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清尘

　　我当天夜里稍作布置，第二日算了时辰就早早在御花园候着了，原本还想借件小太监的衣服伪装伪装，后来试了内务府能提供的最小size之后我强烈意识到了欲盖弥彰这个成语的深刻。算了，我还是本色演出吧！

　　没等多久八阿哥就同九阿哥十阿哥一起来了，我一一行了礼，十阿哥歪了我一眼道：“哪来的奴才？”我看那个先天性肥胖的十阿哥就非常不爽，什么龙生九子，怎么偏偏就你给长残了呢？长残也就算了，好歹心灵美弥补一下，谁知道统统不搭边。真怀疑这孩子是被抱来的。

　　我倒也不搭理那呆瓜二人组，只对八阿哥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好了。

　　那十阿哥也不含糊，直接道：“废话少说，这次比试三局两胜，先比胆识！”话没说完就见他噌噌爬到假山头上足有2层楼高的位置，啪一下跳了下来，看得我有些心惊肉跳。这十阿哥估摸觉得自己脑子本来就不好反正也不怕摔？

　　我看看八阿哥，可舍不得摔了他的好皮相便道：“这种小打小闹算什么？说起胆识哪能比过上刀山下油锅的？”我拍拍手，两个小太监便抬着个油锅连着炉子一同来了。那油锅也烧了一会，上头依稀沸腾时的滚滚气泡，我道：“这锅子不够大，怕是跳下去有些难度，只要十阿哥能把手伸进去一下便成了。”

　　十阿哥退了两步，看了看九阿哥道：“这算什么比试，若是手伸进去了岂不是全烂了？”

　　我呵呵一笑：“那十阿哥就是不敢咯？”

　　十阿哥又围着油锅转了一圈，也看不出个端倪来，便道：“八哥若是有本事把手伸到油锅去就算他胜！”

　　八阿哥看看我，有些犹豫。我偷偷一笑，道：“八阿哥信不信淼淼？”

　　八阿哥下意识点点头，可看了那沸腾的油锅毕竟没什么底气。十阿哥借机道：“哼！不也是不敢的么？搞什么花样！”

　　我又上前几步，想着八阿哥不过只是个6岁大的孩子，这样平白说人家干吗信你？便握着他的手道：“淼淼这就是把护体神功传给八阿哥，八阿哥若是不信淼淼，淼淼可以先一试。”说着就欲伸手进去。

　　八阿哥忙拉住我的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要你去试的道理。我既然托付你，自然也要信你。”说完就一手伸到那油锅里头。

　　这下可把九阿哥十阿哥惊得目瞪口呆，我正笑得志得意满之际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叫：“八弟！你疯啦！”抬头一看，怪怪！超级全明星阵容啊！是不是我在紫禁城认识的主子这次都来开我的批斗会啊？怎么有出得这么全的？那皇帝老爷自然是首当其冲了，后面跟着还有太子大大，三阿哥和四阿哥。刚才喊的便是太子是也！

　　八阿哥见人这么喊也吓了一跳，才想着把手拿出来。那皇帝爱子心切便要抱八阿哥过去看，又四下吩咐着找太医找奶娘，手下奴才乱成一片，而我这个醒目的始作俑者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被狠狠架了起来。可是同志们，我不过是个6岁儿童，有必要找四个侍卫一起来对付我么？我抬起头迎上那些主子像对待阶级敌人一样的目光刚要开口解释，太子也不客气,上来就往我身上一踢，道：“你这个贱婢竟用妖法让八阿哥犯险！”

　　他踢得极重，我只觉得胸口一热仿佛要喷出血来。我从打娘胎生下来何曾有人这样对我？可还来不及伤心，又听三阿哥道：“你平日顽劣些也是了，怎么连这么没轻没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心中一酸，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三阿哥，他一对上我的目光忽然又一转头不再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竟也有点委屈，太子平日里嚣张惯了，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对我拳脚相向，我就当他有暴力倾向倒也理解！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你三阿哥都不知道我么？现在情况不明，我一句话都还没说，你怎么也竟我给我个机会解释呢？若是太子现下要拉我下去砍了，你也不为我分辨两句还拍手称快么？

　　越想心中越堵，干脆摇摇头，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的委屈生得全然不值得，跟姓爱新觉罗的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哼！反正你们家就这点素质，我看这个大清朝也没什么希望了，今日大不了横竖横了！

　　倒是八阿哥见我受了这一脚忙挣着要下来看我，太子怒道：“老八，你被这妖女魔魇了么？她害得你这样你还去管她做什么？还不快把这妖孽拉下去！”

　　八阿哥只嚷着说他没事，看着皇上，皇上不发一语，四下也不敢妄动。我已经身心俱疲，懒得再管什么。

　　还是四阿哥开口道：“太医既来了，还是让太医看了再说吧！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定她的罪吧！”我抬头看了四阿哥一眼，关键时候还是有脑袋清楚的人来说句公道话，也算他们家还有个讲道理的人。

　　于是那太医反复检查了八阿哥的手，后来还是回道：“八阿哥的手无碍！”

　　现在倒是太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了，皇上这才命人放了我，又招我到跟前问道：“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胸口难受，心中又非常不爽，只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皇上又问：“那为何八阿哥的手没事？”

　　我道：“因为那锅里的不是油，是醋！”其实这道理很简单，不过是些初中物理原理；油的沸点很高，但是醋的沸点却很低，大约60度左右就烧开了，跟烫点的洗澡水差不多。只要往醋里面加点油，那油浮在上面不直接受热，又可以隔绝醋的气味，沸腾的时候滚的是醋，但外面看起来和烧沸的油锅没什么两样。我大体和康熙解释了一下，那康熙才叫八阿哥过来，闻闻他的手，笑道：“就你这个丫头能想出这样促狭的花招来！”皇帝一笑自然也就没事了。

　　八阿哥道：“怪不得方才我只觉得手上一股酸味，还以为被油一炸都馊了呢！”边说边跑到我面前，四下看看问：“淼淼，你没事吧！”我胸口疼得紧，却也不便多说，只笑着道没事。

　　谁知那九阿哥十阿哥居然要耍赖，十阿哥道：“这哪是什么真油锅，不过是骗人的把戏！怎么能算数呢！重来重来！”我气得又要发作，却只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犯不着为了这人渣动气，要是不小心吐血英年早逝岂不是亏大了！

　　幸好这世界上还是有正义人士站出来替天行道的，只听四阿哥的声音不痛不痒传来，“那八阿哥事先是不是知道这油锅是假的呢？”啊呀呀，果然一针见血！四阿哥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八阿哥忙摇摇头道：“淼淼都不曾告诉我。”

　　九阿哥十阿哥还想造次，我便顺势跪在康熙面前道：“皇上容奴婢说两句。昨日是八阿哥来拜托我帮他的忙，只是这比试从头起就是九阿哥十阿哥两个对八阿哥一个，奴婢就是过来帮帮八阿哥也不算过分。这个法子是奴婢昨夜里想出来的，到今儿一早上自然没机会和八阿哥照面，后来我同八阿哥所说的话九阿哥和十阿哥也都有听见，并没有一点透露出玄机的话语来。皇上以为胆识是什么？是有勇无谋山泊义气的匹夫之勇，还是用人不疑深思熟虑的大丈夫担当？”

　　康熙想了想道：“这虽然是小孩子之间的比试，但是朕既然看到了自然没有不做主的道理，这局就是八阿哥胜了。下面就接着比试吧！”

　　我才松了口气，也不枉白白受了这些委屈。八阿哥笑道：“这下倒好了，虽然射艺我比不上九弟，但是比学识我还是有把握的。先生都夸我读书比他们好！”

　　我冷笑一声，“本来也就算了，既然事情搞大了哪有退让的道理。八阿哥放心，淼淼自也有办法保你赢了这局。”

　　比射艺的规则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在御花园里打鸟，半个时辰为限，猎物多者胜。我看九阿哥拿得弹弓何其复杂就知道这厮有备而来，再看看八阿哥的装备，简直就是史前一万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这样的弹弓怎么可能打得到飞鸟？我就知道九阿哥耍诈，偏我也不是软柿子，想欺负人，问我乐意不乐意！

　　我和八阿哥也不急，只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洒了些谷子，这谷子自然是我做过手脚的，昨天在白酒里泡了一夜，那鸟要是吃了，倒比安眠药还灵呢！这不，几个贪嘴的已经全部倒下，那八阿哥也就轻轻松松拿着弹弓百发百中，不到半个时辰便打了一箩筐。

　　那两个小太监才把那箩筐搬到皇帝面前要数数，那九阿哥又叫道：“八阿哥耍赖！那鸟根本就不是他打下来的。不知道这妖女又施了什么妖法，那鸟就全掉在地上的。”

　　皇上这次也不问我，只是两眼盯得我犯鸡皮疙瘩，我只好胡诌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什么妖法了！没读过沉鱼落雁么？这样的事故又不是从我这头一遭起的。”

　　我一瞎掰皇上也撑不住笑，只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顾着笑只有四阿哥淡淡道：“儿臣对沉鱼落雁记得倒不怎么深刻，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晋书上说得掷果潘安的故事，那潘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后来《三都赋》的作者左思，也来效仿潘安，此人虽然才华横溢曾引得洛阳纸贵，只是长相奇丑，又有口吃，于是一路上群妇乱唾之，逶吨而返。倒也算是满载而归了。不知道今日这些鸟是看了姑娘的美貌羞愧得掉下来的，还是吓得掉下来的。”一语出大家更加笑得肆无忌惮。

　　四阿哥这么一说摆明了讲我东施效颦了！可怜我又不能得罪这位财神爷，只好弱弱道：“沉鱼落雁的典故不过也是文人杜撰的吧，毕竟这四大美女没人见过，谁又能说出多少好看呢？若是淼淼看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倒有另解。”

　　皇上笑得开心便道：“你且说来给朕听听是不是有道理。”

　　我只想着转移话题，忙接过道：“四大美女，西施沉鱼，王嫱落雁，貂蝉闭月，玉环羞花。这四人中貂蝉为野史小说杜撰，暂且不提。先说那西施嫁吴王夫差之前可是浣纱女，每日拿着一堆衣服在河边洗，那么多皂角伴着衣服上的脏东西都流到水里，那鱼见了她还不跑远点？所以都沉水底去了。后来勾践选美的时候就有了沉鱼的典故。再说那王嫱出塞的时候，一路西去，路上都是茫茫戈壁沙漠又缺水，几日不得洗头那头发乱蓬蓬就像个稻草，大雁南飞的时候从上头看下来隐隐约约见到一个移动鸟巢，那个激动啊！就前赴后继的往那王嫱得头上冲，估计眼神不好都倒在王嫱身边了，正好被那匈奴使者看到，就有了落雁的说法。常说环肥燕瘦，那贵妃娘娘便是以丰腴为美。可是人胖是非多呀！胖得人容易得狐臭。就说那日贵妃醉酒，一喝醉又出了汗，狐臭的味道愈发明显，而那宫里所植的牡丹花几多金贵啊？哪经得起这个味道？一时间都萎了。正好那天皇帝伤风得厉害，鼻子也给塞住了，只看到贵妃翩然醉卧，牡丹尽数凋谢，可不是一幅羞花景象？”我这一幅长篇大论，大家都笑做一团，就是涵养很好的四阿哥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子好像忘了我们刚刚的旧仇，揉着肚子道：“我早说这丫头魔疯了，说出来的话越来越不像个样子。”

　　大家又笑了一会，皇帝好容易正了声色，问：“那你说说你方才落鸟又是怎么回事？”

　　我盈盈一笑道：“奴婢的法子简单得很，不过是把那些谷子在白酒里浸一晚上，那些贪嘴的鸟吃了自然就是当场醉倒了。皇上要是乐意，也可以把奴婢醉鸢的故事散布出去，估计又是一段佳话。”

　　我这话一出，皇上又撑不住，指着我道：“你难道还想去补那貂蝉的缺？这次可不能再由着你了。这轮比试是九阿哥赢了。”

　　我极其郁闷又不好申诉，只好看着八阿哥，谁知道那八阿哥还挺高兴，完全不以为杵还跟九阿哥十阿哥笑做一团，唉！我这么拼命是为了谁啊！

　　第三轮的比试我自然是不用操心了，乖乖退居二线。八阿哥若是学识也比不得那两个呆瓜估计他也没什么希望了。

　　八阿哥便请皇上出题，那康熙想了想道：“你就背背曹植的七步诗吧。”这七步诗极其简单，不过就煮豆燃豆萁，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几句。我看八阿哥背得流利更加放心，谁知那八阿哥背到本是同根深忽然就停了下来，跪下道：“儿臣请皇阿玛责罚。”

　　我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却看见康熙一脸欣慰，道：“此话怎讲？”

　　八阿哥道：“儿臣记得小时候皇阿玛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说一个老叟弥留时把三个不相和的儿子叫到跟前，拿出一支箭让他们掰断，那箭自然很容易就断了。后来老叟又给了他们三支箭让他们放在一起掰，便是费了很大的力气都不见折断。老叟以此来教育这三兄弟要齐心协力。儿臣如今想到这个故事实在是汗颜。儿臣虽为兄长不能和弟弟们和睦相处居然还生出这样的事端来，是儿臣让皇阿玛失望了。这次的比试是儿臣输了。”

　　皇帝微微一笑道：“先起来吧！你能明白这样的道理，朕还是很欣慰的。这次的比试不在乎输赢，朕方才看你们兄弟玩在一处笑得这么开心，看来这比试也不是全然没有效果的。虽然也有丫头胡扯的功劳，但是你这么明白事理，一点即透，朕还是要赏你！就准你明日随朕和几位年长的阿哥一起去瀛台吧！”

　　八阿哥大喜过望，忙跪下来磕头谢恩，又道：“皇阿玛，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儿臣望皇阿玛准九弟和十弟一同前往。”

　　康熙笑笑道：“果然是懂事了。准了！连丫头也一起去热闹热闹吧！”

　　九阿哥十阿哥刚刚还搞不清楚情况，现在一听要带他们一起出去见世面自然忙不迭也跪在八阿哥身侧谢恩，这个其乐融融兄弟情深的样子不去拍公益广告实在是浪费了。

　　可怜的我身受重伤，明天还有在马背上颠簸，他们倒是如胶似漆了，我算白忙活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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