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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走得最急却是最美的时光
文科分班的结果很快就下来了,所有人都留在了2班。包括一直被老曾嫌弃的韩旭。
爽儿自我解嘲地说:“小说家还是个业余的梦想,考上大学再说吧,我是不是很现实?”
“你不会考不上的。”梨子说,“你理科那么好。”
“估计是文科班的老师也嫌弃我……”韩旭道,“我这个没人要的小孩。”
“还能在一起一年……”梨子说,“这样真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底的某个下午,四个人又一次聚集在南湖的草坪边上,韩旭说:“大概以后就没有这样的下午了,开学以后我们就是高三的学生,要为考大学而努力了。”
“对啊。”梨子一边整理扑克牌一边说,“但是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即使是考完大学以后,每个暑假寒假你们都会再次回到北宁,我们还可以到这儿来继续升级的游戏,”
梨子专注地洗牌,把扑克分成两叠,然后两只手把扑克的一头翘起来,让牌互相穿插在一起,“嗯,以后你们一定会回来的对么,阿良从美国回来,爽儿从北大回来,然后到我和韩旭的家里来……”
梨子低头说着这些,韩旭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爽儿身上,爽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湖面上,阿良盯着梨子手里的扑克牌,似乎在说到分别的时候只有梨子一个人单纯地想着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并把这些机会当作水到渠成的事情,可……真是这样么……
韩旭很害怕梨子说到以后,因为梨子总是会把他放在自己的身边,不论梨子怎么假设,那个未来里她总是会在他的身边停靠着,依偎着,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似乎是天底下默认了的事情,可没人问过韩旭他究竟愿意么,他真的会照顾梨子一辈子么……韩旭看着爽儿的眼睛,她的眼神在此刻变得如此的迷蒙,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清楚自己未来要做什么,有些人的故作镇定或许只是在掩饰她内心的空洞罢了,由此说来,梨子是幸福的,所有人都在照顾着她,而爽儿才是脆弱的,她只有她自己。
“哗啦……”梨子手里的牌突然间都散了出来,在草坪上撒了一地,“呀……”梨子惊叫了一声,半蹲起来捡散落的扑克牌,“我真没用,洗牌都洗得一地都是……”
阿良也坐起来,赶紧去帮梨子把草坪上的扑克牌捡起来,阿良的起身速度非常快,似乎已经是条件反射一般,只有韩旭还坐着,手插在口袋里,在那一刻韩旭突然发觉,在面对梨子的时候,他已经不再那么热心,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现在他应该干什么……
或许,我其实并不喜欢她。
“没什么呀,谁都有失手的时候。”爽儿也加入了捡扑克的行列,随即整理好牌子,“开始啦开始啦,高中阶段最后一次升级,输了的人晚上请吃宵夜噢。”
“就这么说定了。”阿良表示赞同。
一开始是按照随意坐好的座位,阿良和梨子一组,韩旭和爽儿一组,发牌的时候韩旭突然想到,他真的从来没有刻意地要坐在梨子对面,他甚至不会像阿良一样想看着她,注视着她。韩旭心不在焉地打着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爽儿的牌超级顺,不是拖拉机就是三条,爽儿更是在一局里接连摸到了三条k,三条十,还有大小王,不一会儿就连升了三级。
梨子开始不高兴,表情有些沮丧。梨子道:“你们俩这么聪明,怎么能搭在一起呢。”阿良顺着梨子的话说,“就是,我应该跟爽儿一组,她聪明我笨正好可以带着我呢。”
韩旭说:“那……那爽儿和梨子一组吧,你们俩不是好姐妹么,心有灵犀呢。”话音刚落,韩旭就感觉爽儿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似乎欲言又止。爽儿出来圆场,“那摸牌决定吧,老天替我们决定谁和谁一对。”
梨子紧张地摊开自己的牌,“我是红色的。”爽儿看了看自己的,扔出来:“我是黑色的。”
韩旭看了看自己的,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也是黑色的。”
爽儿突然间没有等阿良说话,又把牌重新混了一遍道:“再摸一次好了,刚才那次是演练。”
结果还是爽儿和韩旭一组。
梨子掩饰着自己的失落。接下来的牌爽儿即使故意出错但两人仍然大获全胜……
那一个晚上回到学校上晚自习,韩旭坐在位置上焦躁不安,爽儿和梨子坐在一张桌子上,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同样纤弱,韩旭静不下心来去算任何数学题,每一个数字似乎都像是下午那场比赛里的扑克牌一样扎眼,在湖边的夕阳下,爽儿不断地用眼神和手势暗示他怎么样不着痕迹地输掉分数,爽儿不断用自己的智慧算计着怎么样让梨子能得分而不察觉自己在故意输牌,爽儿不断地用眼神责备他为什么不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在湖边的那些微风和阳光下,韩旭突然间觉得他是那么爱她,从他在教室里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真的就这么爱她,她撒的每一个谎言都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竖立在他的心里,他从来没有觉得爽儿虚伪,他只觉得她善良,她坚强又善良。
晚自习结束后,梨子让母亲从北宁市最好的饭店打包送来了宵夜,在松山一中的围墙外,梨子漂亮的母亲开着一辆宝马从车上优雅地下来,从围栏里把精美的食物塞到梨子手里,梨子接过来随意地说了一句:“谢谢妈妈。”转身跑到了他们中间,梨子跑过来的时刻,爽儿看见了她妈妈眼里闪烁的泪水,她并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吃宵夜啦,快来。”梨子打开那些漂亮的点心盒子,爽儿尝了一个芋头糕,梨子问她好吃么,爽儿点点头,眼睛突然湿了,然后她站起来,说她要去上卫生间,转身跑开了……
韩旭追了上去。梨子仍然在耐心地打开那些漂亮的包装,叮嘱他们:“快些回来吃噢,不然就会凉掉了。”
“你别跟着我。”爽儿厉声道,“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你怎么了?”
“我看到她母亲,想到我妈妈罢了,我妈等不到我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韩旭突然间抓住她的手,把她抱起来,在墙角的黑暗处,韩旭不顾一切地吻着她,爽儿开始有些挣扎,最后她软弱地妥协了,韩旭抱着她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吧,我知道……”
“不……”爽儿摇头,“不行。”
“从我第一次在校门口看见你独自一人回家的那天开始,我就很喜欢你,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爽儿仍然痛苦地摇头。
“爽儿,让我照顾你吧,我知道我不够强,但是我会努力,我会努力考大学跟你考到同一个城市去,我们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梨子跟我们不一样,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人,她在这儿只是作短暂的停留中就会离开,她永远都会有一个舒适的未来,她是在蜜罐里出生的,我们都无法和她在一起生活。”
“可我想过那种生活,我很虚荣,我要让我父母都为我自豪,你不行。”爽儿推开他,“不要伤害梨子好么,看到她我会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纯净的东西,求求你别伤害她。”
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宿舍里的人都睡了。爽儿的眼睛一直不断地流泪,可她害怕梨子听见,一直闷着头不敢吭声,半夜的时候,梨子突然轻轻地说了句,“爽儿,我觉得好快乐,跟你们在一起很快乐。”
这是梦话吗,爽儿透过窗外的惨淡的灯光看着梨子干净的脸庞,她真觉得快乐就好了,韩旭是你的,不是我的。我是个肮脏的人,我虚荣又物质。只有跟你们在一起我才会觉得自己纯净,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梦想着能像你一样生活得简单一些,但这只是梦想,我的身体和灵魂都是肮脏的,我不得不用两种人生去生活,可我爱你们,我不想破坏这种感觉。
可是韩旭要怎么办呢,他是个多么美好的男孩,我怀念着最初我们相识的每个日子,可你不属于我,我需要一个事业有成的男子,我需要上一个好大学去改变命运,韩旭你不行,你承担不了这些责任,你太年轻,所以忘了我吧,让我们做梨子的守护神,直到高考结束或者我们从此不再见面。韩旭,在我第一眼看见你开始,我就知道跟你在一起会快乐,你是第一个让我放下防备回归自我的男孩,可我能怎么办呢,再见吧。
八月的补课很快就结束了。学校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在那个星期里,爽儿如同消失了一般。梨子拉着韩旭的手说,“她需要时间用功读书,不能像我们一样整天无所事事。”
“我也要用功读书,梨子,我跟你不一样。”韩旭说,第一次如此认真。或许是因为爽儿吧,命运在我们手里,必须紧紧抓牢,青春再也经不起我们的挥霍,梨子,如果我跟你说这些你会明白么,你能跟我一起生活在那个窄小潮湿的家中么。爽儿,女孩还是傻一点好,把什么都看得如此透明人生该有多么累。
九月初,时间被功课完全填满。夏天的尾巴在北宁市最后扫荡了几把,炎热还未退去。在开学那三天的时间里,爽儿终于再次出现,她从一个年老的男人车上走下来,韩旭第一次看到那辆终于接送她的车上的男人,爽儿脸庞消瘦,韩旭在校门后面的榕树下看着她,心里一阵尖锐地疼痛。
爽儿变得有些沉默了,她身上的那种傲气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而韩旭似乎变了,他从一个有些软弱的少年一夜之间变成了充满斗志的男人。这种改变潜移默化地存在于韩旭的心里,终于在爽儿背后的男人出现的那一刻轰然爆发。
我心疼你,林爽。你是伟大的,没有办法,谁都知道生活的苦,我们注定是北生活压迫得无法翻身的小孩,梨子永远也不懂我们。就像我们永远也不懂坐在宝马车里的感受一般。这个世界不再有童话,这个世界也许有灰姑娘的传奇但不会有灰王子。
在某个阴霾的傍晚,梨子突然痛哭着回到宿舍,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痛哭,爽儿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梨子抬起头来哽咽着说:“韩旭突然说他并没有打算长久与我在一起。”
爽儿的心一紧,她健步如飞地冲到跳水馆里,朝着高台上的韩旭喊:“你下来,你下来!”韩旭头朝下腾地跳下来,溅起巨大的水花,“你太让我失望了韩旭,你不应该这样,你这样对梨子算什么呢。”
“那你呢,你跟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韩旭毫不客气地说。
“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妈死了,我爸很穷。”
“爽儿,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韩旭说,一抹脸上的水珠,“我了解你,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了。”韩旭跳上岸来,浑身湿漉漉地,他把爽儿搂在怀里,“你有多苦我都明白的,因为我跟你一样,我们一起努力,你答应我好么。”
“可是梨子怎么办……”爽儿的眼泪流下来了,“她那么好,我不想伤害她。”
“会有人照顾梨子,替她安排以后的人生的……但没有人能管我们。”韩旭说着,眼神坚定,“我们只有靠自己。爽儿,是你告诉我人生只有一次,人要抓住自己的命运,没有谁有义务去照顾梨子,她要自己长大。”
“不行,照她的状态,你离开她她会死的。”爽儿说,好久好久以后她又加了句:“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却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无限制地发展下去,变的更坏,更坏,比当初想象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这是张爱玲讲的。我们总是比她悲惨。”
“爽儿,答应我吧,别在乎别人。我会用功念书,跟你一样努力!”
爽儿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在夏天即将过去的那个傍晚,游泳馆里空无一人,池水平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韩旭第一次拥抱了爽儿,并深深吻了她,在那一刻,韩旭第一产生了完整地拥有一个人并相伴一生的想法。
十多年过去后,他仍能清晰地记忆起这个深刻的拥抱,他光着膀子搂着爽儿的身体,她穿着松山一中的校服,淡蓝色的衬衣,他浑身的水珠把爽儿的衬衣都沾湿,爽儿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淌下滚烫的热泪,这是他第一次长久地对一个女孩的身体产生眷恋,即使这个身体在此之前或许被别的男人拥有过,可他并不觉得爽儿因此而变得肮脏,他只想就这么拥抱她,拥抱她圣洁的灵魂,他想他再也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辜负她。
这个深刻的拥抱藏在了韩旭记忆的最深处,以至于他在未来街头曾无数次恍惚地看到爽儿的背影,在霓虹闪烁的闹市,在清晨的萧索的海边,在嘈杂的乡间……总会有一个留着齐肩的发型,两鬓的头发都挽到耳朵后面,发尾剪得齐齐的的女孩走在他的前面,甚至会回过头对他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坚定而真挚的眼神,他无数次想过要再次拥抱她,并为之心疼感伤,但留着这样发型的女子实在太多,于是他的心就永远也停止不了疼痛。
“至少要等到高考结束,好么?”爽儿恳求他,她并不希望因此而伤害到梨子的情绪,“让我们把一切都保留到高考结束好么?”
“嗯。”韩旭点头,“我要去考各个大学的体育特长生,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考到哪里。”
“我知道,我相信你啊,但那你对她要好一点,不能太冷落她。”爽儿又说,“她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
“你不单纯么?”韩旭反问,“你也很单纯。”
“你说他会离开我么?”梨子趴在床上伤感地问:“他不喜欢我了吗?”
“不会的,你们不过是闹些小情绪罢了。”爽儿说。
韩旭与梨子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爽儿说:“你们真像三月里的小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可梨子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平静,她常常陷入深刻的沉思中,脸上带着一丝的哀愁,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梨子的嘴唇开始异常地苍白,并开始不断地脱皮,脸色总是暗淡无光,她逐渐开始瘦了,那一次失恋让梨子在瞬间明白了太多的事情,女人的直觉是很灵的,他爱不爱你,往往你是会有感觉的,只是你并不愿意承认罢了。梨子比一般的女生更加敏感。韩旭,你骗不了我。梨子想,于是越发地痛苦和难堪。
高三年级的课程密集得透不过气来,梨子仍然如同往常那样不看书,不学习,所有人都开始用功了,没有人在意你的失恋或者你的爱恨。梨子开始重新痴迷于她的画册中,她看很多人的画,康定斯基,徐渭,齐白石,毕加索,甚至是陈逸飞,她安安静静地面对着那些斑斓的色彩。
爽儿每天都要在宿舍里看书看到很晚,没有熄灯之前她坐在位置上安静地读书,梨子蜷缩在被子里看着她,熄了灯以后,爽儿爬上床来打着手电继续看书,双手支着脖子不断地打瞌睡仍然不愿意放弃多一点读书的时间……
梨子掀开被子看着她,爽儿的下巴很尖,透着好看的弧线,“爽,你这样努力是为什么呢?”
“嗯,为了上大学。”
“上大学就这么重要吗?”
“不重要吗?”
“比起一个爱你的人来说更重要吗?”
“对。”爽儿说,“我想剪裁自己的生活,我想拥有那种能力,但现在我一无所有,我必须依靠一个途径去获得我想要的那种生活,上一个好大学是第一步。”
梨子长久地注视着爽儿的脸,爽儿的眼睛是最动人的,横亘着千姿百态的情绪,那种情绪是梨子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的,爽儿,爽儿的到来是松山一中乏味生活里最具有震撼力的眩惑,梨子永远都不懂大学或者读书这个机会对爽儿来说意味着什么。梨子只是想也许我应该像爽儿一样。梨子想。如果我像爽儿那样韩旭会喜欢我多一些吗?
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切如常,早操,早读,上课,起立,函数,曲线,正弦,牛顿定律,分子式,白磷,化学实验,硫酸铜,李白,鲁迅……每一个经历高中的人周而复始地念着这些东西,老师在课堂上反反复复地教,老曾常常在楼道里和隔壁班的老师抱怨学校订的模拟试题太少了,“海淀真题,湖北黄冈,师大密卷……还有春池的题,全国题,上海题,都拿过来做了个遍了,还没高三就已经很多人看题目到了我认识你你认识我的地步,看着题目就认识答案,这怎么行……要和校长反应……”
“试卷明显是不科学的嘛……你看看这个答案……让学生开放性作答,这南京的题目让人怎么往下改嘛……”
而韩旭的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试卷已经让他目不暇接,每次提出要订试卷,韩旭都会心头一颤,琢磨着午饭要快一点吃然后赶到校门口的电话亭打电话回家要钱,这过程让韩旭感觉及其别扭,每次母亲总会在电话里大剌剌地说:“怎么又要订试卷啊,你们上次的做完了吗,你是不是弄丢了啊……你这个败家衰仔真是……”韩旭握着电话无语,只是搪塞着:“妈你有病吧,丢什么也不能丢了试卷啊!”
爽儿则不同,桌上的试卷都被她花花绿绿地填满了,有些都被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次,梨子有一次在爽儿的桌前驻足许久,感叹地指着一个本子问,“这是什么呢?”
“错题本啊,”爽儿翻开来,“你不知道吗,人是很容易有惯性的,在一个问题上如果做错了,要么是因为马虎,要么就是因为思维的惯性,思维的惯性很难更改,必须记下来,反复地多看,强迫自己改变……”
“噢……”梨子恍然大悟地点头,“错题本……”
日子里唯一改变的似乎就是人的心态,必须承认梨子开始用功了,她把试卷都装订得整整齐齐,似乎装模作样开始准备把自己变成一个高三的学生。月底再次召开班会,老王用极其沉重对我们说:“据可靠消息称,学校决定文理分班暂时取消了,也就是说不分班了。”
话刚落下,班级里就有了细微的欢呼声和更大的嘘声喧闹声,但是老王一本正经地说下去,“不分班的原因是这样的,为了大家真正掌握更多的知识,学校为了我们综合全面发展,在高考中更好的发挥自己的水平,决定让大家不分文理。”
班里又鸦雀无声。老曾的话很明显,什么综合发展,不就是要考大综合吗?大家心里想必都是五味都全。大综合,这意味着我们现在依然要学这么多课程。并且这只是一种可能,谁也不知道,最后我们是不是要考大综合,而据“可靠消息”比狗仔队更为可怕,你完全不知道其可靠在何处,狗仔尚有照片为证,而我们却什么也没有。
“阿良你还是出国的好。”午饭的时候爽儿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中国的学生是最可怜的,这种可怜其实不是体现在学习任务有多沉重,而是我们没有全力争取自己想学的东西,而是围绕着一个制度走,而这个制度的未知和不确定,让我们很惶恐。”
“出国……我妈才不会让我出了呢,她们巴不得我当医生。”
“医生?”梨子似乎被饭噎到了,“你要是真当了医生我就跟你绝交,我算是被医生折磨死了,”说着挽起胳膊,“你看,我在疗养院里被医生天天抓去输液醒脑……”静脉处的确是有些淤青退去的痕迹,而由于梨子的雪白皮肤而显得越发明显……
“是吗,真的吗,那我绝不当医生的,梨子你放心好啦。”阿良急得跟什么似的回应着,韩旭一直沉默着,看着梨子的胳膊,看着阿良着急的模样,突然间一阵心酸,想起阿良代替他送给她的那个红凤凰花的相册,更想起阿良在酒醉的夜晚捏着梨子照片悲伤的神态……我为她做过些什么?韩旭看着梨子,在心里问自己,没有答案……
韩旭想起路过梨子课桌时看到她刻在上面的图画,还看到她那本封面和林爽一模一样的错题本,翻开来却几乎是把整张试卷抄了进去,不是这样的梨子,不是这样就是爱,不是这样就会再爱你,也许甚至是没有爱过……韩旭想到这儿,浑身冷颤,回过神来发现三个人都在看着自己,“我……”韩旭看着林爽,目光逐渐转移到身边梨子,“梨子,我……我……想说……”
爽儿在台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韩旭打住了,甚至没有喊疼,不动声色地:“我想说你要多吃点,用功了就要多努力吃。”梨子乖乖点点头,像最初听从父亲的话离开会弄湿裙子的跳水池边那样乖乖地点着头,韩旭突然想起,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遥远得他似乎早已想不起来,梨子那双曾经在无数夜里点亮了他的梦的眼睛在不知不觉变得模糊,变得不再清晰……
后来,学校里好多事情都特别莫名其妙的发生了,松山一中里的好多事情都这个样,往往“据说据说”特别厉害的事情偏偏就不会发生,而取消文理分班不到两个星期后,重新分文理班的通知再度下达到各班,这次仍旧是“可靠消息”告诉我们,高考仍旧是文科理科分开考。
上一届高三年级的高考成绩在不久以后也已经出来了,老曾告诉他们,又有好几个单科状元,还有几个总分也第一第二的,仿佛是他自己儿子考上了一样的满脸骄傲,光荣榜也出来了,韩旭拉着爽儿去看,红纸黑字。
清华有好几个,北大也有。
韩旭跳跃过前面的名校,看着后面的北宁大学,北宁民院……这些学校的下面还是毅然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学生的名字,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在松山一中最后连外省的大学都考不上,是不是有点太丢人了?”爽儿说,似乎是自言自语。
“对你来说可能丢人,对我来说不一定。”韩旭答。“我估计我也就是这水平……”
“所以……”爽儿转过头来,“所以你那天差点要对梨子说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说。”
“只要能和你在一个城市,那就好了。”韩旭说,有些哀怨的,“其实大专也是可以的。”
“不行……”林爽说,“你有点出息好吗?”
“你看这是虚拟语气么?”韩旭周末约林爽一起回学校上自习,指着英语习题问。
爽儿似乎正在算数,头大地计算着某三角函数问题,瞄了一眼,“是吧,你自己看看。”
“我觉得应该是,但是不知道选那个,是Should 还是Had。你帮我看看。”韩旭接着问。
“等等啊。”爽儿应了他一声,凑过头去,“Should,这里主句的情况就是这个。”
“解释一下?”
“嗯,这个没法解释,记住它,”爽儿说,然后拍拍韩旭的头,“记住它,然后下次注意,乖。”
接着,韩旭又问爽儿,“那try to do和 try doing呢,这两个怎么分?”
“这你问了好多次了,怎么都记不住?”爽儿头也没抬,“try to do 是尽力去做,try doing是尝试去做。”
“我又不是故意不记得。”韩旭嚷嚷,“这东西很难记。”
“大笨蛋。”林爽笑他。
但是这一次,韩旭突然唰唰唰的收拾东西要走,面目严肃的。
“你不是要走吧,”林爽看看表,“才来不到半小时。”
“我就是要走。”韩旭说,“我不跟你这种好学生一起上自习。”
“你不要这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林爽拉着他,“生气了?”
“没有。”
“那就不要走啊。不要这么敏感,好么?”
“你说得对,其实我不应该属于你,因为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是吗?”韩旭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林爽愣,拽着他衣角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
“你真这么想么?”林爽问他,声音在颤抖。
韩旭突然把林爽搂了过来,一句话也没说。林爽在他的怀里停留了半分钟,挣脱开来,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我想去文科班……”
“为什么?”
“因为喜欢……”
“你撒谎,你是为了躲开我和梨子……”
“开玩笑,我林爽是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人吗?”林爽说,“你们想太多了……”
“其实你念文科理科都能念得很好的,你何必……”
林爽:“我要走了……回家了……”
“老曾会同意吗?”
“他不同意也要同意。”林爽认真而又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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