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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中坐
栖梧书院开考这一日,无论是官宦之女还是平民所出,尽皆抱着一朝飞上凤凰枝的想法前来试考。孙先生前来为温菀送考,“不要紧张,若有考官提问,照常应答即可。听说沈师今天会来……沈师喜欢有志气的女孩子。”
“多谢先生。”温菀郑重道,“先生教导关怀,温菀永记于心。”这几年,孙先生几乎将她看做了亲生女儿,不止学业,生活方面也处处关心,教导她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道理,温菀是真的觉得感动。
“好了,快去吧。中午在外面等你。”孙先生笑着道。
温菀只见小姑娘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绫罗富贵,有的衣着朴素,上至三四十,下至六七岁的都有,着实开了眼。她打量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打量她----谢府马车是有家徽的,只是,没听说过谢家有女儿啊?这女孩衣着素气却落落大方,是什么来头?当下,便有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来到温菀面前。
“这位小娘子,我叫曹宁,她是杨家四娘,你叫什么名字?”当先开口的小姑娘八九岁,身着嫩黄襦裙外披紫色斗篷,光鲜明丽得很。另一个小姑娘则素淡许多,神色也有些怯懦----看上去,应该是这个曹宁的小跟班一类。
温菀不卑不亢笑道,“我叫温菀,家父已故江西郡守,现寄居姨母家中。”她把家世一句话说明白,也省得这些人再一遍遍打听。
曹宁听了,兴趣瞬间减弱了许多----她父亲是从四品官员,自觉出身不凡,看温菀不过是个“打秋风”的,便失了说话兴致,勉强聊了几句便离去了。回到她那个贵女圈里,许是把探听到的消息说了,一群人又嬉笑着说起别的事情来。
温菀遭到无视,表情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喜怒过悲伤。她旁边一个旁听到全过程的小姑娘开口道,“温娘子?”
温菀转过身来,见是一个娇滴滴的可爱小姑娘,小姑娘笑着道,“我是洪家淑贞,在家行七,温娘子,有礼了。”她父亲是户部屯田,算是谢仲卿的“手下”,见了家徽,她就打定主意要套近乎了。
温菀笑着还了礼。女孩子家说话总是很容易的,两人从天京风物谈到吃食、首饰,不一会儿,就姐姐妹妹的叫上了,小手也拉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到时间了,小姑娘们鱼贯而入,温菀的位置离洪七娘不远,洪七娘见她望过来,笑着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温菀自回以一笑。她右手边却是一个寒门女子----身上甚至还打了补丁,有股奇怪的鱼腥味,不少人路过她都是绕着走的。这小姑娘此时脸色发红,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这位妹妹?你没事吧?”温菀想了想,还是悄声问道。
“我,我忘了带米浆……写诗怎可无米浆?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番话说不出的古怪,温菀一瞬间想起了父亲从前府上的那些幕僚----家境寒酸却总想附庸风雅。温菀和气笑道,“没有米浆,清茶可否?我这里带了一些,妹妹如不嫌弃……”
“清茶无味,不可,不可。”那小姑娘却摇头道。“这位姐姐,要发题了,你回去坐着罢。”
温菀也不生气,回到座位上静静等着答题。一旁偷眼看着的人不屑有之,好笑有之,赞赏也有之。无论如何,随着钟声敲响,室内鸦雀无声。
见了试题,温菀心中松了一口气----内容不难,只最后一题问关于番邦的看法花些时间。说实话,温菀对于番邦其实没有任何看法,但架不住谢允之有时会提起这些,再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写的还算顺利。
两个时辰后,小姑娘们便一个一个的进行“面考”。分给哪个考官全凭运气,当然,跟字的好看程度也有关系,字迹俊秀的被总考官挑走的几率很大。
温菀是第一个被叫进去的,而且还是被传说中的沈师叫进去。一时间艳羡目光射过来,曹宁撅了嘴,洪七娘冲温菀鼓励的笑了笑,站起来的时候温菀听到右边的小姑娘低声道,“若有米浆,定是我夺头筹……”
沈师没有传说中的三头六臂或是古怪非常、荒诞不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白头发的妇人,乍一看去很像哪个修身养性的出家人。温菀行了礼,等沈师问话。沈师温和道,“温家姑娘,今年多大了?”
“八岁整,过了年便九岁了。”温菀答道。
“难得,难得,小小年纪字便很有风骨。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个男娃娃写的。为何不效时人女儿家学簪花小楷?”
“回沈师,只爱好使然罢了。家中长辈并不强求,晚辈心慕古时书圣洒脱,这才习了飞白体。”温菀答道。事实上,则是因为自小父亲启蒙时只给了她这一种字帖,当初把那个女先生弄得很是不快。到了谢府,她思念父亲,也就常学飞白字体。
“嗯。”沈师点头,“这篇文章写得不错,家中何人教导?”
“家师姓孙名琚,平日里教导课业。”
“哦?这孩子虽说有些墨水,可教不出来这样的文章。”沈师翻看着温菀的户籍资料,道,“你住在谢家?谢仲卿是你什么人?”
“姨母陈氏,是谢大人的夫人。”温菀答道,“回沈师,除了孙先生,姨父、表哥平日也会对课业做些指导。”
“姨父和……表哥?”沈师语带不明的道,忽然像失了兴趣似的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罢。”
温菀不知说错了什么,只得退出,心中惴惴不安。出了大门,却见谢允之正笑着等她。“表哥!”温菀笑着快步走上前去,只觉一瞬间轻快起来。“你怎么来了?孙先生呢?”
“来接你啊。”谢允之微笑接过温菀手中的笔墨提篮,“孙先生看到我就回去了。”想到笑得诡异的孙先生,谢允之默默抖了抖。
温菀一顿,孙先生一定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不过此时顾不上那些,她有些苦恼的道,“我好像惹沈师生气了……”
凡是考完走出来的小姑娘看到谢家公子,几乎一瞬间全激动起来了。也有人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关系不错?
这边谢允之听完了温菀一字一句的复述后疑惑道,“没什么不对的啊?不过,你放心,既然沈师夸奖了你的文章,就一定会让你过的。沈师公正严明,不会因私废公。多半只是因为她自己的私事吧。”
温菀听了安慰,好受了一些,只是还没进书院就疑似得罪了沈师,让她很不安。然而多想无益,只得暂时放下。
第二天,考上的人就被公布了出来,不出意料的,温菀的名字正在其中。在小院中一片欢欣的气氛中,温菀有些担心的把书华叫入房内。“书华姐……”她欲言又止。
书华一笑,“小姐,恭喜。”神色之间,并未见丝毫落寞不快。
温菀拉住她的手道,“那……我就不和书华姐说那些生分的话了。”
“小姐给我了一个机会,书华已是感恩戴德,又除了奴婢的奴籍,奴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如今家里那位待我也很好……”
“话说回来,书华你肚子有没有动静?”温菀一笑,转移了话题。
书华脸一红,“小姐看着正经,又来说这些不牢靠的话!”
温菀拉着书华的手蹭了蹭道,“人生大事,哪里不牢靠了?书华若是有了,可就不要来院子里当差了,安心养胎。”
书华低头,害羞道,“奴婢先谢过小姐了。”
温菀说起这些事来内心是没有什么羞涩的,无非是一个步骤罢了。见书华害羞模样,心里还在想,为什么自己的内心没什么感觉?也许再大些会好一点?
温菀考上了书院,孙先生便离开谢府了。陈氏自是送了厚厚的谢仪,温菀也拉着孙先生依依不舍,说了好一阵子的体己话。待孙先生离去,温菀来到陈氏的院子。
“姨母破费太多了……”温菀垂手道。陈氏送的礼虽说量不多可样样是珍品,又不同于黄白俗物,温菀自己,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还没说完,便被陈氏拦下,“说这些做什么,养女儿,花钱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温菀默然,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有些多余。陈氏见样子,知小姑娘又犯糊涂了,笑着道,“以后菀儿好好孝顺我就好了。上次你绣的荷包姨母便喜欢的紧,连侯府的夫人都夸你针线好呢。”
温菀腼腆一笑,“姨母喜欢便好。”
“你如今进了书院,有些事情姨母还要和你分辨明白。”陈氏正了正神色道,“无论哪,都有小团体。谢家走出去的,自然是贵女那一圈,不过你年幼,只先安心读书,功到自然成,明白么?”
温菀点头,“菀儿明白,不会乱出风头。”也就是说,不会主动凑上前去,毕竟只是寄人篱下,还不够格,惹人不快一类的,陈氏也是这个意思。
见她明白了,陈氏温和道,“菀儿聪慧。崔家向晚、赵家婷娘,都是好姑娘,平日里可走的近些。”这都是和谢府走的近的人家了,陈氏此时点了出来。
“多谢姨母。还有一事,菀儿前日应考,恰好认识了位洪家姑娘,是个很和善的人。”温菀道。
“淑贞这丫头外表不显,机灵得很,她父亲是你姨父手下的五品屯田,自是和善。”陈氏话里有话的道。“还有,菀儿,姨母和你说件事情。你父母留下的银子,只放在钱庄里利太少,刚好近日刘大人致仕要卖了京中的笔墨生意,你看买下来如何?虽整得不多,可也是项进项。”
说实话,温菀一直“惦记”着自己放在陈氏那里的银子,闻言自是立即道,“姨母细心,菀儿全听姨母安排。”
陈氏摇头道,“你不能全听我安排。大晋朝官员不少,糊口足矣,可迎来送往的就不够了,这时候,就要看家中女主人的了----田地如何管理?铺子如何经营?要是主母不贤,清贫点还好,只怕就造就一个贪官了。”
随着陈氏娓娓道来,温菀若有所思,陈氏见她听进去了,又道,“那笔墨斋就在栖梧书院附近,以后你下了学可以路过那里----只是不必告诉旁人是你的生意,女人抛头露面经商,终是落人口舌。”
温菀点头,“姨母,那我平时需要做什么?”
陈氏道,“多看,多听,渐渐的,就会了。这个笔墨斋就作练手罢。”
“小姐,今日穿这套好不好?小姐如此貌美,第一日去书院一定能镇住她们。”流苏拿着一套正红色襦裙道。
温菀摇摇头,“莫说我容貌偏柔压不住这红,便是真穿起来了,在只有女学生的书院里艳压群芳有何用处?流苏,把那套素色紫腰带的裙装拿出来。”
这是一套简洁的月白长裙,腰间系着一块藤黄玉佩。流苏服侍温菀穿上,“好奇怪啊,虽说是长裙,偏偏有种书生的儒雅感呢。对了,像大少爷!”
温菀一笑,“毕竟是去书院读书的么。来,梳个垂马髻,用那个紫玉钗罢。”这紫玉钗是陈氏送她这个侄女的,价值连城,也是温菀此番打扮所准备最大的心机了----虽说素淡,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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