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

　　徐长柏压根不敢回嘴，只是讪笑。王翠花也懒得跟他计较，礼都送出去了，还能追回来不成？买糕点的钱肯定是他偷偷攒下来的，也不知预谋了多久。
　　“诶呦，那松子咋办？松子能自己走过去吗？”王翠花有些恼。以往都是徐长柏背着长松去，可省心。
　　“娘，有我哩!我先送松子去学堂，再回来干活，等松子下学，再接回家来，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徐长柏立马放下碗。
　　“你倒是乖觉。”王翠花满意了。
　　徐长松默默地往嘴里塞小青菜，这些事情上他没有发言权。

　　六月十五这天，王翠花早早地清点准备要带到集市上要卖的一篮子绣活，以及家里需要添补的东西。
　　王翠花对着能看见底的盐罐子发愁，最近徐山和徐长柏打猎打地勤快，那些野物多的都吃不完，夏天放不住东西，除去自家留下做咸肉的，剩下的就拿去卖掉或送人，就算是这样，这半个月对调味品尤其是盐的消耗量也太多了。
　　把需要带走的东西一一放进筐里，回房换了一件秋缃卷草纹对襟褙子。再出来时，看见徐氏穿了件靠红柿蒂纹苹婆绿绣边长褙子，勒了一条蜜合色卍字不到头抹额，绾了圆髻，插了一根福字金簪并一支富贵双喜银步摇，还戴了一对银葫芦耳坠儿，手上戴了对素面金镯，显得整个人神采焕发。长梅和长桂两姐妹没见过徐氏这样郑重的打扮，看愣了。王翠花见到婆婆这身打扮也楞了一下。
　　见王翠花婆媳两个要出门，长桂忙追上去撒娇：“娘，我也要去。”
　　王翠花没好气地道：“在家待着，别捣乱。”长桂不依，拉着她手臂哀求，“娘，我会乖乖的，你就带我去嘛！好嘛～好嘛～”
　　徐氏道：“桂花，听话，在家跟着梅花，你娘没空带你。”长桂觉得委屈，也只能乖乖松手，不听她奶的话，等爹回来铁定被教训。现在门口看着徐氏和王翠花慢慢走远，长桂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胡乱地甩着玩，两只狗崽子跑过来绕着她“嗷呜呜呜”地叫。徐氏那天见了随意起了两个名字：添福和添寿。
　　长桂瘪瘪嘴：“真烦人，快走开啦。”添福和添寿不依不饶，像是陪着她玩闹的样子，贴着她走，害得长桂差点被绊倒。长桂恨恨地对着两只狗崽踹了一脚，没踢着，添福添寿早就机灵的跑到长桂身后了。“连你们都欺负我!”长桂跺跺脚，也不理会长梅，径自跑回房间。

　　徐氏和王翠花到了县上便分开两路走，徐氏先去白家胭脂铺看看，王翠花则去把筐里的东西都或卖或换。
　　白家胭脂铺只是平常叫的诨名，实际牌匾上有个很雅致的称呼，唤做如意阁。这如意阁的生意是极好的，里面的胭脂水粉花露香料非常受姑娘妇人的喜爱。阁分两层，一楼楼面的柜台分东北两个方向摆放，多层木柜上有各种或木或竹或石的款式精美的盒子瓶子，台上转角处放着几个蒜头瓶，插着几枝粉红重瓣海棠，柜台前还放了几个凳子，几位姑娘和妇人正坐着跟后面的伙计讨价还价。
　　徐氏进门后打量了一下周围，一个年纪颇轻的伙计便迎了上来。
　　“老夫人，可是需要点什么？如意阁的胭脂水粉是顶顶好的，您来这一定能找到您满意的。”小伙计见徐氏打扮，必然是家境富裕的，便卖力的推销起来。
　　徐氏问：“你家掌柜夫人可在？”
　　“您找东家夫人？请教老夫人贵姓？让小的去通传。”徐氏答姓徐，小伙计请徐氏稍坐片刻，转身上二楼。
　　不多会儿，小伙计请徐氏上楼。徐氏缓步而上，一眼望去，二楼被布置成一个会客厅，北边靠墙放着一张小八仙红木桌，配着三把红木凳子，桌上两三个荷叶碟，放着瓜果点心，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南处对着外面街道有一扇糊了窗纱的大支摘窗，窗下摆着一张雕花长榻，底下是梅花纹脚踏，一位穿着身暗红事事如意纹褙子的妇人坐在其上，见徐氏到来，起身相迎。徐氏定睛看她，年约四十，鹅蛋脸，额头高而厚，弯眉圆眼，看着很有福气相。
　　白家夫人李氏不知是何人来寻，请徐氏坐下，见这位老夫人穿着体面，问道：“不知徐老夫人寻妾身有何事？”
　　徐氏笑吟吟，道：“听闻夫人有一女儿尚在闺中，老身厚颜，为家中长孙求娶。”
　　李氏顿时起了好好打听的心思，自家姑娘十三岁后，陆续有人前来求娶，白家老爷和李氏生怕二姑娘随了大姑娘亲事的不顺，不敢再巴望着高门大户拖着挑来拣去把花期耗尽，只能做人继室，只想着能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是近来提亲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户，竟想着用儿媳嫁妆补贴家用，白家夫妻自然是不满意的。
　　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向来求娶别人家姑娘的自然是矮人一头，徐氏放低姿态向李氏推销着自家孙子：“老身家中孙儿年十五，相貌堂堂，曾在青山学堂进学。家有良田两顷……”
　　李氏听着有点意动，姑娘嫁过去就是长媳，且徐家家底丰厚，应是不会亏待自家姑娘。只是幼女娇纵，嫁过去了便有两层婆婆，婆婆给儿媳立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两个小姑，婆媳关系和姑媳之间向来难处，李氏怕女儿受苦。
　　徐氏见李氏迟疑不定，开口道：“老身家中为孙儿在榆钱巷子置下一座三进院，日后或在县城常住。”徐山这些天都在县里找官牙寻摸，赶在说亲前置办了一座三进院子，院子的原主人是个富商，要搬离此地回乡，院落修建得雅致，前庭后院皆有花园，徐山花了九十五两银子把院子连同里面的家具全部买下。花费的钱财远远超出了原本的预算，不过屋宅齐整，位置也好，也不算浪费。
　　这个消息给李氏心中的秤砣上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是小夫妻俩自己在县里居住还是整个徐家都搬进县城，有自己夫妻俩给女儿撑腰，怎么也不可能过得不好。李氏心中欢喜，脸上不自觉也带出一丝来，道：“此事妾身需同当家商量，还望徐老夫人见谅。”
　　徐氏心知这事十有八九能成，和蔼道：“这是应该的，姑娘家的大事可不能随便。”
　　徐氏和李氏宾主尽欢，谈的很是愉快，徐氏见时候不早便告辞离开，李氏下楼相送。

　　徐氏出来后没有看到王翠花，顺着街道逛，在秋娘的绸缎庄子里找到了她。王翠花正在比较哪个料子厚实，哪个料子透气。
　　徐氏也拿起几块料子看，说：“夏天穿那么厚实可不得捂出热痱子，这细棉布不挺好的。给梅花和桂花也挑上一身，也好见人，这水红色染的真真好，既鲜艳又均匀。”这棉布摸着柔软，穿在小姑娘身上衬颜色。
　　王翠花低声问道：“可是成了？”
　　“还没给个准话，过几天再看。”姑娘家名声重要，徐氏在说好之前也不敢随意乱说话。
　　王翠花琢磨着婆婆那么稳重的人都挑料子给自家姑娘准备见人，这事绝对有把握能成。又给徐氏挑了块茜色的料子，给长松扯了三尺湖蓝色的细棉布。这才满意的让伙计包起来。
　　秋娘笑道：“今日怎舍得买这样多的料子？可是有喜事？”
　　王翠花道：“不过想着我家当家的几年没添过新衣，大小子的衣服也有些旧了，也给家里几个小的做几件衣服罢了。”
　　秋娘笑笑，知道是推诿之词，便不问了。
　　王翠花见日头偏西，道“松子也该下学了，娘，咱们去接松子吧。”徐氏道好。

　　到了青山学堂不远处，恰好看见徐长柏牵着小长松出来。长松眼睛亮，出来就看到徐氏二人，叫道：“奶奶，娘亲。”徐长柏也看见了，松开长松的手，去接过王翠花手里拿着的东西，王翠花知道大儿子力气贼大，毫不客气地把东西给他抱着。
　　徐氏牵过徐长松的手，问：“松子，读书可累？学了什么？”徐长松摇头：“不累，感觉很是有趣，夫子今日教了《孝经》。”
　　孝经全文近两千字，共十八章，分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等章目，比较系统而集中地规定对进尽孝的要求和方法。徐长松听了王夫子念书，才发现自己原本对孝的理解实在是太浅薄无知了。
　　徐氏摸摸长松的头，道：“觉着好便努力学，读书明理总是不错的。”瞟了大孙子一眼，徐氏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对徐长松道，“松子，家里准备给你大哥说亲，你喜欢怎样的嫂子？”
　　徐长松眨眨眼睛，听出徐氏话里带着几分促狭，转身奶声奶气问：“大哥，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媳妇？”
　　徐长柏顿时面如火烧，不自在的咳嗽两声，支吾道：“娘做主就好。”徐长松难得见到大哥这样扭捏的样子，一直盯着徐长柏瞧。徐长柏可能是受不住徐氏和长松热辣的目光，抱着东西跑到前面去了。
　　王翠花笑道：“有什么可害羞的，本就该准备了。今年可能赶不上，明年应该就能让娘抱上大胖孙子。”
　　徐长柏都跑没影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娘这话。徐氏也笑呵呵，“都不小了，每个人都得有这么一朝。松子，你喜欢怎样的媳妇？”同样的问题甩到徐长松身上。
　　徐长松想了想，道：“像奶奶这样对松子好的。”
　　徐氏眯起眼睛笑，“好，奶奶给松子找个能持家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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