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城

　　大理寺狱中。
　　易遥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外面瘟疫像一只疯兽撕咬着每一个血内之躯，人心惶惶，一片忙乱，连狱卒都极少来走动。却有一天，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昏光中一闪，她抬头一看，竟是卫珩。
　　“姑娘在此受委屈了。”卫珩躬身施礼。
　　“ 自己做事自己当，没有什么委屈可言。”易遥面不改色，语调冰冷。
　　“不，是在下连累姑娘。”
　　“与卫将军有什么干系”易遥不解地望着他。
　　“齐谙借力打力，欲借此事打压卫珩。卫家在朝中有多人为官，又有皇后的支持，势力颇大。而齐谙以平民起家，以前只是恒王府的师爷，因为陛下登基，他为陛下摆平了南平与大月氏所有的谈判事宜，让南平有了这三年的苟安，才得以走到今天的位子，但终究根基不稳。可卫某自认有报国之心，不愿苟且寄人篱下，常有收复失地之心。几年来，多有征战，胜时皆大欢喜，败时齐谙即劝陛下割地赔款，故而卫珩与他素有芥蒂。”
　　“将军不必和我说这些，易遥受师父教诲，身为江湖之人，不涉朝堂之事”
　　“卫珩知道，姑娘逸品超凡，不是红尘俗子。但卫某只是希望姑娘不要为这些明枪暗箭所伤。卫某本意，是想保护姑娘周全，不想到这般地步。”
　　“将军好意，易遥心领，只是易遥身微命贱，当不起将军之意，这个璎络今日还给将军便是了。”易遥说着解下了佩在腰间的璎络双手捧上。
　　“小遥。“卫珩一时失了神，呆呆看着易遥，一行热泪竟不自觉地流下来。易遥也愕然地看着他，心底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二人四目相对，一时竟默然无言。
　　恰在此时,岳芷卿走了进来。她倒是这里的常客,大理寺的由于都知道高季兴待她与众不同，也不大理会。卫珩见了她，一时不知所措。
　　“原来卫将军在此，岳芷卿冒昧了。”岳芷卿施了一礼，她早已瞧出了什么，只是笑而不语。
　　“卫珩告辞。”卫珩匆匆施了一礼退去了。
　　“师姐。”岳芷卿走到易遥面前坐下。
　　“ 别问我，有什么事说吧。”易遥冷冷地道，脸上的泪痕却掩饰不住。
　　“哦好。”岳芷卿一时语塞，“师姐，朱贵妃的病已经难以控制，我此时前来便是想与师姐商定药方一事。前日突然有人送来一帖。上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八字，却没有署名，我想。此帖应该是提醒我，我们先前所研药方,应当已然不离大方，只是缺了一味关键的药。”
　　“送信？那他一定知道什么，只是此人又是什么来头？”
　　“这送信之人我不知名姓，也不知他为何送信。但他偏偏将信送来我手上，想必其意在告诉我，那一味药应当便是我蒲溆阁独有的药。”
　　“蒲溆草。”易遥接口答道。岳芷卿直视着易遥的双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可是剧毒之物啊，用这药得要多少人试药？”易遥紧紧握住了岳芷卿的手，眼中泛起亮莹莹的光，双眉紧蹙。
　　“试药，九死一生；不试，必死无疑。”
　　三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却有一个太监匆匆跑来报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岳芷卿一听，飞奔而出，登上门口的车骄，扬长而去。一路上，车马辚辚，颠得岳芷卿愈发心慌意乱，到了殿中，朱贵妃的脸已成了青色，口中直吐鲜血。岳芷卿也有些慌张，命太监取了蒲溆草，掂量着抓起一把，望着前沸腾的汤药炉，狠心一把投了进去。药成了一种淡的褐色，盛在玉碗中像一只张开的大口，似乎想吞噬什么。侍女捧上去喂给朱贵妃时，岳芷卿回过头不敢看。突然一声哭腔炸响，继而遍地开花响成一片：“娘娘!娘娘!“岳芷卿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回头看时，榻上的朱贵妃已然紧闭了双眼，双唇惨白紧紧咬着，一搭脉已然便再无生机。侍女的哭声一壁声儿乱响，太监却纷纷叫“抓刺客”，早有几个禁卫军上前架住了岳芷卿，就要拖走。一片混乱中，突然听得一声断喝：“通通住手！”
　　是高季兴。
　　他一步步地走到榻前，看了一眼朱贵妃的尸身。拉起锦褥缓缓盖住她的脸，立在原地春了几秒，冷冷地说：“以国礼安葬贵妃。”
　　他说着抬起头，看着岳芷卿道：“你，给朕一个解释。”
　　岳芷卿回过神来，就将蒲溆草的前因后果细述了一遍。高季兴听了一阵迟疑，然后点头转身出去。他刚刚走到殿前的玉墀上，又有一个太监冒冒失失地跑上未:“启禀陛下，卫将军求见，说要引见一个人。”
　　“何人”高季兴并没停步。
　　“岳姑娘的师兄。”高季兴和岳芷卿都一惊。
　　“又跟你有关啊一起来吧。”高季兴盯了岳芷卿一眼。
　　乾惕堂中，卫珩和岳鸣其早已侍立在堂下等候了，见到皇帝，二人齐齐行礼：“叩见陛下。”
　　高季兴瞪了岳鸣其一眼，问道:“你从何处来”
　　“回陛下，草民从庐山来。”
　　“庐山那就是说，你进京得经过荆城”
　　“是。”岳鸣其答道。
　　“荆城是大月氏的领地。你是怎么能穿城而过,还毫发无伤的呢”
　　“草民有随行护卫一百人，到荆城时，先遣人点燃烽火，诱导守卫去城西防守，再从城东，过护城河，到城中扮成普通客商。穿城而过。”岳鸣其一五一十地说着，高季兴微微抬头盯着他。
　　“那一百护卫呢”
　　“现在卫府等候。”
　　“带兵入城，可视为谋反。来人，拿下。”高季兴拂袖而去，留下一脸愕然的三人。岳芷卿立了半日并未挪动，她看着岳鸣其消失在视线里，却什么都没做。她似乎感觉到，高季兴要做什么，终于，钱施出来，合在她的耳边悄悄地道：“姑娘，陛下晚膳后，有请姑娘水竹台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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