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先生们

　　part１

　　那天晚上李洋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王元帅回到了教室，他的腿好了，还拉着自己去踢球。李洋在梦里笑醒了，他觉得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久他就会像从前一样快乐。

　　然而现实总是朝着残酷的方向前行。

　　早上他刚来到教室，就遇到王元帅的母亲在收拾儿子的书桌，女人感激的跟李洋道谢，说王元帅已经住院接受治疗了，她是来办退学手续的。

　　“他不来上学了？”李洋惊愕。

　　“不来啦，医生说就算治好也需要在家静养至少半年，到时候看情况让他复读一年吧。”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回来了？需要康复那么久吗？不能接着读书吗？我也可以帮他补课的。李洋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可怜，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要继续悲惨的校园生活，而是可怜自己居然迫切的希望能有个什么人来拯救自己，成为自己的朋友。

　　若非要他说实话，那不是可怜，而是可笑，他竟然把王元帅当做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我到是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同学身上，让自己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李洋忽然觉得自己很陌生，他很不安，如果他当初没有因为别人的同情而心软、期望，那么，现在他就不会因为失去帮助而失望。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他将这句话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part2

　　与三三两两拼桌子凑到一起吃饭的同学不同，李洋独自坐在自己的座位吃完午饭，然后刷干净饭盒，下楼转。

　　“洋洋。”

　　这是李洋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他闻声望去，霍天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敞着校服外套，今天他穿着一件紧身黑色毛衣，正午的阳光下，他的脸庞还是那么俊朗，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能散发出热量，李洋的心紧张的跳了两下，竟然有些欣喜。

　　李洋本能的伸出手去拉他的校服衣服拉链，可突然想起来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他的手尴尬的半路停住，缩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李洋低下头，有点难为情。

　　那天跟李洋发生实质性的关系被赶出门，霍天佑心情是复杂的，到现在他也没理清楚怎么收拾自己造成的烂摊子，连见个面都让他思来想去好久，第四天终于鼓起勇气见他。

　　“那个，洋洋——”

　　“叫我李洋吧。”

　　霍天佑面色一沉，这态度也太冷淡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时候还是顺着他比较好，于是把不满的话咽了回去，不甘心的叫了声：“李洋同学。”

　　“什么事？”李洋故作平静。

　　“放学我带你去新开的游戏厅玩，怎么样？”

　　霍天佑心想着，只要让他玩开心了，就可以继续好好在一起，街机游戏不是他的强项，但投篮游戏他可是无人能敌，到时候要在他面前一展雄风，大显身手。

　　但李洋并没有回应，闷闷不乐的低着头。

　　“怎么了？”小媳妇儿还在生气呢？真是越来越像女孩子了，邻居家的小丫头就整天跟我耍小性子，弄得自己头大。

　　李洋眼眶发烫，他知道再留在这，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这个时候还想着玩吗？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连句道歉都没有，完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什么不问我还疼不疼，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我三天没来上学，你都不知道吧？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会是这样，消失四天后出现，一来便要带自己去游戏厅，还问自己怎么了。

　　霍天佑发觉不对劲，伸出手抬他的下巴，被李洋生硬的打开。

　　“离我远点。”李洋声音哽咽，向教学楼跑去。

　　“喂——”霍天佑追上去一个熊抱，将李洋擒住，固执的不让他逃走，粗着声音问：“你怎么了？洋洋，别闹。”霍天佑揽过李洋的脸，看着他点点泪滴惹人怜爱的样子，忍不住吻了下去。

　　上次做过之后，霍天佑发现自己更加难以控制住想占有李洋的冲动，正值血性方刚的年纪，他常常是用下半身支配着大脑，行动之后再回来思考。

　　“嘶！”霍天佑捂着嘴唇松开李洋，再看看手上鲜血淋漓。

　　“变态！”李洋愤怒的大喊，跑回教学楼。

　　他一口气跑上五楼，躲在教学楼顶层通往天台的走廊角落，痛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骂了他，却比同学骂自己时更加难受？变态两个字，像一柄锋利的尖刀插进自己胸口，而他却将它拔出来试图插在霍天佑的身上。

　　part3

　　之后的几天，霍天佑下课便翻墙到新教学楼来，可一直没等到李洋，放学也堵不到他，霍天佑没有去教室找他，怕班主任再批评他。

　　霍天佑坐在课桌上转着篮球，到了年尾，马上就要放寒假了，六年八班的自习课俨然变得了室内体育活动课，他们班主任上完课就回新教学楼的办公室，放弃管束这些不良。

　　“天佑哥，明天情人节，要不要一起出来玩？我有几个好姐妹都想认识你呢。”班花杨丽跟霍天佑邀约。

　　情人节．．．那小子的生日！霍天佑突然嘿嘿一笑，说道：“谢你提醒。对了，叫启泰陪你们玩，他单身。”说完，他将球顺手扔进座位，披上外套跑出门。

　　“什么意思啊天佑哥？你难道不是单身？”杨丽的疑问孤零零的回荡在教室里。

　　李洋不安的盯着眼前的大高男生，说：“我不是说了让你别来这边找我。”

　　“我等了你几节课，你都没出来。”霍天佑心里抗议，小媳妇儿居然嫌弃我！可表面上不好发火，闷声闷气的说。

　　“谁让你等我的？我又不想再见到你。”李洋冷冷的说，这时蒋楠和许箐迎面走来，李洋急忙回避霍天佑的视线，向教室走。

　　霍天佑脸色一沉，命令李洋：“给我回来！”可李洋充耳不闻，他恼火的追上去，抓住李洋的胳膊，硬是让他停下脚步。

　　“放手，会被同学看到的！”李洋拼命挣脱。

　　“看到又怎么样！”霍天佑吼了一声，抓着他的手纹丝不动，眼中隐隐烧着怒火。

　　李洋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僵在原地，这时蒋楠和许箐小心翼翼的从自己旁边快速经过，走过后回头打量着霍天佑。

　　“蒋楠，那就是霍天佑吗？侧脸看着就好帅。”许箐好奇的问。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见到真人，帅吧？就连生气的样子都帅的一塌糊涂的，可惜是个不良。”

　　“还是个喜欢男生的不良。”许箐失望。

　　走廊上，两人还在僵持，争吵声引来了学生们围观。

　　“放手．．．老师看到就完了。”李洋表情越来越难堪，他没想到霍天佑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硬是拦住自己的去路，还吼自己。

　　“你们班主任到底把你怎么了，让你怕成这样？”霍天佑抓着他的手，严肃质问。

　　“不是老师。”李洋急忙摇头。

　　“那是谁？”霍天佑皱着眉，声音骤冷，“谁欺负你了？”

　　李洋真的想将自己受到的委屈一吐为快，可是他担心霍天佑会对张宇他们大打出手，最后再闹到学校，找来家长，那么他和霍天佑是同性恋的事就彻底公之于众了，他绝对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不就是你吗？”李洋咬着下唇，不得不说谎。

　　霍天佑愣了一下，竟害羞起来，低声嘟囔一句：“还生气呢？”

　　李洋暗自松了口气，霍天佑这么好骗，反倒觉得他很可爱，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用半请求的语气说：“要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你等会儿。”霍天佑递给他一个礼品袋，“拿着它。”

　　李洋注视着眼前印着一个大大的银色“love”单词的精致礼品袋，里面精美的亮金色包装纸印满了粉色的心型图案，问：“什么。”

　　“生日礼物。”

　　他抬头看见霍天佑期待自己接受的眼神，又瞥见同班同学从门口、窗口盯着自己的好奇目光，感谢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必要再有不必要的联系了吧？根本不会有结果，收了礼物，不就是又给了他期待？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我不要。”李洋冰冷的拒绝。

　　“什么！”霍天佑顿时火了，语调都高了一个音节。

　　“我说我不想要，你拿回去吧。”

　　“李洋，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我旷了一上午课才给你挑到的礼物，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旷课是你的家常便饭吧？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死？！”霍天佑愤怒的拎起李洋的校服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观望的同学心都提到嗓子眼，这是要打架的节奏！不，确切的说是李洋单方面挨打。

　　要打我吗？原来你还会这样粗鲁的对我。

　　李洋眼圈红了，被勒住脖子喘不过气，他不住咳嗽，但他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

　　“哼，随你便。”霍天佑猛的放开李洋，将礼物粗暴的推到他的怀里，李洋推开，东西掉落在地，发出重重的响声，霍天佑看也没看，撞开他的肩膀，大步离开。

　　李洋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礼物，就像被大家厌恶的自己一样。

　　他默默的捡起礼物，走到男厕所的单间，拆开包装纸。

　　鲜红色的玫瑰花面目全非的镶在碎水晶里，花瓣支离破碎，满目狼藉。

　　唯一完整的是一张手写的贺卡：“祝最最可爱的洋洋，生日快乐！情人节快乐！晚上一起去约会吧！”

　　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坠落，无声无息的滴落在他怀中晶莹剔透的水晶残骸上。

　　我做错了吗？我为了别人的目光，伤害了最爱我的人？

　　李洋提着礼物袋在众目癸癸之下回到座位，他听到同学们议论这是不是霍天佑送他的情人节礼物，可是如果是恋人，为什么刚才又激烈争吵，还差点打起来？

　　他现在一点都不在乎别人谈论自己，掩饰没有用，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是被冤枉的，再怎么撇清关系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他看着刚清空就已被人堆满杂物的王元帅的书桌，曾经，王元帅舍弃了他，而现在，他同样舍弃了霍天佑。

　　原来我们都是同样胆小懦弱的人啊！

　　part4

　　李洋抱紧摔坏的礼品袋，离开苏菲礼品店，他没想到霍天佑这么舍得花钱。

　　他找了学校周围的所有礼品店，只有这有卖这款水晶玫瑰花，老板说纯手工制作，只此一家，价格竟然高达三百五十元，虽然他家里富裕，但也从没送过谁超过二十块的礼物，本以为花五十块就能买一个新的，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那这个可以修好吗？”李洋刚刚这样问老板，因为买新的太贵了，捐款之后，他手里已经没有那么多零花钱了。老板看到后很惋惜，水晶碎了就修不了了，勉强粘合也失去了原来的光彩，没有意义。

　　李洋回到家，出乎意料的，父亲少见的比自己早到家，他坐在沙发上喝着酒，心情看上去并不好，李洋打了声招呼，父亲竟然没有理会。

　　他换了鞋，放下书包，夏姨也不在，天色变暗，客厅里连个灯都没开。

　　“爸爸．．．”李洋再次叫父亲。

　　李国典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招呼他过来。

　　李洋想坐到父亲的腿上，可父亲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李国典看了看儿子，说：“洋洋，生日快乐。”

　　李洋高兴的抱住父亲，看来他没有忘，他回来这么早是特意为我庆祝生日的吧？

　　“夏姨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饭桌上是我让她买的生日蛋糕，你去吃吧。”

　　李洋开了客厅吊灯，飞奔到饭桌，一个精美的双层奶油蛋糕摆在上面，写着“祝李洋11岁生日快乐！”他看看父亲似乎并没有过来的意思，也许是工作一天累了吧，李洋自顾自的拿出餐具，插上蜡烛，戴上纸折的王冠，十指紧握，许愿。

　　希望在新的一年，爸爸妈妈都能开心，希望外婆身体健康，希望天佑哥哥．．．好吧，就加上天佑哥哥，希望他不要再打架，好好学习，希望他．．．能喜欢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跟她幸福的在一起。

　　李洋吹灭蜡烛，才想起来并未给自己许愿，正在惋惜，父亲走过来，说，“洋洋，爸爸今天忘了给你买生日礼物，明天给你补上。”

　　李洋笑着点点头，切下一块蛋糕递给父亲，说道：“爸爸，我想要三百块钱给同学买生日礼物。”

　　“你给同学买礼物要三百块钱？”父亲抬起头，愣了一下。

　　“哦。”

　　“太贵了，你才上小学就这么乱花钱，以后长大了怎么得了？”

　　“今年我不要零花钱了，爸爸，你就让我买礼物吧。”李洋恳求。

　　“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父亲语气坚决，表情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李洋不敢再说话，低头吃蛋糕，偌大个别墅，安静无声。

　　电话响起，李洋急忙跑去接，会不会是妈妈？

　　果然不错，李洋的母亲柳晓依从美国打来电话为他庆祝生日。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走了怎么没跟我道别？我都想你了。美国好玩吗？妈妈去工作了吗？”李洋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母亲笑着耐心作答，最后问：“洋洋，有件事你别跟爸爸说，我问你，你同意就回答好。”

　　“哦。”李洋小心的看了一眼父亲，他背对着自己坐着。

　　“妈妈在美国给你找了一个学校，这边环境好，教学条件好，你愿不愿意过来跟妈妈在一起？”

　　美国？李洋愣了一下，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可以离开这个让人压抑的学校，可以天天跟妈妈在一起，可是．．．再也见不到天佑哥哥了。

　　“美国的老师很热情，孩子们也很友善，你英语学的那么好，来了很快会适应，妈妈还会单独给你找英语老师辅导．．．”

　　“我愿意去！”李洋干脆的答道，他渴望一个全新的更好的环境，毕竟他已经决心跟霍天佑分手了。

　　“好，那妈妈这就回去接你，你别告诉爸爸，先收拾着一些要带的东西。”

　　李洋高兴的挂掉电话，狼吞虎咽吃掉蛋糕，上楼收拾课本和文具，发现哪个都舍不得扔掉，一晚上都忙碌着，但乐此不疲。

　　马上我就能过去美国，跟妈妈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相信自己会适应美国的新环境，回到自己作为“优等生”的轨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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