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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少女的心思谁人知晓,轻泉在天尊城待了半个月,与焰陨几乎天天待在一起。只要问公主在哪,必然有人回答,放心吧,剑圣大人跟着呢。
焰陨对这种事毫无感知,只是将她视为一个小妹妹。
焰陨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热情而又疏离。
流水无意落花却有情,直至珊瑚妖族该动身归去。入夜,小姑娘去找焰陨。
一阶阶云梯悬挂于半空之中,几乎伸手可以触到云月。
轻泉扬起小脸,对着星空仰头微笑,这是养尊处优的小女孩独有的娇憨,对一切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从心底里并不畏惧失败。
然后她梳理自己的长发,一级一级踏上烽火殿。
焰陨正靠在桌边,朱红色长发如水一般落在桌面上。黑曜石桌面闪烁着低调的金属色光,可映出刀刻般的倒影。
轻泉进锋火殿是一向不会有人阻拦,因此焰陨在听到细微轻巧的脚步声的时候,便也没有抬头。
“焰哥哥。”轻泉唤他。
焰陨分明是听见这声响,目光瞥了一眼随后而来的侍卫,颇有点冰冷的意味。
转而抬起下颌,示意她坐过来。“这么晚不睡,有事?”
“我明天就要走了。”轻泉笔直地盯着他的双眼。
焰陨自然而然地垂下头,去搅动杯子里的甜牛奶,推给轻泉。“我会送你到家。”
两个人没有再讲话,空气一瞬间陷入了安静。
紧接着,轻泉单刀直入。她的目光很炽热,又有些不甚自信的闪躲。
她很少有这样的不自信,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即使面对无法战胜的怪物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
“焰陨。”她问。“你有家室吗?”
轻泉没有再叫他哥哥,焰陨反而不假思索道。“没有。”
轻泉转而又问。“有爱人吗?”
焰陨亦是不假思索。“有。”
“你骗我的。”轻泉咬了咬下唇,迅速地开口。“我喜欢你。”
焰陨回话也很快。“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兄妹。”
轻泉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站起身,桌上的牛奶沿着撒了一圈。
“你不喜欢我?”
焰陨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像是在斟酌什么用词似的。
“我喜欢男人。”
两人的对话迅速密集——竹筒倒豆子——好像提前演练过很多遍似的。
原以为焰陨是不懂情事的呆头鹅,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会做。
就连下一秒,小公主迅速扯开自己的衣襟,还来得及脱衣服,就被焰陨一把按住。
轻泉一怔,进退不得。
焰陨靠近轻泉,将她敞开的衣襟整理好。两人贴得很近,甚至呼吸交融,然而焰陨却又那么不沾情欲,令轻泉呼吸的紊乱也逐渐平静下来。
“不用脱衣服了,没必要。”焰陨的话说得很绝。
“那我不管,我今晚要在你这儿睡!”
轻泉太过固执,焰陨叹了口气。“你睡我的寝室吧,我在门口守着你。”
“我——”
焰陨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永远都是你的兄长。”
轻泉的话被堵了回去,眼眶发酸泛红。“我是不是要求你睡我?”
焰陨的表情很严肃,他将手按在轻泉肩上,紧接着的语句如同当头一棒。
“你记着,轻泉。你是公主,不能讲这些没有尊严的话。”
“可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小公主跌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整个大殿里都能听到她的哭声,仿佛焰陨在强迫小姑娘做些什么不堪入目的事。
一众守卫都不忍直视,但盖着眼睛的手都漏着一条缝。
这也……太刺激了。这两个人知道自己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真是本年度大大大大大八卦!
“看什么看!退下!”轻泉反客为主地命令着。
焰陨觉得此情此景有点好笑,于是他放轻声音说。“别哭了,轻泉。”
“呜呜呜呜呜呜不要。”
“不要搞得我像是在做什么似的。”
“你没有做什么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你伤了我的心!!”
“别闹了妹妹。”语毕,焰陨好脾气地蹲下身,耐心地为她擦干眼泪。他不明白为什么轻泉的眼泪有那么多,擦也擦不干净。
人常说女人是水做的,所以爱哭,那轻泉可能是水里生的吧,所以更爱哭。
“谁闹了?!谁闹了?!”轻泉不依不饶,她站直身子,边哭边质问焰陨。“你就说你睡不睡我吧!”
“不。”焰陨断然拒绝。
“你真的不睡我?”轻泉不依不饶。
“不。”焰陨再次拒绝。
“真的不?”轻泉再次追问。
“不。”
“那我睡你呢?”
“……不。”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我母后的驸马啊!给你机会你都不珍惜!”轻泉哭得更大声,紧接着便拽住焰陨的衣袖。“那还不赶紧扶我去寝宫,本公主快要困死了!臭男人!”
焰陨哭笑不得。“好好好,美丽的公主,我这就送您去就寝,好吗?”
焰陨对轻泉入睡的那一幕印象深刻,柔白的月光洒在女孩的脸上,泛着一丝浅色的光晕。
就像一个即将消失的仙子。
……
翌日,太阳高悬中天。
焰陨难得起迟,简单打点一番便走进寝殿。
无人响应。
轻泉就在床上躺着,金色长发滑落窗沿。从焰陨的角度看过去,对方像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轮廓柔美,皮肤细腻。
焰陨只是轻声说道。“该回家了。殿下。”
依然毫无响应。
宫殿里的钟声聒噪,正在一丝一丝地发出声响,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空气过于安静了,甚至察觉不出呼吸声。
焰陨目光一凛,突然觉察出不对。
轻泉的脸色是苍白的,而脸颊冰冷,小公主美丽的金发也失去了灿烂的光泽,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
以前听谁说过,珊瑚妖族在死亡之后,因逐渐失去生命本源而晦暗无光,最终化为一簇珊瑚。经千万年滋养,逐渐生长,再着色,变为天物。
焰陨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大脑瞬间轰鸣起来。
没有呼吸?!
轻泉死了。
就在自己宫殿里。
而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她。
……
此时,宫殿外人声鼎沸。
所有人在找不到公主时,都来到焰陨大殿之外,等着剑圣与公主一同出现。
因为公主离开之前,必是要来拜别剑圣者。
妖族是善意的,然而云梯之上千军万马,更似讨伐。
而焰陨出现时的那一幕,足以让所有人崩溃。
他抱着轻泉的尸体踏出宫殿。
没有任何的遮掩。
这相当于向所有人承认自己是凶手。
是谁?为什么?焰陨没有多说一句,只是上前一步,一如既往地不怒自威。他缓了缓,声线低沉。
“公主……仙逝。”
珊瑚妖族炸作一团,而焰陨没有任何一句解释。
紧接着,天尊城内众势力接踵而至,甚至惊动了成皇连成。
成皇连成匆匆而至,见此情景拉长脸道。“剑圣革职,犬狱候审。”
犬狱……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要经过犬狱之主严方的手,就只能落得个非死非活的下场。非死非活是什么概念,不能细想。
然而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敢去押送焰陨。所有人都注视着焰陨的一举一动,场面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焰陨将轻泉轻轻放在花丛之中,小公主的睡颜干净而美好,看上去只是沉睡。她的唇角轻轻勾着,笑容很恬静。
她做梦了吗?应该是个美好的梦吧。
梦不用醒来,她就可以和自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焰陨注视着轻泉,一言不发。
曾有那么一瞬间,焰陨脑海里四通八达的神经都好像通上了电。滋滋作响。
衙役未动半分,但风声骤起。
皇子连政忽地张开六支银色翅翼,直逼焰陨。
下一秒,浓烈的绛红色挡在连政面前,犹如盛开的数朵曼珠沙华。洛神之翼上下扇动着,殇痕站在焰陨面前。
两个人的法力撞击生出七彩雾莲,谁也不退让半分。
“让开,战圣者。”连政的目光深不见底,语气十分冰冷。“如此袒护一个待罪之人,可是同犯?”
殇痕欲开口,被焰陨打断。
焰陨伸出手,轻轻推开殇痕,目光十分平静。
“不要牵连自己,我去犬狱。”
连政举起长剑,紫光涌出,焰陨额上顿时环绕着一个明显的“封”。
这种封印,是面对十恶不赦的死刑犯时才会用的东西,它会使人丧失一切法力,全身酸软疲惫。于身体、于心理上,都是一种严酷的折磨。
焰陨回头看了殇痕一眼,只是那一眼,殇痕永生难忘。他从未见过焰陨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焰陨是那么用力,目光就像烧得火红的烙铁。
转而冰水浇了上去,冒着嘶嘶的青烟,焰陨的目光就隔在这缕青烟里,看不真切。
而那柄烙铁,是分明地按在了殇痕心脏上,滚烫通红,皮开肉绽。
当日,纵横大殿灯火通明。
天尊城骤然降雨,水声令人心焦。羽霜站在纵横殿外,水顺着银色的长发流下,他脸颊上尽是雨水,衣衫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湿润的雾气。他走进大殿,看见那个临窗而立的兄长。“哥。”
殇痕回头,目光里的惊讶稍纵即逝。“霜儿,你怎么弄成这样。”他顺手解开外套披在少年身上,然后将他拉进怀里,也不管不顾雨水的冰冷和潮湿。
“你相信他,对吗?”羽霜伸手抱住他,贴得更紧。
“信。”
羽霜的语气再无戏谑,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水滴顺着睫毛滴落。
“哥,我不想回去。”
说来可笑,就在自己上位的短短几周。持续不断的议论、纷争、肉眼可见的阴谋,一一浮现。而现在,这火同时烧在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的身上。
这不是来自一方的攻击。
殇痕竟多少有点力不从心。
他愣了一下,面前这张脸与多年前那张稚嫩的脸逐渐重合,循着幼时的记忆,抚上湿润的长发轻揉,上一次这样似乎是在几年前的离别,这些年认为已经改变的东西,也许并没有变化。
“我虽说不插手,也没有答应她勉强你。”
前一秒还在深沉的少年顿时双眸一亮,他急忙擦了擦眼睛,抑制不住的开心。“我就知道痕哥不会帮那个女人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去了。”
他松开殇痕转过身。“我不能待在羽族,你也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离开。但凡有一线可能,我也不会脱离羽族。从我离开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回去,而且现在我更担心焰。”
殇痕目光有一瞬间的飘忽,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面对着坚不可摧的前五圣之首,羽族最强的法师,羽玥。
“焰会没事的。”
殇痕讲话总是那么有底气,然而这次焰陨到底有没有事,却是他也难以猜测。犬狱是天尊城成皇直属地界,不经任何一个多余的人。
在犬狱里,无论是什么圣者还是将军,讲话都没有任何分量。唯一讲话好使的,除了正主连成,便是犬狱之主严方。
严方其人,性格孤僻桀骜,难以接近。见过严方的人都知道,他人长得极美,然而洁白细腻的皮肤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毒汁。
犬狱就在天尊城“尊”字的那个尾巴里,蜿蜒着,像条毒蛇。焰陨即将要被带到这个地方去,焰陨是什么人,是一个与那里的风格截然不同的人。
如果截然不同,就一定会被用力折断,踩碎了,揉烂了,变成最腐朽的污泥。
殇痕也不是没见过多少心高气傲的人丢进去,变成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他们完全丧失了人性,仅仅因为残酷的惩戒与酷刑。
焰陨不能如此,也不可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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