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赖

　　唐悦的十五岁生日是在医院度过的。那天早上她按疗程做完复健运动后，回到病房准备睡个午觉，一开门却愣在门口了。

　　全医院的领导、主治医师们都站在里面一脸慈祥的看着她，媒体的摄像机离她近得就差没直接往她鼻子上戳，格雷杵在门边温柔的道了声“生日快乐”，牵着她的手走到房中间一张临时摆放的桌子前。

　　“蛋糕！”唐悦不禁惊呼，她已经好久没吃蛋糕了，还以为今年生日也没缘见到它的身影了。

　　媒体适时地拍下了唐悦惊喜地表情。

　　格雷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轻声道：“许个愿吧。”

　　“不用再吃医院的饭菜！”想都不用想，唐悦直接喊出。

　　听到这么个新奇的愿望，格雷和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在唐悦虎视眈眈的准备大块朵颐之时，国立电视台的记者们走过来了，他们摆摄像头和麦克风都对准唐悦，还捧来一台小电视机放在她前面。唐悦看看电视画面，像是某个广场，人头涌涌的，背景那里有面大屏幕，上面也正好是现在病房里的景象。

　　“这……怎么回事？”唐悦回头，满脸疑惑的神情看着格雷。

　　还没等格雷开口，记者就抢先问唐悦道：“今天有数万人在国立国王广场上为您庆生，您觉得高兴吗？”

　　从来没接受过采访的唐悦手心直冒汗，即便这个老外说的是中文，她也觉得怎么这么难以理解呢……好半天才迸出一个字：“嗯！”

　　记者接着又问：“如果年年都为您这样庆生，您觉得国民们的诚意够吗，唐悦殿下？”

　　“啊？殿殿殿下？”唐悦不由得口吃了。

　　完全不给唐悦反应的时间，记者又紧接着问：“请问您愿意成为我们的王子妃殿下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唐悦刚欲开口反驳，身后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

　　转身过来却看见格雷双膝跪在地，一脸诚恳地笑道：“你不喜欢老套的姿势，那我这样还算有新意吧？”说着说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戒指。格雷小心的取出戒指，温柔的捧起唐悦的手，把它套在唐悦的中指上，轻声道：“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不知道是因为这闪着邪光的戒指还是格雷忽如其来的求婚攻势，唐悦的大脑被冲击得一片空白。

　　电视机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大家都当唐悦准会答应一般，已经在庆祝王子求婚成功了。病房里的记者们和“客人”们也在不断地恭喜格雷，甚至连香槟都开了！

　　格雷兴奋得跳起来一下搂住唐悦，搂得很紧，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承诺着“我会给你幸福”，但他没有发现，唐悦的脸埋在他胸膛，不住流泪。

　　这场全国上下的狂欢持续了多久，格雷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等他酒醒的时候，唐悦已经跟上官紫霍季羽乘晚班专机连夜回到了百松山庄，而这专机正是理德王指派的。

　　不顾左右的阻拦，格雷怒气冲冲地闯进祖父的书房，要兴师问罪。

　　理德王对孙子的无礼很不满，但还是屏退身边的人，让格雷坐下说话。

　　“我的陛下，你对我的婚事这样阻挠是什么意思？”当初同意他求婚的是祖父，现在把他未婚妻赶走的人也是祖父！

　　“Ｇｒｅｅ，唐悦并不是我赶走的。”理德王看着一脸愠色的孙子，说：“是唐悦自己来求我放她走的。”

　　“什么？不可能！”格雷根本不相信祖父的话。

　　“那我问你，你有没有事先通知唐悦你要邀请电视台来采访求婚过程？”理德王问。

　　“没有，但是……”格雷认为，王子求婚有记者在场没什么不妥的。

　　理德王打断他的话，又问：“你求完婚，唐悦有没有明确的告诉你她同意了？”

　　格雷心想这不是废话嘛，以唐悦的性格，不同意难道她还不会说吗？

　　看看孙子的表情，理德王心里已经几分了然，叹了口气把昨晚唐悦如何通过上官紫来觐见他，跪着哀求他不要惊动任何人把她送回国的全部告诉了格雷，“她还说，就当她是答应了你的求婚，不要在全国人的面前落你的面子，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算吧。”

　　听了祖父的话，格雷不再作声了。

　　“唐悦是我见过最识大体的女孩，很难想象她才十五岁……”理德王正感叹着，忽然看见孙子
　　站起身准备往外跑，忙喝住：“站住！你要干什么？”

　　格雷回过头，脸上的表情还复杂，但嘴里却只有一句：“我要去找她！”

　　理德王点了点头，默许他走，想了想忙又抬头朝着格雷的背影喊了句话：“一定要把我的孙媳妇给我哄回来！”

　　回到百松山庄，唐悦除了每天坚持做复健外，最忙的事就是千方百计躲着格雷。

　　她在花园散步的时候，载着格雷的直升飞机在她头顶上盘旋；

　　她在露台喝茶的时候，系着各种纸条的圆头飞镖在她身边零落；

　　她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外面会开来一辆卡车，上面的大喇叭不停广播着：“唐悦，求求你给点时间，我们谈谈吧！”

　　这种事情，就连上官紫都感到束手无策。她骂过赶过甚至捡起石头要砸车，就是一点作用没有……最后她死心了，在一个静悄悄的夜晚，丢下唐悦搬到酒店住去了。

　　倒是霍季羽对唐悦还是不离不弃，每天都准时来探望她。

　　于是，格雷就盯上霍大小姐了。每天霍季羽从百松山庄出来，他就截住她搭的车，非得问唐悦和她都聊了些什么。

　　霍季羽每天都只是冷冰冰的答：“一直在骂你！”

　　就这么僵持了一个月，格雷还没有机会和唐悦对上话。

　　今天也是习惯性的拦截下霍季羽的车，准备例行公事地询问一下。

　　可是破天荒的事发生了，当车窗摇下来时，格雷一眼就看到坐在霍季羽旁边的唐悦，一时间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唐悦正眼都不看一下格雷，只道：“怎么了？不是很想见我的吗？”

　　“唐悦……你瘦了。”看着心爱的人憔悴的样子，心里顿觉痛楚。

　　“能不瘦吗？”霍季羽恶狠狠地瞪着格雷，说：“唐悦被你弄得连觉都睡不了！只怕你是忘了她为谁在医院受了那久苦，刚出院就想来赶尽杀绝！”

　　对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唐悦是在身体还没痊愈时就逃回来的，现在一定虚弱得很，真是糊涂！“对不起，要不我们现在马上到医院去？不不，还是我让医生过来吧……”格雷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我还没想死，所以让季羽来搭救我，希望你给我一条活路，让我们的车过去。”唐悦以一点感情色彩都不带的语气说道。

　　格雷丝毫没有要让布的样子，严肃而坚定的对唐悦说：“十分钟，给我十分钟！”

　　霍季羽马上反对道：“一分钟都不行！你知不知道唐悦现在……”

　　唐悦伸手阻止霍季羽继续说，扭头面向格雷道：“我给你五分钟。”又对身旁的霍季羽说了声“帮我计时”。

　　看了眼真的在一本正经地计时的霍季羽，格雷深呼吸一口，说：“我叫做格雷• 哈里斯•理德，再过一个月就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小时候和所有人一样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也是一个调皮捣蛋鬼，所不一样的是，我有个强大的爸爸和一个溺爱我的妈妈，所以没人敢对我的顽劣指手画脚。我就这么被纵容放任了十几年，直到我被祖父流放到素未谋面的小姑姑的家里，我还是那么放肆。

　　“那天，我见到了睡在沙发上的你，醉得两眼迷离双颊发红的你，我试着搂你逗你，可是你都无动于衷……于是我决定要用电视剧里常说的大人的方法整整你，就是把你泡到手再狠狠的甩掉！是不是幼稚得可笑？但当时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缠着小姑姑让她把你找来，好进行我的大计，可是小姑姑却说她不知道你是谁，我还为这事和她赌气。后来她掘不过我，把她知道的人全都邀请来让我找，其中还有她只是在下夜店时拿过人家留在杯垫上的电话号码的陌生人。我看见这浩浩荡荡的几百人，开始还挺兴奋的，但当我花了两个小时都没找到你时，心里除了生气还是生气，我发誓让我见到你我非整死你不可！

　　“还算我们有缘，终于见到面了，但是我的话你竟然一句也听不明白，甚至还当我疯子似的看待，我真想扁你几下出出恶气！我对自己说，冷静点，这种女人，你越抓狂她越得意，电视剧部都说吗，最开始受气的最后都是胜利者。

　　“你和小姑姑来往变得密切了，正是我想要的结果，这样我就能更加近距离的观察你。但是问题又来了，首先你们根本不把我的身份放在眼里，再说我也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何谈观察！于是我专门请了我寝宫的华裔陪侍过来教我中文，并且告诉自己我是为了监视你才这么做的……

　　“可是从学中文那天起，我开始改变，我变得很想倾听你了解你，我甚至搞不懂我是为什么目的而学中文的。每当听懂一句你说的话，我就心跳加速，看你一眼，我就面红耳赤！我觉得我大概是爱上你这个冤家了，怎么办？”

　　格雷说到这，被霍季羽接了话：“于是你情人节跑到我们学校去捣乱是吗？好了，故事听完了，时间到，我们得走了，再见。”说完，示意司机开车。

　　“不！让我再说多几句！”格雷扒着车窗，怎样都不肯松手，边跟着车慢跑着边道：“那天在山上吻了你之后，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但是你却救了我！你用你的生命来救了我！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情！”

　　车越开越快，格雷渐渐觉得自己追不上了，于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向唐悦扔去，大声喊道：“这是我每天都贴身带着的，就是为了能给你看！自从你昏迷后，我每天写一条！而且我都做到了！”

　　终于，格雷被车甩掉了，跌坐在原地喘着粗气。

　　车开出一段路，霍季羽从后窗望了眼，叹道：“这疯子，倒挺痴情。”

　　“停车。”唐悦手握着信笺，突然道。

　　“什么？”霍季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唐悦竟然喊停车？

　　“我说停车啊！”唐悦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喊道。

　　车刹住，唐悦从车上下来，对着还呆坐在那的格雷高声叫哭着嚷着：“混蛋！你这个大混蛋……”

　　格雷一跃而起，顾不得拍掉裤子上的土，冲过去双臂一环搂住唐悦，任由她的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这一次他再也不松手了。

　　霍季羽也下了车，上前拾起几张唐悦手中散落的信笺，细细看来。

　　只见信笺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中文字，字虽丑但排列还算整齐：

　　一、每天为唐悦唱一首中文歌；

　　二、每周为唐悦读一本中文小说；

　　……

　　二十五、这辈子都负责照顾唐悦；

　　……

　　六十五、向唐悦求婚

　　……

　　九十条、等我们结婚了，我只做唐悦让我做的事情；

　　……

　　一百、以后，无论唐悦的心在哪里，我的心只在唐悦在的地方。

　　许大姐讲到这里，算告一段落，而莫赖却还嫌不够，继续追问他们拥抱后的事，例如有没有那个那个啊。

　　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这年轻人脑子里装什么了。许大姐重新手捧水壶浇起花来，没再理会莫赖。

　　莫赖自然是不依的，使劲闹着还让许大姐再说一点，肩膀忽然被人在后面拍了拍。懒得转身，只向后瞥了一眼，见到唐悦站在身后冲着他笑。

　　“莫赖，你打算穿成这样在我家待多久啊？”唐悦可劲儿地笑，差点没在地上打滚。

　　这才想到自己还只穿了一条睡裤的莫赖，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唐悦勉强停住笑声，向他招招手，道：“别急了，跟我来吧。阿紫好像很喜欢你，今晚咱们还下帝王，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莫赖跟在唐悦后进了屋，一听说要去帝王俱乐部就连连摇头，说：“不妥不妥，那种地方还是不适合我……再说人家王子在，唐悦你今天还是陪陪他更好，毕竟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站住脚，唐悦转身，疑惑地打量着莫赖道：“今天是怎么了？你竟然说出这种话，真是！”眼睛滴溜溜一转，又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听过那个我和格雷的动人故事了？”

　　莫赖低头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要命！”唐悦无奈叹道：“还以为你是唯一一个不会用世俗眼光看待这件事的人呢，结果倒好……洛米尼亚的大街小巷都充斥着这个无聊故事，人有钱了自然就想法都浪漫些，你学人家纠缠这些所谓的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干什么？享乐须及时，今晚要不要去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头也不会的上了二楼，嘭的把房门带上了。

　　“唐悦！”莫赖在楼下叫了两声，没人应，想来唐悦是真生气了。他就不明白了，只是让她陪陪自己的未婚夫，怎么着就惹到她了？

　　“哦呵呵，唐悦发火咯。”上官紫幸灾乐祸地笑道。

　　莫赖往客厅看去，见上官紫囊着水蓝色滚花边真丝睡袍打着哈欠坐沙发上，正看热闹似的瞧着这边。莫赖挠挠头，边走过去边说：“原来你在啊，看你一脸懒猫样，刚起床吧？”

　　上官紫腾出一手，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莫赖坐下来。

　　“我怎么惹她生气了？”莫赖一屁股坐下，想想刚才，越是觉得窝火。

　　“你听的故事版本是唐悦自己说的还是我家那佣人说的？”上官紫自顾自的玩弄着头发，无意中问道。

　　“是许大姐说的。”莫赖老老实实地回答。

　　“难怪……”上官紫扭头，手托下巴，懒懒道：“听格雷的内侍讲的故事，好处当然是偏向格雷的啦！”

　　莫赖吃惊道：“难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吗？”

　　上官紫摸了摸着莫赖的头，像对待小弟弟一样。“故事嘛，本身就没有真假之分。只是不同的章节缺失，让听众听出来的结局也就不一样了……许大姐算是个公正的人了，要换了洛米尼亚的人，赶鸭子上架逼得唐悦不得不答应求婚还连夜逃跑、把这里围住困得唐悦无路可走这两段你是万万听不到的。”

　　“可是，”莫赖还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反驳道：“唐悦还是答应格雷求婚啦！”

　　“哦，是吗？你在许大姐的版本的哪一段听到唐悦答应求婚的？”上官紫反问。

　　莫赖彻底没话了，的确，唐悦由始至终都没有对明确表示她甘愿嫁给格雷。

　　“那天唐悦发烧烧到39度，虽然知道格雷会截查所有外出车辆，但实在没办法了才让季羽送她去医院，结果果然被拦在路上了。”上官紫悠悠站起身来，屐着鞋拖着脚向餐厅走去，一路又说道：“那天唐悦到底有多委屈，多不得已，只有我和季羽知道。”

　　事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简直让莫赖难以置信，过了好久，莫赖才又走到餐厅，对正在吃不知道早餐还是午餐的上官紫问：“今晚我能和你一起去帝王吗？”

　　咬着面包不方便说话的上官紫点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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