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向导]暴雨末夏

　　“首先，就让热心肠的导游珊戴瑞莉、给你介绍一下知名景点，守望塔吧！”
　　在狭小无窗，保密而安静的这件房间里，珊戴瑞莉坐在安迪面前，用带着草原口音的语调，娓娓道来白塔之内的恩怨斗争。
　　“守望塔、也可以叫它白塔、塔、那个地方、草原女神的马圈、焚尸房，都可以。是姆菲特的‘机关机构’，也就是所谓地‘暴力机器’！”珊戴瑞莉振振有词的说着，很明显能发现她口中的内容里包含着巨大的偏见。从混进去的那几个奇妙的形容词来看，珊戴瑞莉真的和塔相当的不对盘。“基本上，在有资质的孩子们一旦展现自己的能力，塔就会把他们关起来，培养成听话的乖乖仔和好用的战力。无论是柯莉娅，约罗丹，还有未来的小蝴蝶你，都要经过被塔洗脑这一步。愿伟大的女神提卡娜菲特保佑你们的意志不被动摇！”
　　安迪从珊戴瑞莉夸张又很危险的描述里，勉强提炼出有用的消息。他疑问道：“一旦展现自己的能力的意思是……一旦被发现是哨兵或者向导，就会被送入塔内吗？”
　　“与其说是送入，不如说被‘抓到’比较好呢！”珊戴瑞莉做了个鬼脸“那个地方可有着最高档次的差分机，还有鼻子最灵敏的细犬。别说第一次觉醒时的结合热，珊戴瑞莉觉得未成熟的精神力都会被他们闻到！”
　　“那个……我觉得有点困难……”
　　“这可不是珊戴瑞莉的危言耸听哦，小蝴蝶。”珊戴瑞莉眼神有点复杂。安迪能看到随着她语气的凝重，她的精神力也不再精神饱满的旋转，而是聚成阴沉沉的黑色星云，随着语调起伏“姆菲特的人，出生时就带上了‘狗牌’，无论吃饭，还是购物……只要有铜管伸出的天空，姆菲特人就逃离不了被这块狗牌限制的人生。在塔里的那台差分机看来，你们只是一串能够移动的数字罢了，无论是未来还是过去，都是函数计算的范围。”
　　珊戴瑞莉的语气一直带有可以夸张的热情，安迪第一次听到她这甚是薄凉的语调，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他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在城市里行走的经历。启动汽车需要通卡，乘坐蒸汽火车则要身份牌的验证。无论是购买东西还是外出就餐，都需要那一串和身份绑定的数字。在人们日常进行着生命活动的同时，那一串象征着他的号码也在城内大大小小，相互关联的差分机上游走，最终汇集到塔里，形成一个人完美的行走动态。
　　你吃了什么，去了哪里，买了什么，需要什么，都化作一串串数字，在那台机器上计算，记录。想到这里安迪不寒而栗，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自由身体孱弱，一直接受着私人家教，甚至都没使用过几次自己的身份号牌。
　　“每个人都赞颂自由，而塔的存在只会截断他们的赞歌。”珊戴瑞莉平静道，这位来自草原的女人坐在那里，就在这间狭小的房间内，她的每一次呼吸却都带着草原的气息。安迪不由得专注倾听，只听她继续讲道“每个人都行走在城市的阴影下，抬头就是蜘蛛的巢穴——塔就是蜘蛛的头颅，差分机就是蜘蛛的脑干，疯狂扩张的科技和蒸汽铜管就是蜘蛛的手脚，每个人身上都粘着蛛丝，在狭长阴暗的洞穴里疯狂前进，吞噬着草原的泥土，破坏着自然女神的手臂，也许只有你这样一直躲藏在花蕾里的小蝴蝶，才能逃开蜘蛛的千眼。”
　　……或者已经伸出在蛛网的正中央。珊戴瑞莉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她端详着面前这个紧张又努力镇定的少年，心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她那双被草原女神亲吻过的双眼里，能看着这个少年身后舒展着的轻薄双翼，正轻轻震颤着。她能轻易地从这个少年脸上看到迷茫和不知所措，就像刚离开郎格尔，来到这座蒸汽城市的她自己。
　　安迪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珊戴瑞莉小姐是怎么看的呢……关于我的养父，柯莉娅小姐，有和您提过吗……？”
　　“——珊戴瑞莉听说，他是一位能源商人，对吗？”珊戴瑞莉答道“很巧合的是，他和珊戴瑞莉美丽的草原有着牵连。小蝴蝶是否还能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和亲爱的草原有往来的？”
　　“呃……应该从很久以前……”安迪努力的回想，开口时尚有些不确定“最晚也在四年前了……但是那些郎格尔的香草和皮革，应该要更早就出现在我家里了……”
　　“——啊哈。如果没猜错，那些香料里是不是有一半是花椒？”珊戴瑞莉笑眯眯的抬起上半身，在空中比划出一个箱子的大小。“就是珊戴瑞莉在外面焚起来的那个味道——啊、大概还要呛鼻一点？”
　　安迪看着那个大小，想起了那个令人胆颤的呛鼻气味，用力的点头赞同：“是的，非常呛鼻！不小心打开后，我足足打了一个周的喷嚏……”
　　“哎呀，看样子没能给你父亲留下个深刻的回忆，反而是误伤你了啊。真是抱歉抱歉——”珊戴瑞莉毫无诚意的道歉道，她脸上狡黠的笑容证明她可没有诚信悔过，反而得意洋洋。她开心笑道“哎呀、那大概就是我给你父亲的‘见面礼’了——没想到我和你的父亲，还曾经是老熟人呢！”
　　“哎、哎哎？！”安迪惊讶的差点说不出话“您见过他吗？！”
　　珊戴瑞莉理所当然的点头，笑嘻嘻的：“当然见过，就在珊戴瑞莉的帐篷里。我可是曾经揍断他鼻梁的‘断鼻之交’，交情深厚的很呢！”
　　那不是交情深厚，而是积怨已久吧！安迪在内心无声的反驳。想起那个男人，他还是心情复杂，毕竟那是他当做父亲尊敬了十几年的男人，尽管安迪被他当做交易道具，但还是没法从内心和他恩断义绝。此时得知面前这个人曾经打断过养父的鼻梁，他感觉更复杂了。
　　“如果是你父亲的话，我可好不惊讶他会和蜘蛛们混在一起。”好似想起糟糕的回忆，珊戴瑞莉不屑的撅起了嘴。“那个男人眼馋草原丰富的馈赠许久了，一心想要将那些蒸汽怪物送入草原，珊戴瑞莉可没少和他较过劲。”
　　说到这里，珊戴瑞莉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一边沉思一边缓慢道：“原来如此，我说那时他身边怎么会有那么多哨兵呢……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和蜘蛛勾搭在了一起吧。”
　　她说的含糊其辞，让安迪在一旁在意的很，忍不住发问了：“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他就和蜘蛛勾搭在了一起’又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个‘蜘蛛’不是代指郎格尔人讨厌的蒸汽科技，而是什么组织的代指吗？
　　“啊，蜘蛛啊。”珊戴瑞莉解释道“珊戴瑞莉也和你说过，‘塔’是这个城市最让人厌恶的一部分，不过也有那么些人，让草原也能伸出手臂接纳。柯莉娅带头的那一部分‘猎豹’就是那些人，与此相对的，就是那群有着恋物癖的‘蜘蛛’们。”
　　像提起了什么倒胃口的内容，珊戴瑞莉厌恶的摆了摆手：“珊戴瑞莉不清楚他们那奇怪的黄铜崇拜，不过那些蜘蛛们的确认为机器比人脑更好，函数的计算优于人和人之间的吸引，并且要求所有人都服从机器的管理。自从他们研究出那台超级差分机——就是现在记录号码牌的那台，他们就喊起了口号，恨不得娶那些喷着蒸汽的机器当爱人——大概是和机器呆久了，那些人都冷冰冰的，活像长着个黄铜脑袋！”
　　“他们和‘猎豹’一直不对盘，尤其是柯莉娅，简直就是他们的眼中钉，因为她既不服从机器配对，也不听从他们宣传的强制结合制度。尽管他们认为，由机器给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结合是最好的，最精准的，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信服他们。这群反抗者都成为了猎豹——没错的话，柯莉娅大概会成为下一任的头豹。当然，不是现在。”珊戴瑞莉向安迪解释着柯莉娅的身份，表情带着点意味深长。“他们很早就盯上了她，也许因为她的姑母就是上任头豹……从她七岁入塔到现在，他们可给柯莉娅添了不少苦头，足够让一个人过的焦头烂额。”
　　安迪安静的听着，十几年来，他都生活在由养父一手布置，远离外界的玻璃围墙中，这话的内容对他来说有点离奇过头，但他内心却没有太多的恐惧——也许这是因为，珊戴瑞莉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柯莉娅切身多年的经历。
　　他得知她并不像他那样平稳的长大，得知她从小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能想象她成长的样子，就好像他亲自参与了柯莉娅的成长。想知道更多和柯莉娅相关的信息——这点不为人知的隐秘想法被滋生的越长越盛，甚至压倒第一次接触新世界的新奇和恐惧。珊戴瑞莉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一时间心下百转千回，有了一个猜想。
　　“蜘蛛们渴望得到新能源去发展他们亲爱的机器，这点已经是塔内公认的事实了。四年前……那可是个非常关键的年份……”珊戴瑞莉说到这里，奇妙的低落了起来，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愿回想的记忆“如果说是那一年，的确能刺激蜘蛛们对新手段的渴求……也许他们就因此找上了你父亲也不一定。”
　　安迪本想要追问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却又忍住了。他看到说起四年前时，珊戴瑞莉身边若隐若现的星云像是垂下的云彩，好似将要下起一场大雨。他从中隐约感到一阵悲伤的波动，这让他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只剩炉中火焰劈啪作响。
　　最后还是安迪先开了口，他体贴的转了个话题，虽然可能有点儿生硬：“如果说我的养父……他是蜘蛛的合作伙伴，那么我、从小被他养大，他会不会在我身上做什么手脚，会伤害到柯莉娅小姐……？”
　　“……珊戴瑞莉觉得，如果说你与柯莉娅的相遇也是他的一步棋的话，那不太可能。”珊戴瑞莉这么回复到。她用奇妙的眼神仔细的打量了安迪一段时间，直到安迪在她微妙的视线中坐立不安。
　　她想在思考什么，这让安迪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怎么才能从这长久的打量中离开。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珊戴瑞莉却突兀的问了他一句：“小蝴蝶，你。见过差分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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