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不归

　　大梁中部地势平缓，东面靠海，北面临山。越往边界走，气候越寒冷。十月刚过，南方还闹着秋老虎，沿北一带的百姓已经穿上了棉大衣。

　　十多年前北伐之战，蛮人元气大伤，不得已退回关外，看着像是被打老实了，但没人比顾昀更清楚，北蛮十八部这位“老朋友”，就像深冬里饿极的狼群，天生有一股凶恶到极点的狠劲。

　　就算被打到缺胳膊少腿，只要还有口气在，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知道这点还不当回事，那就不是胸襟海阔了，是缺心眼——可大梁金殿上的文武百官，还真就是这么一群缺心眼的。如果顾昀再不分出点心神管管，保不齐北蛮这条饿狼休整后的第一口肥肉，就是大梁布防薄弱的边境。

　　因此圣上指派顾昀到北疆一带，找回失踪多年的神女和四殿下的任务，干脆直接被他拿来做了一回彻彻底底的北巡。

　　二人刚从驿站出来的时候，离最近的边防小镇还有十几里的山路，沈易边走边感慨：“地白风色寒，谁不想过温香软玉的日子？”

　　“那个被老侯爷打断了两条腿的狼王，现在也不知道成什么样了。你说圣上怎么就让你找儿子呢，光打发我出来也行啊，找个儿子，又不是什么劳师动众的事。还有当年那个荧惑世子，诶子熹，你还记得吗？就那个被你......嘿！”

　　顾昀几次想打断他都没成功，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从旁一脚踹了过去，把碎嘴八哥连人带马蹬了个人仰马翻。

　　现世报也接着就来——沈八哥罡风傲骨的脾气上来，当即大怒，一提缰绳一夹马腹，不伺候了。从那以后，一路上不管顾昀怎么撩拨，沈易宁死不再跟他说一句话，闲得他都快把马脖子上的毛薅秃了。

　　半个时辰顾昀忍得了，一个时辰他也忍得了，到一个半时辰的时候，他就忍不了了。

　　天底下能让顾大帅消停下来的办法还没出世，这祸害自己不肯歇着，也不让别人好过。这会拨开面前的树枝，顺手从上扯下一串带着绿叶枯花的细条，在指尖弯弯绕绕编成个圈，又打马往前追了一段，越过“闷葫芦”沈易旁边时，眼疾手快，把这顶红绿相间的帽子给他戴了上去。

　　——别说，还挺应景的。

　　顾昀干完混账事，大概是怕被寻仇，马蹄停也没停，径自往前越过了沈易，兼之朗声大笑道。“陇西鹦鹉到雁北，养及经年头渐红。哈哈哈！”

　　“......顾子熹，你有时间消遣我你怎么就不去想些别的？先前路过的长阳关，那位…”沈易毕竟是读书人，话说到一半，可能是觉得不合礼数，又硬生生将“肥猪”二字咽下，才接着道：“那位钱大人。北蛮荒凉之地，到底是什么把他喂的这么好？哪天蛮子真打进来了，他是打算用他那身肉去堵关口么？”

　　既然是北巡，自然要将雁北一带的各个关口都巡视一遍，路过长阳关时，顾昀两人几乎被这位七品县令的财大气粗震惊了——家里宅子不仅三进三出，桌椅摆设俱超出了品级规格，光门口的长明灯就点了五六盏，比江南水军的瞭望塔亮得还勤快。

　　长明灯这东西烧的可是紫流金，虽然燃量极其微小，但五六盏一起点起来，耗资也是相当可观的。

　　紫流金国之命脉，别说一般的平民，像钱大人这样的官绅想用，也要由下到上层层审批，麻烦不说，到手的紫流金还寥寥无几。吃肯定不够吃，拿着糊窗都不一定挡风，可他居然能一气点上那么多，单这份上赶着送死的胆识就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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