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伴侣

　　跟小学生春游似的，张郁兴奋地一晚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不出所料，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他脸上挂了两只大“油壶”出来了。刘慧在旁火上浇油：“小郁！你这眼袋装两斤油！妥妥的！”
　　“许景冬...”他没在意女鬼的浑话，殷勤地给许大明星倒了杯热咖啡，讨好地说：“...你能想想办法帮我把眼睛下面这两个涂了吗？”
　　咖啡馨香入口，醇郁甘甜。许景冬眉眼舒展，心情愉悦地回答：“我没有那些东西。”
　　他才不信混演艺圈的没几样化妆品，又小心翼翼地给大明星咖啡里添了小半颗方糖：“大家兄弟一场，别那么小气嘛。”
　　对方却依旧是否定的答案：“真没有。不工作的时候从来不用，我不喜欢那些。”
　　张郁指着脸上两只大油壶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看我这副腔调，铁定会吓着人家马明磊的！”
　　咖啡饮入的第二口，苦似黄连，许景冬蹙眉道：“阿郁！再放半颗糖！”
　　张郁垂头进了洗手间，不想鸟他。
　　女鬼幽幽飘进门，瞧见某人正看着自己的脸哀声叹气，她受不了这么娘炮的张郁：“哦呦~又不是出嫁的新娘，至于伐啦？”
　　“出嫁新娘”欲哭无泪，怒自己这张脸不争气啊！
　　半小时之后，张郁“盛装打扮”坐上了许景冬的车。
　　“您今天结婚？”
　　话里夹着股酸味，张郁可听出来了。但他不会和美丑分辨缺失症晚期患者一般见识。这身打扮可是他这几天潜心研究时尚杂志的得意之作，修身的黑色真丝衬衫，搭配黑色西裤、黑皮鞋，乍看之下没什么！可你仔细看，每一件单品都出自大牌设计师之手！低调的华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鼻梁上的这付老花镜。张郁年纪不大，却早就患上了老花眼，平日里就算打死他都不会主动带眼镜。而这次为了遮掉难看的眼袋，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诶？你说，我穿黑色，看起来是不是稍微瘦一点？”
　　对方没答话，虎着脸专心开车。
　　不一会儿，在一小区门口上来个女孩，是许大明星的助理，于晓雯。小姑娘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比许景冬还小两岁，租住的房子离张郁他们家就三站路，所以许景冬偶尔会捎她去上班。因为这个他还误打误撞被业内人士评选为“最想当他助理的男明星没有之一”。
　　作为大明星的室友，小姑娘早就熟悉张郁了，一上车就热情打招呼：“冬哥好。郁哥好。”
　　“早。”后视镜里折射出张郁亮澄澄的大油头。
　　“郁哥，你今儿不一般啊。”
　　他腼腆地红了脸，“呵呵，换个造型试试。”
　　于晓雯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在吹捧：“挺帅的！”
　　“诶！郁哥，你这衬衫是阿玛尼新款的吧？”不得不说小姑娘的眼睛就是毒！对时尚的敏感度超越某些“时尚小鲜肉”不知道多少倍！
　　“我买来之后就没怎么穿过，总觉得不太适合我。”
　　“不不不！好看！这件儿衣服衬得你特别白嫩。郁哥，仔细看你皮肤真好啊！几乎都没有毛孔。你平时怎么护肤的啊！快教教我！”
　　小姑娘夸起人来真是厉害！他傻笑得都快没了眼：“呵呵呵。我一糙汉子懂什么护肤，我就用清水洗洗脸。”
　　“天生丽质啊！真羡慕你！”
　　“呵呵呵。哪有。”
　　司机许景冬猛地踩了一记油门，汽车飞速驶向片场。
　　为了提携公司力捧的新人，已渐转幕后的马明磊为《我要你爱我2》这部戏特地空出了两天时间，客串出演了男主角回忆中的恩师，是男主角成长过程中的关键人物。
　　今天的拍摄任务蛮重的，从早上六点开始各方演员陆续到位，梳化，对戏，讲戏，实拍，转场，一刻没停歇。张郁也跟着连轴转，帮忙于晓雯递茶跑腿打下手。一般情况下，剧组不允许闲杂人等进来瞎逛。所以，这种时候，他就有个对外的称呼是许景冬的“男助理”。虽然整个上午他一直在外围忙活，没能真正近距离接触到偶像，但即便是这样只远远看着马明磊工作，张郁就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昏过去了！
　　正在拍摄的是一场发生在校长办公室的戏：
　　混混高中生许景冬因打架斗殴，严重违反校规，面临退学。老师马明磊押着他去校长办公室请罪，求情。
　　当学生家长代表咄咄逼人，教导主任冷言嘲讽，校长左右为难时，老师马明磊忽然跪下了。
　　他恳求大家再给这个孩子一次机会并用自己的事业起誓，今后若许景冬再犯，他将引咎辞职，和他一起离开学校。
　　最终，校长把即将公布的退学令改为了留校观察。
　　八分多钟的长镜头一气呵成，演员们的表演精准到位。
　　镜头的特写，给到了学生许景冬这里，从最初对家长代表指责的满不在乎，面对教导主任言语讽刺“没娘养”的冲动爆粗，到最后在见到老师马明磊为他下跪时的耸然动容。整段表演内敛又极富层次，眼神转换间就将角色内心的情绪变化完美地刻画了出来。
　　“太棒了！”
　　片场里爆出了一次掌声。
　　张郁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看看身边人，大家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保持着安静，导演并没有喊cut，摄影机继续转着。
　　他循声望去，有个戴眼镜，白衣白裤白得发光的男孩子赤着脚站在导演身后，和片场环境格格不入。那男孩也感受到了他的眼神。两人的目光恰巧就对上了，张郁赶忙移开。
　　男孩激动地大喊：“你看得见我！你竟然看得见我！”
　　他心虚地摸摸后颈，装做没事发生，眺望远方。
　　男孩却不依不饶地跑到他跟前晃来晃去，伸出手指作势要戳他双眼：“你别装了。我抓住你了！”
　　他面无表情地从片场退出来，男孩紧跟其后，两人一同走进厕所。待将隔间的门一扇扇推开，确定没人之后，张郁才敢开口说话：“是。我能看见你。”
　　男孩欢呼：“Yes！我就说嘛！”
　　“快跟我说说！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能看见我？”张郁是第一个能看见他的人，男孩很新奇。
　　“我不知道。”张郁如实回答：“早上醒来就能看见你们了。”
　　听到这答案，男孩明显很失望：“呃...你这阴阳眼...怎么..."
　　他接着“批评”他："你看看电视上，人家那万花眼、轮回眼，和恶魔定契约的封印之眼多酷炫！再不济你也去鬼门关走一遭啊！睡一觉就有了！这设定忒逊了！！”
　　“我这么普通...我也很无奈啊...”张郁嘴里咕哝。
　　“诶？你是来干嘛的？”被先发制人地“攻击”一通，他差点忘记问他。
　　据他所知，有些追星跟踪狂鬼，如刘慧之流，会利用当鬼之便，跟着喜欢的明星跑工作、一起回家，窥探人家私生活。他猜想这个男孩可能也是这种类型。
　　“你不会是许景冬的粉丝吧？”张郁想到他给许景冬鼓的掌。
　　“许景冬当然很棒！小伙子有天赋，演技真好。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哟，这小孩子还装上大人了，竟津津有味地点评起来：“不过，我更喜欢马明磊。在画面里，不抢风头不扎眼，情绪动作那么地恰到好处。他没有刻意地去表现所谓的演员技巧。他根本没有在演，因为他就是那个老师！”
　　恩，这是个痴汉磊迷没跑了。
　　张郁问：“你是学电影的吧？谈起演戏一套一套的。”
　　“不才曾就读于B市电影学院表演系。不过，没等到毕业就死了。”男孩回答。
　　刚刚没注意，张郁现在才发现，这孩子脸上一点都没有鬼的青面丧气，反而白得通透，是他见过这么多鬼里最不像鬼的。男孩儿身材修长，五官立体精致，眼窝很深，睫毛长长密密的，配合他那一身白，更是有点儿国外画报上挥着翅膀的天使的意思。他觉得真是够了！好看的人就算是带了眼镜也难掩美貌，而不好看的，怎么都遮不住那两个浮肿的眼袋！
　　“你这长相没当成演员可惜了。”
　　“我也觉得。哈哈哈哈。”这孩子一点没谦虚。
　　中午放饭时间，许景冬终于得了空休息。他找了一圈，终于在片场一角蹲着吃饭的队伍里，发现了他的“男助理”。
　　“阿郁。”许景冬朝他招招手喊：“我这儿有坐。”
　　片场人多地方小，不可能像饭馆一样给每个人都配把椅子，好好坐下来吃。基本上只有几位主演才有特殊关照。而大多的工作人员就只能这么蹲着或者席地而坐，快速解决午饭。
　　张郁现在有点无语，他很好奇，如此白目的许景冬是怎么从血雨腥风的娱乐圈杀出来的！他不是他们这行的也看出来了，这演员椅子是他们“助理”级别的能坐的吗！！他无视了对方的“好意”。而许大明星一点没眼力界，见张郁不过来，干脆把椅子搬到他这里。两人就这么干瞪眼站着，你不坐，我也不坐。幸好，于晓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小马扎递给张郁，才破除了二人僵持的窘境。
　　“我是怕你站了一上午，累。”坐定之后，许景冬向他解释。随后他又没话找话似的，不无关心地问：“看我们拍戏挺无聊的吧？”别看电视剧精彩纷呈的，真实的拍摄现场非常枯燥无趣，同一场戏往往要重复好几遍的演，费时费力。
　　“哪会无聊？看你们拍戏蛮有意思的。真佩服你们被这么多人围观，还能演得那么投入。”外行张郁第一次来探班，新鲜劲正旺。
　　他见助理小姑娘走开了，瞟了瞟四周没人注意这里，贴着许景冬的耳朵说了句憋在心里很久，一定要抒发的悄悄话：“马明磊真人太他么帅了！！！”
　　“呲啦。”许大明星“云淡风轻”的面具上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张郁的盒饭是两荤两素的菜色，他拿筷子巴拉来巴拉去，完全没胃口。
　　炸鸡腿放太久软掉了，咬下去一嘴的面粉；卤蛋根本没入味，里面还是白的；炒青菜油太少，干干黄黄；就剩个青椒炒土豆还稍微能吃吃；煮饭用的大米也不好。
　　“这剧组的饭也忒难吃了。”想想许景冬最近都要吃这种，他特别同情他：“我以后上班带饭的时候也给你烧一份。或者，你让晓雯帮你买点其他的。老吃这种对身体不好。”
　　许景冬把自己的那份换给他：“你吃这个。”
　　张郁打开。
　　艹！
　　娇艳欲滴的西红柿炒蛋；翠绿的西兰花炒大虾仁；外酥里嫩的农家小炒肉；再搭配一道时鲜凉菜拌秋葵；连米饭都颗颗晶莹，粒粒饱满！
　　“这也能差别对待！这剧组太贱了！”
　　许景冬无所谓地扒了两口饭，继续抓紧时间看剧本。
　　刚刚那一出让偷偷围观着的工作人员纷纷感慨不已：这是哪儿来的暖心的男神。不愧是“年度最想当他助理的男明星”。羡慕不来啊！
　　饭快吃完的时候，马明磊过来了，“小许，下午你那场哭戏。我觉得剧本里写的那几段台词，太拗口了。脱离现实生活，就很难和观众产生共鸣。你觉得呢？”原来是讨论剧本来了。
　　许景冬很赞同他：“马老师，我正好也在看这段儿。一般人的确不会那样说话。”
　　“我觉得如果改成.....”
　　“咳！咳咳咳！呕咳咳咳！呕咳咳咳！”张郁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过于激动而突然被饭粒呛到了。
　　许景冬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帮他拍背顺气。
　　搞这么大动静，马明磊自然是注意到了他，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没...咳咳咳..呕咳咳....没...事。”偶像的这句关心，让张郁感动涕零！
　　他抓住机会，拿出早就备着的签名板，大声说：“咳咳咳..磊...马老师...我是您的影迷！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
　　偶像的莞尔一笑,让他再次热泪盈眶。
　　马明磊接过笔，写下几个大字：To....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张郁。”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他睖睁着双眼，再次问道：“你的名字是？”
　　“张郁。弓长张，郁郁葱葱的郁”
　　“张郁...小郁？”
　　“恩。大家都叫我小郁。”张郁见缝插针地同偶像套近乎：“您也可以叫我小郁。”
　　“小郁.小郁..是小郁啊。”马明磊喃喃自语。
　　“是。我叫张郁。”他奇怪偶像老是重复自己名字做什么。
　　马明磊定心搦笔，将写好的板子赠给他，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说抱歉：“不好意思。你和我一个朋友名字同音。看来我们挺有缘分的。”
　　他郑重地接过“宝贝”，声音里满是激越：“谢谢！谢谢！马老师！”
　　拿到了偶像的To签；和偶像的朋友同名；还被偶像说和自己有缘分！
　　张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变得无比轻盈，稍稍一跃便飞上了天。柔软如棉絮般的云团围在他身边，他伸伸懒腰，开始享受这无与伦比的时刻。
　　“啪！”
　　突然间，风云变幻，无数彩云汇聚成一只大手，将他从天上打落。
　　“去把饭盒扔了。”大手的主人许景冬说。
　　稍事休息后，片场又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中午讨论过的那场戏，导演非常同意演员的提议，两位自由发挥的生活化口语化的交谈，的确让故事情节更有说服力。
　　一直到日暮西山，白衣男孩才姗姗来迟。
　　“我以为你走了。”张郁用手捂着嘴，低声问他：“你刚去哪了？”
　　“我去隔壁片场看戏了。李农导演的摄制组也在这个基地里。”
　　“我艹！李农！我看新闻，那剧组一直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他那部新片到底什么故事？”张郁很好奇。
　　“嘻嘻。你求我啊？”男孩蔫坏的样子，真欠揍！
　　顺着他举起的手，男孩看到了那块签名板，问道：“你手上拿的啥？”
　　“嘿嘿！磊哥的签名！”张郁这个嘚瑟上天的劲，连称呼都改了。
　　“谢谢你的支持！马明磊。To 张....”男孩的声音停顿了几秒，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张郁？你叫张郁？”
　　“..怎么了？”
　　“好名字。”男孩含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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