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

　　晚自习结束后，教室逐渐空了，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周似锦和展钦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楼道里。
　　展钦没有按楼道的灯，因为他在想事情。至于周似锦，那是懒的，反正他也看得见。
　　“哎，回神了，到了。”周似锦说。
　　“嗯？嗯。”展钦不知不觉差点上了五楼。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洗漱完，周似锦爬上，床，展钦坐在书桌前，按下了台灯，翻着牛津词典，不经意间问：“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周似锦顿在栏杆上：“伤？”
　　半晌，他躺在床上，眼底尽是悲伤说：“打，架呗。”语气却一如往常的轻松。
　　“你小心点。”
　　“嗯。我睡了，晚安。”
　　“晚安。”展钦把台灯调到适当的亮度。

　　周似锦闭上眼，不可抗力地想。
　　妈妈，我还是放不下。

　　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只听得到展钦翻书页的声音，意识完全消失是在展钦“啪”按掉台灯，爬上，床之后。

　　汽车的鸣笛声，紧急刹车的刺耳声，还有玻璃被撞碎后的声音，以及秦芸虚弱却又温柔的声音，在梦里一并而来，玻璃穿过年少的周似锦侧腰，不深也不浅。但秦芸身上满是玻璃渣，还拼了命的护住周似锦。
　　周似锦抽噎，抓着秦芸的衣角：“妈妈，好疼。”
　　“小锦，妈妈可能……看不到你以后的样子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在你房间的相册……藏了一张卡，那是你一个人的，密，码是你的生日，谁也不要告诉好吗？”秦芸轻轻摸着周似锦哭成泪人的脸，断断续续的说。
　　“我不疼了，妈妈你别哭。别…丢下小锦好吗？”周似锦埋在秦芸怀里，懂事的说，受了伤也不动，乖乖的，不让秦芸犯难。
　　“我们小锦呐，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前程似锦的对不对？妈妈有点累了，想睡一觉，小锦会守着妈妈的，嗯？”秦芸轻轻摸着周似锦的头，把周似锦的脸捧起来，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妈妈最爱你了，我的宝贝……”话音未落，秦芸闭上了眼，手停在周似锦的头上，再也睁不开了。
　　“妈妈？”
　　“妈妈！”

　　周似锦喘着气坐起，眼前已经是熟悉的环境，晨阳从窗边穿过，落在书桌前，桌前是一个端正的背景。
　　“醒了？闹钟还没响，再睡会？”展钦道。
　　“看我。”语气和平时的轻慢不一样，几分命令，几分请求，还有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听出那一分颤意，展钦看向了周似锦，目光坚定。
　　周似锦在那波然不惊的眼神里平静下来，他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说：“转过去。”
　　得，用完就过河拆桥。
　　“早餐在桌子上，自己拿。”展钦吸一口豆浆，继续看书。
　　捧起一把冷水往连上一泼，彻底清醒了，周似锦快速地洗漱完，咬着豆浆，含糊不清地说：“走了。”

　　教室里三三两两地来了不少人，坐在自己位置上，周似锦哧溜哧溜地吸着豆浆，展钦让他小声点，周似锦瞪他一眼然后哧溜声就变成了小小的“嘶”声。

　　在距离早自习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候，后门冒出一个小小的头来，那个女生吃着糯米糕，说话也像糯米糕一样，软软黏黏的。余渺渺戳了一下后面最近的方程乐问：“请问展钦在哪？”
　　方程乐指向窗边，余渺渺道了声谢就径直走向展钦。
　　方程乐：软妹啊我靠，本一米八大汉最喜欢的软妹。

　　走到展钦面前，余渺渺在书桌上放上一张对折的纸，说：“你的。”
　　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

　　“情书吗？”
　　“软妹告白啊钦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起哄，带头的是方程乐。

　　“傻吗你们？告白会不知道展钦是哪个吗？”周似锦用“你们都是智障”的眼神看着众人。
　　众人：……
　　嗨呀，没想到。

　　不理众人的调侃，展钦单手展开纸看了几眼，眼神冷了下来，转手塞进抽屉没说话。
　　周似锦只瞄到几个“几天前”“后巷”“打，架”，一连串的字下来，周似锦自己差点都要忘了，那个说还要回来找事的人。
　　臭不要脸的往展钦的抽屉伸手，摸出那张纸，纸条上写着的是给展钦，实际上是给此时拿着纸条的周似锦。
　　“几天前在后巷的事我没忘，你也别想这我会忘。下午五点，城南废弃工厂见，把事一次解决，你一个人来，不来李洛以后就别想好好上学，你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左右不过一段话，来来回回错了好几个字，巷写成了卷，忘写成了完，护写成了互，世写成了事。
　　周似锦：……
　　幸好我是文化人，威胁人不会写错字。

　　把纸条对折，递给展钦，问：“钦哥去吗？”
　　“不去。”
　　“真冷漠，可怜了李洛。”

　　十分钟前，在远扬的校门口另一条巷子，几个打扮得很社会的几个男子站在巷子口嘀嘀咕咕。
　　小弟：“老大，这么对人我们怎么蹲的到那个小子啊？”
　　老大恨铁不成钢的拍小弟的脑袋：“你能想到的我还想不到吗？我当然有办法。”
　　“小妹妹，哥哥能请你帮个忙吗？”老大拦住一个路过的女生，拿出最友善的微笑。

　　来人正是余渺渺。
　　余渺渺理也不理，埋头咬着糯米糕。
　　“小妹妹！”老大拦过余渺渺的肩膀，很不凑巧的把糯米糕碰掉了。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余渺渺捏着小拳头，忍耐着说。
　　“掉了就掉了，帮哥哥一个忙。”老大拍拍余渺渺肩膀。
　　余渺渺一把抓住老大的手，手肘往后一顶，绊倒老大的腿，一个过肩摔把老大压在地上，另一只手攥着老大的左手，把老大的左手扣在背后。

　　“你太过分了，今天好不容易没和鱿鱼一起走，我的糯米糕被你弄没了。”
　　措不及防被压倒的老大一脸懵逼：“还不快弄开她扶我起来！不就一个糯米糕了，弄掉了又怎么了。”
　　闻言余渺渺更生气了，把老大的左手一压，老大疼的直呼：“看什么看，还不给她再买一个！”

　　…………

　　拿到热乎乎的糯米糕余渺渺才放开老大：“有什么事吗？”
　　“……”
　　“这封信你给展钦，展钦认识吧。”老大转着手腕，让小弟把纸条给余渺渺。
　　余渺渺收下，看也不看内容，拿了就走：“谢谢你们的糯米糕。”

　　老大有苦说不出。
　　说好的贵族学校不是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小姑娘，就是身体虚弱风一吹就倒的书呆子呢？这遇到的，一个个都是会打，架的，妈，的，真难混。

　　小弟问：“老大，要是他不来怎么办？”
　　老大吐了一口口水：“不来个屁，一定会来。”

　　当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周似锦靠在教学楼一楼的楼道旁，对展钦道：“不是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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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是为了不让你跟去吗？
　　“你来干嘛？”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展钦反问。
　　“一起去啊。”周似锦理所当然的回答。
　　“不用。”不带犹豫的拒绝。
　　“没我你知道怎么翻墙出去吗？”周似锦好笑地看着他。
　　展钦从容地从口袋抽出一张请假条：“学霸的特权。”

　　理由：外出有事。
　　已批准。
　　批准人：林庭业。
　　神他妈外出有事。这都能批？

　　“你别来。”展钦说完，从他手中抽走假条。
　　从来没有被老师关怀过的周似锦当场心肌梗塞，只能看着展钦从校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还回头看了周似锦一眼。
　　周似锦：他是不是在得瑟？？？
　　嗨呀好气！

　　周似锦插着口袋走向另一端的墙上，两手一撑轻松翻过了围墙，边走边打电话：“嗯，废弃工厂那边，等我过去。”

　　“嗯，我先过去。”展钦说完这句话也挂断了电话。

　　工厂在偏郊区一点的位置，不太远但是也离市区不太近，打车十分钟的事。
　　展钦看了看手机弹出的短信，等到时间变成五点整的时候才进入工厂。

　　工厂里尘土飞扬，展钦走进后，那个老大坐在汽油桶旁，听到脚步声，说：“来的挺准时的嘛，小子。”
　　“一个人来？有点胆识……嗯？……你是谁？”老大看到展钦从黑暗之中走出来，脸却不是熟悉的脸。
　　“那个小子呢？我找的是展钦。”
　　“我就是展钦。”展钦语气平淡。
　　“好啊，给骗了，妈，的，我要弄死他。”老大狠狠的说。

　　“你是在……找我吗？”轻佻的语气从二楼传来。
　　闻声而去，周似锦正站在工厂二楼，带着兜帽和口罩。
　　在谁也看不见的口罩之下，周似锦笑了，然后他踩着栏杆，从二楼上跳了下来，跳到集装箱上，扬起一片尘土。

　　“不是让你别来了。”展钦无奈道。
　　“他们找的是我。”周似锦说。
　　“我知道。”
　　“那你来干嘛？”周似锦反问。
　　“……”展钦不语。
　　“你看你也说不出理由，怎么好意思让我别来呢。”周似锦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展钦，那眼里流光涌动。
　　“说不过你。”
　　“嗯。”周似锦笑意更深了。“我说走，我们就跑。”

　　“把我们的事解决了吧。”周似锦看向老大。
　　“行啊。你站着让我打几下这事就勾销了，那个小子我也不去找他麻烦了。”老大说，他身后的小弟们也拿出了木棍。

　　周似锦笑：“荒郊野外的，出了什么事别人也不知道，是个好地方。”
　　“不过……这可是对你们来说。”
　　“走。”周似锦拉起展钦就跑。

　　摆好姿势的老大和一干人等一脸懵逼。
　　不是，你狠话都放出来了为什么跑了？？？
　　没等老大做出反应，又一伙人从二楼出来了，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领头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

　　男人说：“少爷说，他有义务看好远扬的人，所以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麻烦了，不然，下场可不好受。少爷还说……”
　　老大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怂，喊了声：“什么破少爷，一起上。”
　　“哎呀，不要打断老人家说话嘛。”男人示意周身的人上前，老大那一班人瞬间被制服。“少爷说了，要给你们点小惩罚。”

　　其实周似锦原话是：远扬我的，这一片都是我的，动我的人就要付出点代价，想想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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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似锦拉着展钦头也不回的就跑。
　　展钦问：“跑什么？”
　　“私奔呀。”周似锦调笑地说。
　　“这叫跑路。”
　　“那就跑路咯。”
　　“那边不管了？”
　　“没事，我带了人来。”
　　“好吧。”
　　虽然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但这两人还是边跑边说的。

　　周似锦拉着的是展钦手腕的位置，腕骨微微抵着虎口。
　　这人，也太瘦了吧。
　　周似锦想。

　　温凉的感觉从手腕间传来，展钦想。
　　他手也太冷了吧。

　　周似锦没放手，展钦也没提松手。
　　“我们去哪？”展钦问。
　　“去玩吧。”周似锦提议。
　　展钦摇头：“不去，回学校了。”
　　“我们好不容易溜了晚自习，你还想着回去？不行，跟我一起去玩。”
　　“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完。
　　周似锦打断了他的话，可怜巴巴地说。
　　“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逃课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迟到了……”
　　“我最近都没有打，架了……”
　　“都没人和我一起玩了……”

　　“……”
　　展钦妥协道：“停停停，怕了你了。去哪，你说。”
　　“哥带你去电玩城浪一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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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似锦看展钦正点着手机，问：“你在干嘛？”
　　“打车，这荒郊野外的，走路去？”
　　“不用，我有车。”
　　等跑到路口旁的一颗树下，周似锦不着痕迹地放手，指着一辆自行车，还是粉嫩嫩的那种，一步垮了上去，拍拍后面的位置说：“上车！”

　　“……”
　　简直没眼看。
　　“你的品味……我还是打车吧。”
　　“这不是我的，我借来的，还要还回去，快上车。”
　　不情不愿地上了座，展钦的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委屈地蜷起来。

　　啧。
　　想跳车。

　　【展先生，里面有人进去了，我们还要去吗？】
　　【不用了，回去吧。】
　　回完短信展钦看着沿途的景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似锦说话。

　　此时，粉色少女自行车的主人——余渺渺哭丧着脸对她的青梅竹马沈豫说：“呜呜呜，我今天钥匙忘记拔了，车没了，呜呜呜呜。”
　　沈豫牵起一丝浅笑：“笨蛋，我给你找回来。”

　　等老大们离开工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老大：我他，妈再也不来这一片了。
　　周似锦说：“你们丢不丢人，一百字左右的话错了十几个字，好好体验一下学习的乐趣把。”
　　于是他们就被按着写了一个晚上的字，一个错字一万遍，想跑还打不过，简直比被揍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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