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

　　“咯，咯，咯，快来吃食了。”小姑娘往院坝上撒了一小把谷子，三只鸡闻声飞快的赶了过来。
　　“别像饿死鬼投胎样儿，没吃过东西。”她自顾自的言语。坐在床上的男人透着窗眼静静的看着窗外。女子从房脚边摸出一藤条大扫帚，大刀阔斧开始扫地。嘴里哼着小曲“正月里采花无呦花采，采花人盼着阿哟哥来，采花人盼着阿哟哥来……”
　　“嗷……忘记煮饭了。”噔噔噔，少女冲进了厨房。一间比主屋小很多的土胚房，颤颤巍巍依附在主屋一侧，里面放有简单的厨具，斑驳的碗柜里放着几只粗糙的土碗，几副木块。黑压压的灶台上，一口大铁锅，一个盐罐，油瓶里空空的。有些寒酸。
　　女主人饱满的身形在厨房里忙忙前忙后。光看这副身材，也不想是平日里缺了油水的。
　　当当当，大白菜没几下就切成了堆。大锅里翻滚着。女子熟练的捏着野菜苞米窝窝头，整齐的放在蒸盖上。
　　“吃饭了。”推开房门把卧在床上的男人扶了起来。邹章蛮内心有些排斥，这么年来，没几个女人敢与他身体直接接触。平日伺候着的，也都是和他一类的人，现在被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握住环节轴，他有些讪讪。
　　小木桌上，放着一大盆苞米糊，一大蒸盖野菜窝头，一盘没油的白菜。邹章蛮眼神一动。
　　“阿叔，快来吃。啊……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女子说完便豪气的递给对面那人一个窝头。
　　女子拿出一个量身定做的大海碗，苞米糊糊满满当当直冒尖。“快吃，快吃，别客气。”嘴里被窝头塞满，说话翁声翁气。
　　“多谢姑娘。”邹章蛮给自己倒了一小半碗，小口撕着窝头。三十多年都没吃过了，这味道确实不怎么好。粗糙的玉米窝头，嚼在嘴里就是下不去。猛的一吞咽，巴拉着嗓子，送进了胃。邹章蛮吃的很艰难。他这宫里的大公公，什么吃食没尝过，就连太后寿辰里的一百零八碗。只要想，御膳房的厨子们还不得卯足了劲推成出新，做出让他满意。
　　一只白胖的小手伸了过来，握着一枚小小的鸡蛋。桂圆核一样的眼珠咬着他的视线“呐……”，她本是看在要报答自己恩情的份上把好人做尽，狠心从存了多日的篮子里挑出一枚鸡蛋。家里一共三只鸡，只有两只会下蛋，平日里攒着，去镇上时一并带上，可以换点小钱。
　　“多谢。”邹章蛮白多黑少的眼珠撑了撑，比平时大了点。伸出手指接过鸡蛋，沿着碗口敲了敲。本想用另一只手刨皮，但扯着了伤口，不敢再动。
　　“我来。”元霸两三下就扯开了蛋皮，一个晶莹剔透的浩明被丢进了男人碗里。“快吃，快吃”
　　“好……”
　　温温热热的烟雾，湿润整个农屋，雾气被吸进鼻腔，深入内脏，轻撩着四骸，只是吃蛋的那人未有察觉。
　　元霸埋头刨食，吃得啪啪作响，一碗接着一碗，一个窝头接着一个窝头，胃口大开。猛虎扑食的气质，与那平日里宅门内的大家闺秀相形见绌。哎，女人还是斯文点好，过于真性情还是有些可怕。
　　一顿饭下来，两人心情皆是舒畅，食物果真能够治愈某些伤痛。
　　夜晚，小屋里燃起了油灯，黑戳戳的看不仔细。
　　嘎吱一声，女子从木柜里抱出一破棉被，上面打着十來个大小各异的补丁，棉被布料粗糙，不过浆洗过多次，看着柔软了不少。
　　小姑娘把破棉被往屋中唯一那张床上一甩，顺势拖鞋跳上床。年久失修的木床被她大幅动作弄的有节奏的嘎吱作响。怎么听着怎么暧昧。
　　邹章蛮大惊。“嘿！嘿！嘿！姑娘您这是干嘛呢？”
　　“我困了，要睡觉。”她说的义正言辞，不容亵渎，仿佛并没因今晚屋里多出一个男人感到不便。
　　邹章蛮努力睁大双眼，似讨好的笑道“敢问姑娘，今晚在下在哪里安歇。”
　　她愣了愣，似是对夜里怎么安排他思索着，片刻竟冒出惊世骇俗的话“阿叔你当然是和我一起睡在床上咯。”
　　“一起……睡……床上”邹章蛮努力消化吸收着话里的营养，不太明显的喉头动了动。
　　“姑娘真是爱开玩笑，男女有别，即使在下年纪可以做你叔叔，也不可坏了你的名声，以后还如何许配人家。”是呢，是呢，即使我不算个男人，也不能一起睡，邹章印内心暗暗咆哮着。
　　小姑娘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才不想睡厨房里那张小木床，轻轻一碰都会往床下直掉木头渣滓，更别提躺在上面有大动作，还不直接垮掉。她不怕摔疼，但那掉渣滓这事，对患有密集恐惧症的她，是有极强的挑战性。
　　“阿叔多虑了，我还小，没有关系。再说您受伤了，我睡在床外面，夜里也好起床帮着盗个夜香，递个尿桶不是？”再用眼色威胁一下，不答应也得答应，识相的就快点接受现实。
　　不带那人开口，她迅速冲上前，使劲把男人推到木床里侧。吹灯，上床。“阿叔，天色已晚，早日安歇！”
　　没多久，小屋里想起了雷鸣般的鼾声。邹章蛮满头黑线，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内心深处鄙夷又轻视，真是丧风败俗，不知廉耻。恶毒的看着睡的喷香的姑娘。
　　咬牙切齿的挤出“你也算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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