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长东

作者:米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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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夏短,一入八月,便接连几场小雨,天气凉了下来。因郭良娣吩咐下要做袄的绫子,同春去库房里寻了一匹来,拿了回院子去。走过梅林,见一个穿杏红衫子的丫鬟在前面,背影好生眼熟。她跟了一段儿,蓦地想起来:“柳莺!”
      那丫鬟回转身,迎着她嫣然一笑道:“原来是你,可有日子没见了。”
      同春打量她一身服饰精致,不是昔日做粗使的模样,便问:“你也进里头来了?”
      柳莺说:“刚进来几天,如今伺候容夫人呢。”
      “哟!”同春抿嘴一笑,“你这可真是攀上高枝儿了!”
      柳莺却说:“左右伺候人罢了,有什么高枝儿不高枝儿的?”因见同春怀里的绫匹往下坠,忙替她托了一把,问:“沉不沉?我帮你吧。”
      同春笑道:“就这点玩意儿,不敢劳动你了。”
      柳莺听她话里话外都含着几分酸意,只浅浅一笑,并不十分坚持。两人走不多远,便分了手,各回各处。
      同春刚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咣咣”一阵响,摔碗摔碟的,便知郭良娣又在发脾气,有心再出去逛一圈回来,却有个素日要好的小丫鬟已经跑过来,抚着胸口小声道:“姐姐你可回来了。”一面手指往屋里点点。同春想想,只得往里来。  
      屋里满是药味儿,药汁淌了一地,两个小丫鬟爬在地上拣碎瓷片,郭良娣坐在椅子上,脸涨得通红,吁吁带喘的。另有个丫鬟站在旁边,拿着手巾,畏畏缩缩地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同春将绫匹放了,过去接过手巾,递给郭良娣,小声劝道:“何苦?身子又不是多好的人,看恼坏了。”
      郭良娣素来拿她当心腹看待,便用手巾拭了拭额角,叹道:“真是好没意思,一点儿顺心的事也没有!”
      同春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看了看那几个丫鬟,又说:“这里一股子味儿,那边屋里坐去吧。”
      郭良娣点了点头,同春扶她西屋里来。坐定便摔了手巾道:“如今这府里人人奔着高枝儿,有我没有我也是一样的了。同春,你跟我这些年了,我看你素日是个老实的人,我劝你也别死心眼,趁早另外打算打算才好!”
      同春一时摸不着首尾,只好揣摩着问:“谁还敢委屈了良娣不成?”
      郭良娣撇撇嘴,“没有也快了。你瞧瞧,自从上月多出个夫人来,我这个院子门槛都生霉了,那边呢,连个不知哪门子的兄弟小姨的,都当菩萨似的供了,哪碗茶凉哪碗茶热,谁还看不出来?”
      同春心里原也有几分不平之意,冷哼了一声道:“自有那么一干势利眼,何必看他们的?”因不便再勾起火来,就又说:“也是那边不中用,早打发了去省多少事!”
      郭良娣听了这话,倒哧地一笑,说:“那位这回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算计不成,反倒抬举了人家了。平常看她老要顾着体面,不肯跟个丫鬟计较,做得宽容大度的,如今心里还不定酸成什么样儿呢。”
      同春顺着她也笑了,“谁说不是呢!王爷对她原就是敷衍的多,倒是对良娣,到底还有情分在,前儿做那一笼桂花糕,说是今年头一份,还巴巴儿地送了来,可见想着。”
      郭良娣眼圈一红,“你这也就是宽我的心罢了!如今他还想着我一二,往后可难说呢。当初的事你是知道的,就为了那个姓魏的,我不过说多了两句,就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两年才缓过来。如今这一位又……”
      同春接口说:“依我说,这一位再像也不是那一位,如今王爷是新鲜劲在,没听那俗话说的,新盖的茅房还香三天呢!”
      郭良娣让她的话给逗乐了,笑了一阵又叹:“如今我哪儿敢多说一个字?样样都顺着他的心,就这我也不敢指望他念着我的好,只求他不念着当初……那档子事。”
      同春心知说来说去,这才是她的心病,便笑道:“良娣又多心,王爷是非上最清楚,当初良娣是主她是奴,谁是谁非王爷自然明白,要不然那事早发作了,还等现在?良娣且放宽了心,叫我说呢,旁的都是假的,养好了身子,再怀个哥儿才是真的,看看徐夫人,虽不言不语的,可谁也不敢慢待,到底是有儿有女的好!”
      这话又勾足了郭良娣的心事,怔了半晌,方说:“话是这样,这药也吃了有年头了,老天不念我的诚心,那有什么办法呢?”
      “既说到这儿,我倒想起个法子。”同春道,“徐夫人一怀一个准的,良娣跟她平常也处得好,何不问问她去?”
      郭良娣拍手笑道:“我怎么早没想起来?”便吩咐梳洗,换了衣裳,又让拿上两篓新鲜果子,几个丫鬟拥着到了徐夫人处。
      徐夫人因育有一双儿女,自住一间院子,门前百株杏花,望去暗紫幽深,显得十分清静。方过午,门上只一个小丫鬟,靠着门框打盹,郭良娣常来的,也不叫她,自己进了院子。刚踏过堂屋的门槛,就听里屋传出一阵说笑声,郭良娣一听就变了脸色,正要回身,可巧徐夫人跟前的丫鬟托着茶盘挑帘子出来,一见她就冲里边笑说:“良娣来了!”
      徐夫人正同如月一处看针线,听见这话,都赶着迎出来,郭良娣也只得敷衍了。徐夫人便往里屋让,如月站在门边,笑说:“我出来这半天,也该回去了。”
      徐夫人也不留,只说:“明儿你再来。”又一直送她到门前,方折身回来。
      郭良娣正吃茶,见她进来,便搁下茶钟笑道:“我可是来得不巧了?”
      徐夫人道:“这有什么的?”又说:“我看她倒是个好说话的,你和她多处处就知道了。”
      郭良娣轻轻冷笑,“只怕我攀不上她。”
      徐夫人知她向来这样说话,不以为意地说:“你猜她方才来做什么?她来问我你喜欢什么色儿的料子,绣什么花样儿,说要备了好送你腊月里做生日用,可不是个有心的人?”
      郭良娣闻言愣了半晌,干笑着说:“倒看不出。”
      徐夫人瞥她一眼,说:“你就是心重,身子才一时好一时坏的。凡事多往好处想,少往歹处想,那才好得了呢。”
      郭良娣凉凉地说:“你是厚道人,所以这样说,好些事你也不知道的。”
      徐夫人一笑,“这府里我们俩个是从封地就跟着王爷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们素日要好,不过白劝你几句。”又觑着她脸色道:“看你气色,又不如前两日了,那药吃得不好了?”
      郭良娣正等着这个话头,忙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提这话还好,提起来可烦心着呢。”徐夫人问怎么,郭良娣说:“你知道的,若我那年哥儿不掉,也和长哥儿一样,该进学了。如今这药也吃了二年,只是不见动静,我想起来就……”原是现成的伤心事,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徐夫人一面安慰,一面问:“你如今还是李太医给看的?”
      郭良娣点头道:“太医院最数他是好手,吴昭训也是他给看的,年里她那一个虽没保住,可到底怀上了,哪儿像我这里,凭我喝多少下去都没有用,倒跟泼了河里差不多。”
      徐夫人道:“我也不大懂,只是照我想来,你和她的身子到底不一样,她是个阴虚的底子,你瞧着倒像体热,肝火重,所以那李太医看得好她,未必看得好你呢。”  
      郭良娣一听这话,手捂着心口道:“正是这话!”又低声说:“如今我也想到了,只是一时也不知往哪里找好方子去,好妹妹,你那里可有什么……”
      徐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笑答:“姐姐忘了,我也是个阴虚的身子呢,当初也很吃了些药,这几年方好起来的,我的方子你未必合用。”因见她脸色顿时黯淡下来,忙又说:“你且别急,这事儿说不定我还刚好有个法子,成不成的,让我先问问再说。”
      郭良娣听了又兴头起来,问是什么法子,徐夫人却不肯说,只道:“可是不一定成,你也先别记挂,成了我一定告诉你!”郭良娣知她向来如此,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肯说满话,也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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