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整整一个下午，乔浅都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放空，半点没听进课。

　　“我有那么讨人喜欢吗？”乔浅一只手托着下巴，自恋地喃喃自语，另一只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着林鹤之的名字。

　　在他发呆之际，班上一男生从教室外面进来对他唤道，“乔浅，外面有人找你。”

　　乔浅回过神，茫然道，“找我？谁啊。”

　　“不认识，一个中年女人，没你妈漂亮。”

　　乔浅哦了一声放下笔，随便抓过一本书来把草稿纸盖住，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正如那个男生所说，走廊上站着一个中年女人，身材略有发福，毛躁的卷发被一个看起来十分劣质的塑料发夹夹着，她背对着乔浅看着窗外，背影见乔浅十分眼熟。

　　正值下课时分，走廊上满是出来透气的学生，三三两两扎着堆，吵闹得不行，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女人转过身来，那脸劣质妆容让乔浅瞬间想起了这人是谁。

　　“小乔同学。”上次还一副嚣张跋扈嘴脸的女人现在倒客气了不少，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阿姨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乔浅对黄毛他妈的印象实在称不上好，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道，“你是想来跟我说你儿子的事吧。”

　　见乔浅想走，黄毛他妈连忙拉住乔浅，“可不就是因为这件事么，阿姨见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才到想来学校找你商量呢。我们家张志亦现在进了看守所，他知错了也承诺会改，等从看守所里出来后一定来找你和那位小同学赔罪。阿姨家里吧，最近出了些事，一时周转不开，你看你能不能回家跟你爸爸妈妈商量一下，把上次我在警局给你们那三千多块钱还回来？”

　　女人口中的那三千多块，也就是赔偿给乔浅与林鹤之的医药费。

　　乔浅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居然还想着把赔偿出去的钱要回去的。

　　他冷漠道，“阿姨，我有说我原谅张志亦了吗？你现在把这钱要回去，合着我和我发小的伤就白受了？”

　　“哪能呢，阿姨这次是真心想来跟你和解的，你想让我怎么道歉都成。阿姨现在真的急需这笔救命钱啊，要是拿不回去我家房子都得被讨债的拆咯。”黄毛他妈攥住乔浅的手腕，手劲大得惊人。

　　乔浅一个1米75的男生一时竟挣脱不开她的手，一时被抓得倒吸了口凉气。

　　“你欠了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快放手，我要上课了！”

　　黄毛他妈狗皮膏药一般缠着乔浅，说什么都得要回那笔钱，乔浅从小到大都没碰到过这么荒唐的事，脑子一片空白，也没想出个脱身的招。

　　走廊上多的是学生，见这边响动越来越大，不少人看了过来。

　　黄毛他妈放开嗓子嚎道，“你真是要我老命咯，才十几岁的人怎么心肠就这么硬啊。我家那口子不中用蹲了牢子，现在儿子也被你害得进了局子，我现在是既丢了人又丢了钱，命咋这么苦哟……”

　　黄毛他妈嗓子又大又尖，跟演戏似的，嚎着嚎着眼里还挤出了两滴泪来。

　　“放手！”乔浅只觉得自己手都快断了，他咬着牙关跟这女人僵持着，“你要闹就去找警察闹，别来我这膈应人。”

　　黄毛他妈心里门清，找警察必定还是会公事公办，她要想赖掉这笔账就只有挑乔浅这个软柿子下手，只要把他这边磨成功了，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拒不负责。她攒着劲去拉乔浅，却被乔浅一个挥手甩到了地上，她哎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腰，干脆就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打人了啊！你们四中的学生竟然动手打人！”黄毛他妈指着乔浅嚎得震天响。

　　乔浅捂着自己被捏得通红的手腕转身要走，黄毛他妈撒泼地抱住他的腿叫骂得更大声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打了人就想走，没良心啊！”

　　四周的议论声嗡嗡作响，一时间无数双眼睛盯在了乔浅身上，看戏的、打趣的、商讨着要不要告诉老师的，纷杂的声音钻入乔浅的耳朵，扰得他头皮隐隐作痛。

　　“你再这样我就要叫学校保安进来了。”乔浅沉声道，语气厌恶至极。

　　“我有心脏病，哎哟我这心口疼得呀，都怪你推的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走廊堵了个严实，就连坐在班里的同学都打开窗户探出了头来。

　　拿着教案准备过来上课的教导主任被这情景惊了一跳，他斥道，“一个个堵这里干什么呢！把学校当菜市场了吗！”

　　“老师，前面有个女的说乔浅打了她。”站教导主任身边的一个女生小声汇报道。

　　学生在学校里还打人，这还了得？教导主任蹙着眉把人群疏散开挤了进去，只见一个哭花了妆的中年女人死死抱住了乔浅的腿，边嚎边叫骂。

　　“乔浅，这怎么回事？”教导主任严肃问道。

　　乔浅心里比吃了屎还恶心，他崩溃解释道，“这人是上次撞我那学生的妈，她来学校找我把上次那医药费还给她，我不答应她就成这样了。”

　　处理过无数起校园纠纷的教导主任何等精明，瞬间了然这女人的用意，他掏出手机一边报警一边把乔浅拽到自己身后道，“这事我们不能自己解决，我打电话叫警察过来。”

　　一听又要报警，黄毛他妈赶忙撒开手站起身来，她又是哭现在的学生没一点同情心，又是骂黄毛和他那人渣老子坏事做绝尽知道给她添麻烦，满嘴粗词鄙语，实在是不堪入耳。

　　“看什么看，打铃了没听见啊，都给我回教室上课去！”教导主任把围观的学生全部打发走，又对乔浅道，“你也回教室上课去，还剩几天就考试了，别在这耽误时间。”

　　“他不能走，事还没解决呢！”黄毛他妈急了。

　　“这位女士，我们学校不是菜市场，没有提供撒泼的功能，有话待会儿警察来了我们慢慢说。”教导主任拦住欲拉乔浅的女人，毫不退让道。

　　乔浅闭上眼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教室。

　　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还没过一个小时，乔浅的手腕就肿了起来，几个指印透着乌青的颜色，看起来有些瘆人。

　　碰上这一家子癞皮狗真他妈倒了八辈子霉了。乔浅疼得哎呀咧嘴的，提着笔每写下一个字都拉着疼。

　　“这下好了，别说林鹤之作业没人帮着写了，我自己的作业都没办法写了。”乔浅一肚子火地将笔摔桌子上，自暴自弃道。

　　乔浅同桌王方撇头瞧见他手上这伤惊呼道，“哟，都快肿成猪蹄了嘿，你还是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没事。”乔浅自觉最近老是受伤，也懒得再去处理了，他用手肘推了推王方，“方头，把你护腕借我一天。”

　　“你要护腕干哈？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想着打球吧？”

　　“别管那么多，急用。”

　　借护腕干嘛？乔浅腹诽，当然是为了不让林鹤之看出来啊，看他上次揍黄毛那狠劲，乔浅不敢保证他看到自己被伤成这样会不会冲去看守所找黄毛算账。

　　果不其然，回家路上林鹤之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乔浅带着护腕的那只手。尽管乔浅找过无数个话题试图引来林鹤之的注意力，结果全都无功而返。

　　“阿浅，医生说了让你静养，不能打球。”林鹤之蹙眉。

　　“没打，今天忙的要死，没那闲工夫打球。”

　　“那你戴着护腕干嘛？”林鹤之问，随后又补充道，“你手上的痂还没掉，小心又把伤口弄裂。”

　　“我知道，我带护腕还不是因为……学习久了，写题写得手腕有点酸。”乔浅泰然自若地扯着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谎话。

　　林鹤之垂眸动作轻柔地拉住乔浅的手腕，道，“我帮你揉揉。”

　　“别！”乔浅触电似的把手飞速抽回背到身后。开玩笑，肿得那么老高，一碰都疼更别说揉了。

　　林鹤之的手僵在半空中，尴尬地蜷了蜷手指才无力地放下。

　　俩人之间一时无话。

　　乔浅自知自己这反应有些激烈了，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他抠了抠衣角，转移话题道，“你周末有空没，陪我逛个街？”

　　“有空。”林鹤之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逛街。”

　　“我妈过生日，我想给她买个礼物。”

　　“阿姨不是上个月才过了生日吗？”

　　“…………买……明年的，我怕高三太忙到时候忘了。”

　　林鹤之挑眉看他，乔浅把头偏向一旁躲避目光，后悔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摘下来。

　　“好。”林鹤之看破不说破，顺承下来。

　　尴尬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俩人也已经到了大院，那台熟悉的保时捷从大门开进，经过俩人身边时慢慢停下。

　　车窗摇下，林鹤之爸爸林海英朝他们俩看了过来，“鹤之，阿浅。”

　　林鹤之停下脚步，表情平静如看陌生人一般，“爸。”

　　乔浅好几个月没见过林海英了，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他扯起嘴角礼貌道，“林叔叔好。”

　　林海英穿着阿玛尼的白衬衫，戴着梵克雅宝的腕表，发型一丝不苟，眼角的细纹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魅力，林鹤之出众的眼睛鼻子长得最为像他。林海英对他俩做了个上车的手势，道，“正巧遇见了，我带你们出去吃饭。”

　　乔浅不敢动作，他小心翼翼地瞥了林鹤之一眼，见他全然没有想去的意思便开口道，“林叔，我们快期末了，作业挺多的，这出去吃饭吧又得费上不少时间，要不下次？”

　　林海英不以为然地笑笑，“就在附近吃个饭不会占用多少时间，写作业要是遇到不会的就问鹤之，耽搁不了你们的学习。”

　　乔浅还欲拒绝，林鹤之伸手拦住了他，淡然道，“走吧，早点吃完早点回来。”

　　“上车。”林海英亲自给他们打开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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