情节，孟婆娑犹疑着抬手扣了扣眼前的墙壁。

　　反馈回来的“嗒嗒”声音很是厚实，不像空心的。

　　可她不死心，沿着墙壁从左至右一路敲去。

　　终于就在她将指节都敲得微微泛红之际，她猛然听见敲击的声音从厚实的“嗒嗒”声转为了内有乾坤的“咚咚”声！

　　果真有空心的！

　　孟婆娑很激动，扶着墙左推右推就是推不开。

　　而后她又想起了话本中所谓的暗门的机关。

　　她拊拊掌，拍掉一手灰，盯向角落两端的烛台。将烛台上下拧遍了后，她失望地发现这仍不是机关。

　　还有……还有那软塌！

　　孟婆娑一把掀开软榻上碍事的麻袋，四处寻了个遍，终于在床侧的木料上瞧见了一朵镂着梅花的小凸起。

　　她上手按了按。

　　随着“哐当！”一声响，那暗门竟真这般容易地便被打开了。

　　孟婆娑直起身，唇角忍不住上翘。

　　很好，她倒想看看那些人专门给她留了个暗门究竟是要她瞧见些什么。

　　她顺着暗门往内望去，入目就见一条幽深不见尽头的摇曳着烛火的通道。

　　犹豫了小半会儿，孟婆娑秉着后无退路的想法迈脚跨入了这条看起来有些阴森渗人的通道。

　　愈往通道内深入前去，入鼻的香味儿愈是浓重，叫人几乎有些眼前发白，脑袋发昏。

　　她紧紧咬住下唇，唇上传来的轻微刺痛感总算将那眩晕的感觉给驱散了些许。不过好在将那香味儿适应了以后，倒也再没有先前的头重脚轻感受。

　　反是一派幽静之中，隐隐约约传来的莺燕笑语令得她下意识凝重了几分。

　　通道随即走尽。

　　尽头一片白光，很有一种“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感觉。

　　莺莺燕燕的嬉笑打闹声更为清晰了。

　　孟婆娑小心翼翼地从尽头洞口探出去半个脑袋。

　　眼前是一座由汉白玉铺就而成的巨大殿堂，顶部吊着梅花状青铜底托，底托上放着几十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夜明珠。

　　殿堂正中央，是一方巨大的水池，毋宁说是温泉。十几个衣料稀少的窈窕少女在温泉中有说有笑，不时闹腾起来还会扑打出几串晶莹的水花。只是水汽茫茫，孟婆娑不能将那十几个少女的面容给看清楚。

　　而在这方温泉四周，则挂着几层雪白轻纱，配合着茫茫水汽很有一番世外仙境的感觉。

　　都是年岁尚轻的女孩，再没有旁人。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孟婆娑又惊又疑，鬼鬼祟祟探着头就是不肯把身子露出去。

　　“咦，那是谁？”

　　“看起来好面生，从前未曾见过呢！”

　　“是新来的妹妹吗？”

　　……

　　温泉里的那些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开来，孟婆娑后知后觉发现，她们口中正在谈论的，仿佛是自己。

　　似乎是对她木讷的举动感到好笑，又似乎是对面生者本能的好奇，那些姑娘们披上外裳竟是陆陆续续走过来将她给围住了。

　　反倒是对她身后的暗门见怪不怪。

　　“妹妹可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不必拘谨，既然来到此处，大家日后都是姐妹了！”

　　“妹妹你年方几何啊？”

　　……

　　孟婆娑有些吃不消，不过思及自己还得从这些姑娘口中套些话，也生生忍住了内心的轻微不适感，装着有些羞赧的模样，笑脸相迎道：“我叫小梦，是今天才来的。”

　　“原来如此！”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少女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温泉池边，笑道，“小梦妹妹舟车劳顿，不若与我们姐妹一同泡个澡，也好舒缓了筋骨！”

　　孟婆娑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衣领，皮笑肉不笑，“不，不必了，我不是很累。”她还从未在如此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洗过澡，想想就骇人。

　　姑娘们也不勉强她，倒是毫不扭捏地脱了外裳，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地再度跳进了温泉中。

　　“那个，诸位姐姐，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孟婆娑蹲在水池边上，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

　　其中一个少女闻言疑惑，“怎么，你来这里之前娄姨没有告诉你吗？”

　　娄姨？那是何人？

　　“实不相瞒，我被人带到此处后便一直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这暗门也是我自己摸索着打开的。”孟婆娑决定半真半假地露点底。

　　“竟是如此，那你也好生厉害！”女孩闻言有些惊叹，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我起初如同你一般被人带来此地的时候还很惊恐，根本想不到要寻暗门什么的。”

　　孟婆娑觉得她抓住了重点，“你也是被人强行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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