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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
洛笙面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难看,一双凤目几乎扭曲成了一线,隐隐泛着寒光。他紧扣牙根忍着某种冲动,半晌后一字字生硬道:“你真是不怕死。”
李桃儿眯起眼笑说:“怕,怎会不怕。所以我才要尽早学会师父贴心传授的内功心法,好早日筑基结丹,脱胎换骨。”
她故意将“师父亲授”之意表达的极其明了,气得洛笙恨不能当即就送她得道飞升。饶是这般还嫌不够,继续火上添油,“所以你有事吗?无事就快些离开,莫耽扰师父大人尊驾。”
“……”洛笙怒极而笑,反唇相讥道:“怎么,才几日便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借刀杀人的买卖还做是不做?”
“听说西宫那位,正撺掇着皇帝在寿宴上,废太子,加封奕王李羡,想来这大端朝的天也该变变了,你说是也不是?”
不出所料,这话果然对李桃儿触动很大,她一收先前调笑的面孔,盯住洛笙沉声道:“你什么意思,想过河拆桥不成?”
“看心情。”
“……你……”李桃儿愤然威胁,“哼,你就不怕我将这里发生的事,传去临安?到时我看你还能这般清闲!”
洛笙白了她一眼,知道她是说方凌初一行人。只是如今大局已定,他再有能耐现在也为时已晚,更遑论自己还布了风翎这枚棋子。
洛笙弹指掸了掸袖摆,一副能奈我何的样子,说道:“你大可试试看,看我会不会因此焦头烂额。”
“还有,这里原就不需要你,看在你这么劳心劳力的份上,我就破例发一次善心,好好想想告别的说辞,明天过后,带上你的人,马上离开空冥山。”
洛笙并没有执着的非要此时上楼去探望,最后撂下句逐客的话,便背身离开了风雨楼。
李桃儿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原本多情清灵的双目,此刻闪烁出的眸光却是恨不得在洛笙身上剜出一个血窟窿。
再去见青羽时,李桃儿情绪明显透着几多郁郁,连走起路都显得步履虚浮气力难支。
青羽看出后,问她是否有心事。
哪知李桃儿即刻就红了眼眶,一副泫然欲泣受了委屈的模样,百般支吾后才对她道:“师父,主人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您传授我心法的事,便疑心小桃有所企图,勒令我明天一早就离开空冥山,小桃怕是……怕是难以再陪伴师父身侧了……”
青羽听了皱眉不悦:“那厮是整日谋划算计疯魔了不成,竟不愿令我有半分安宁。”
“你且放心留下,其他的我自与他言说。”
“万万不可啊师父……”李桃儿连忙启声打断,“主人素来不喜我等违抗他的命令,若师父真为了小桃找他说情,小桃恐怕……”
她像是想到某种极可怕的事,惊惧中往一旁瑟缩半步。
青羽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她的手来,将袖口往上一捋,看到她原本白净的胳膊上此时竟都是些红肿破了皮的鞭痕,往上延伸怕是身上其余处还有更多。
“……孽障!”她面色凝重,隐含怒意。
李桃儿连忙抽回手,遮住胳膊上的伤,伏跪在青羽跟前,动情道:“李桃儿自知身轻福薄,能侍奉师父这些时日已是天大的福气。可惜愿不由人,明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授艺之恩李桃儿绝不敢忘,去后自当日日为您祈愿,愿师父万事顺遂、一世无忧。”
“也请师父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再与主人置气。虽他人不好相与,可对您的情意却半点掺不得假。您若诸事都能由着他的意思,必能讨得他欢心,时时将你放在心尖上,只要您能平平安安,小桃便是吃再多苦也是高兴的……”
她言语切切,声泪俱下,一时倒教端坐在前的苏青羽,亦感心有戚戚,微微触动。
数不清山中多少年月,青羽耳不闻外事,无牵无念。十年来唯一劳动她大驾的也就是当年洛笙盗取秘籍一事。
除此之外,无人来也无人敢在她面前做任何情真肺腑之言,更不提像李桃儿这般毫无状束地“直陈心声”……想来连青羽自己都要忘记,她还拥有一如同情、怜悯这等多余而无用的情绪。
李桃儿神色凄然,心中却极满意自己的现场发挥。
卖惨示弱这种事她做的多了,几乎顺手拈来。只有那些裸露的伤口让她多花了点心思,但一想到能给洛笙添些堵,就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
不止如此,她还意外发现,眼前的人,好似对扮可怜博同情这一套很是受用……这就无怪那狗东西总是落不得好了。
没眼力见儿的蠢货,活该过的艰辛点。
如此又似是而非的夸赞了洛笙几句,才终于算完事。
听到青羽略有感怀的说,倘能多留几天,便亲自将心法口诀默下来送给她时。李桃儿正自满得意的心,不由自主地轻轻颤了一下。
戌时许,洛笙上赶着又来寻青羽“畅叙谈心”,然而聊着聊着,他便发觉席间气氛有些诡异的不同寻常。
因前些日子,青羽剑走偏锋走起了安抚亲和的路子。洛笙自然顺水推舟,两厢配合着过了几日和乐静好的时光。
可今日之见,她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熟视无睹的时候。连个眼风都不带瞧的,只顾闷声饮酒,通身冷气四溢。
洛笙逡目瞪向李桃儿,后者则冲他吐吐舌,一脸的幸灾乐祸。
当着青羽的面,洛笙不好发作,心下已一派明了,料定必是此人在背地使了阴招儿,想要伺机报复……恨自己怎么没早点解决这个祸害,平白生出许多闲事。
李桃儿见目的达到,脚底抹油赶紧闪人。留下洛笙恨恨的坐在那儿,想为自己辩白却因为不知道李桃儿究竟做了什么,而不得不忍辱负重咽下这口恶气。
看着青羽连饮数杯还未有停止的意思,本来巴不得她多喝,好让千情醉早点善尽其用的洛笙,亦禁不住懊恼起来——且不管李桃儿所为,好歹二人明面上做了多年的师徒,到头来她却宁可轻信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也不肯给予自己半分信任。
“酒喝多了伤身,别再喝了”,洛笙蹙眉劝解。
青羽置若罔闻,依旧杯不离手,宁可将自己灌醉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
洛笙等到耐心耗尽,愠怒下一把夺过她的杯子,掷去一旁,“够了!”
青羽怔了怔神,继而冷笑:“如何?现今的空冥山,我竟是连酒都喝不得了?”
“……”
青羽不耐的挥开他意欲阻拦自己的手,抄起乌金矮几上的青瓷酒壶仰首一饮而尽。
眼看着手边的酒都见了底,仍觉不满,冲门外嚷道:“李桃儿——去……再拿些酒来……”
洛笙极不悦青羽因他人跟自己生分,越发看不得她放纵自己:“师父,你醉了。你要是真喜欢,徒儿改日再多准备一些……”
“哐啷——”
洛笙话音未落,耳际骤闻一声闷响。
正是青羽为表不快,碎了酒壶撒气:“即见不得,就趁早滚出去……用不着在这里拿腔拿调故作姿态,没得令人恶心……”
洛笙心中不是滋味,尤其听见那句“恶心”,刺耳剜心,毫不容情。思来想去只当她本就看自己不顺眼所以做什么都是错,却又唯恐再惹得她不高兴,遂不再执着劝阻。
“朔夜。”他扬声,向着屋宇外空旷的夜色唤道,“去将窖中的酒都拿来,有多少拿多少。”
风雨楼外,名唤朔夜的黑衣随侍领命而去,很快就拎了几坛子佳酿带到洛笙跟前,复又迅速消隐在无边黑暗中,未留一点痕迹……
这些由洛笙特意嘱人酿造的桃花醉,尝起来口感清冽、回味甘甜,原不易醉酒上头。可青羽心中有事不能言说,少不得有种长醉不醒、万般皆休的念头,便是再难醉也抵不住一杯接一杯的不停不歇。
洛笙对坐久久不发一言,忍不住想吭声时便也闷头兀自灌上两杯,不让自己有多嘴的机会。
酒酣醉处,青羽两颊渐渐漫上一抹微粉,灿若三月盛放的桃花,双眸水色盈盈,映入洛笙眼底只剩下道不尽的万种柔情。
半晌,她似喝的倦了,虚扶了一下迷迷沉沉的额,便起身踉跄着想要离开。
路过洛笙时,他伸出手想要阻止,却不妨被青羽轻易侧身闪避,只触及到素衣翻飞的一角。
混合着脚腕间锁链与地板拖拽摩擦出的声响,青羽纤长出挑的背影,此时显得异常落寞而萧索。
刚走出几步,忽地青羽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已应变不及失去平衡,朝一旁倾斜下去。
洛笙见状,旋即飞身上前,手臂一揽,将她牢牢稳在怀中。
青羽躲避不开,挣脱中抬手便甩出一记耳光,“啪——”巴掌重重落在洛笙面上,令他忘记了动作,一时愣在当场。
青羽站稳身子,也是这夜第一次拿正眼看他,却是不见了春水般的醉意,只剩彻骨的冰冷:“洛云熙,我救过你两次,一是那年的清水镇集市……第二次是在空冥山前的太极广场。”
“纵这许多年来,我对你未能全尽师父之责,却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洛笙紧抿着唇,喉间发紧却吐不出半个字,洛云熙这个名字打从他入门起,就鲜少再听人念叨过。骤然听来,竟有种久远陌生之感。
“我从未指望你感恩戴德,却也不料今日会受此折辱……”青羽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看了眼脚下,又看看四周困住自己的这片地方,心底涌出一丝悲凉。
昔年上山求道,为的便是涤去半生身不由己的凄楚。人若舔尝过困境中孱弱无助的绝望,就绝不会再安逸坦然的寄居他人檐下。
她如此。
甚至,在当初救下洛笙的时候,也不过是希望,有一日他亦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至于像个束手无助的孩童般,被乱世倾轧的尸骨无存……
她晃悠悠靠近窗棂,月华倾泻,洒落在她纯白的衣裙上,柔软而多情。
无论光阴如何流转,唯独长夜皓皓,月色如昔,一如旧时。
“扬之水,白石凿凿……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洛笙唯有专注才能听清楚她口中低语喃喃地吟诵。刚开始只是不解,然而越往下听表情越是骇然。
他难掩心头震惊,遂即踏出几步,死死盯着她的身影发问:“怎么……师父你……你怎会知这曲子……”
青羽哂笑,望着屋外繁星点缀的夜空,眉眼处一片空茫迷蒙,似有雾气氤氲,“你以为……我只是看你可怜才从那些歹人手中将你救下……亦或念你是可造之材,才又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洛笙,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若非你身为赤砂后人,我根本……就不会看你一眼……”
“……”洛笙宛若当头棒喝,惊诧、疑虑、难以置信,种种情绪纷至沓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许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从未曾想过去探究青羽的过去……
百年前庆帝御笔下旨清剿的,并不单单只有一个小小的磲邑,连同南疆腹地的赤砂族在内,整个云州东西纵横,大大小小约有二十余部,先后被铲除殆尽。
而他的确出身于赤砂,是那些为数不多幸免于难的赤砂族人的后裔。自有记忆以来,洛笙始终都过着隐姓埋名、居无定所的生活,与族人相依取暖,被迫辗转浪迹,只为苟全性命于世。
但是——她又怎么会知道……非但知道,甚至还能张口道出赤砂族内世代相传的歌谣。
曲子里唱着南疆故土无比美丽的风俗与景致,是每一个颠沛流离在异乡的赤砂族人心中,最温暖的执念与希冀。
“难道师父你……你也是……”他没有再往下说,洛笙并不在意她所谓两番解救自己的初衷,即便那不是源于世人眼中的慈悲又怎样,他的爱从来都不是建立在那种廉价的施舍之上。
可若她当真的是自己的族人……
一颗心,在不受控地狂跳,好像一旦料想成真,便会为他炽热迷恋的感情添上一笔天命注定的玄妙般,让他抑制不住的兴奋、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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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了《诗经》
然后,剧情都是脑洞,可能有时脑洞的频率不太一样,就容易出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