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东流

　　方钰感到身体似在水中沉浮，失重感险些将她吞没，所剩无几。她在水中飘啊飘，寂静中有人向她伸出援手，手的那头是光，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她终于可以大口的呼吸，脱离了水的束缚。
　　她睁眼，咳嗽几声，身体抖动间感觉有一双手贴在她的后背。她眼神迷离的回头望去，谈霖盘腿坐在她身后，似乎不太高兴。
　　“你不能喝就不要喝，浪费了我的醉天仙，还耗了我半天的内力帮你把酒劲逼出来。”
　　方钰笑笑，显得傻傻的。
　　“看来你酒还没完全醒，”他嗤笑道，“这就不关我事了。”说罢，他掸掸衣摆就走。第二步还在空中，身体左侧就飞来一什么物什。他不费力气的躲过，纤长两指虚空一夹。
　　一截小树枝。
　　他夹着这截小树枝问方钰，“这是什么意思？”
　　“送我回家……”方钰笑呵呵道，随手又扔了一截树枝过去，力道大得吓人，亏得谈霖闪得快。
　　“别告诉我你在耍酒疯。”
　　“你不送我回家，我就告诉承欢，你已经到了。”
　　“哈？”谈霖丢掉树枝，饶有兴趣道，“你威胁我。”
　　“嗯，”方钰点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在哪儿。”
　　她口中的家，指得应该是相府。
　　“矫情。”方钰道。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飘来，谈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你说我矫情？”
　　“……是啊……你提前来，却又不想让他知道……”
　　方钰在地上跌跌爬爬，谈霖仔细想着她的话，半晌走过去递给她一只手道：“起来。”
　　方钰抬头，眼里水雾连连。
　　“我送你回家。”
　　相府门前。
　　谈霖将方钰抱下马车。她摇摇晃晃，走路都成问题。谈霖不要求她自个儿走进去，她只要能在门口站着不倒就好。
　　前所未有的，他觉得自己在做多余的事。
　　“你，我送到了。待会进去……”
　　方钰没方向感的点点头，“我什么也不说。”
　　“说，其实也无妨。”
　　“我不会说的，你放心……”她不稳，身体没力气全权倚靠在门框上。
　　谈霖敲两下辅首，最后看一眼相府和她。
　　不一会儿，一个扎着垂挂髻头戴淡绿珠花的小脑袋自相府门缝间探了出来。她环顾四周，看到方钰时，整个人蹦出门外，“少奶奶！”
　　“嘘——”方钰伸出一根手指封住她的唇珠，“不要惊动其他人。”
　　“噢！”桃之降低声音道，“少爷在到处找你呢！”
　　“承欢？”宛如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的生疏。
　　“嗯！他还派枫姐姐出去找你，枫姐姐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挽过方钰的胳膊。
　　她的手软软的，挽着方钰很有力量。
　　“少爷现在人在书房，要知道你回来了不晓得有多高兴。”
　　方钰被她拖曳，穿过一片紫竹林，隐隐绰绰见得书房的烛光在地成灰，勾勒出窗棂和他俯身的轮廓。
　　桃之悄悄松开她的手，回去把大门拴好。
　　她在附近随便找了根细竹枝，把竹枝勉强插进窗棂和窗框的缝隙中，手掌向下稍用力撬开，发出“咔嚓”一声细微的轻响。她手指往细缝里一勾，书房内烛火晃了晃，细缝间多了一双不那么清明的双眼。
　　方钰的视线在书房内扫了扫，想找赵承欢在哪儿。谁知眼珠转了几圈，眼前蓦地一暗，有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她额头凉凉的。她举目向上看去，这不是她一直在找的赵承欢麽。
　　“……哈。”
　　赵承欢笑脸无奈，看着在窗棂下缩的小小一团的她，道：“你在这儿干嘛，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本来想吓你的。”
　　赵承欢嗅到空气中飘渺的酒香，“你喝酒了？”
　　她用力地点点头。
　　“为什么喝酒？”赵承欢的眸色逐渐深邃。他觉得方钰喝酒肯定有她的理由，她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喝酒的人。
　　“嗯……”方钰脑子里一团浆糊，语言组织能力差到头炸。
　　她不想去想她喝酒的理由，再说这个理由她也不能说。
　　“为什么要问这个，你见到我难道不开心吗。”她头向里伸了伸。
　　他没想会得到这样的答复，这和平常的方钰不大一样。
　　赵承欢扶住她的双肩，手心滚烫。
　　“你不开心吗？”方钰又问了遍，她抬起上身，凑到赵承欢下巴底下，仰头看他，唇齿流露出的郁郁酒香似是要把他灌醉。
　　应该怎样回答她呢。赵承欢犹豫了，是实话实说，还是……
　　唇上倏地覆过一片柔软，时间短暂，仿若羽毛不经意的和双唇擦肩而过。
　　“方钰。”赵承欢唤她的声音在颤抖。
　　“嗯？”方钰半垂眼睑，睫毛弯长。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刚刚看他的时候想起了谈霖。想起了谈霖的矫情，内心下意识起了嫉妒之心。
　　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方钰，你醉了。”赵承欢眼波如水，轻声细语道。
　　方钰点点头，“是，我真的醉了。”
　　她侧转身，坐在窗框上，神情黯然，“我曾经见过一个人。”
　　“在大街上。”
　　“然后呢。”
　　方钰抬头，“他救了我，到现在我还记得他的样子。”
　　赵承欢突然不想听了，可方钰还在继续说着，“他骑着马，飞快的驰骋过大街，直到接住我的折扇，他才停了下来。”
　　有一道精光乍的闪过赵承欢的脑海。
　　大街，马，折扇？
　　他抓住呼之欲出的言语，急切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嗯……去年六月？”她道，“我记不太清了。”
　　“你再想想。”
　　她抬起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庞，“我为什么要想，我现在是你的妻，我为什么要想其他人。”
　　“如果我说这很重要呢。”
　　“再怎么重要我也已经嫁人了……”她说着，眼睛看向窗外，“我觉得我不适合相府。”
　　她的话极轻，落在赵承欢的心上却是极重的。
　　“那你……”
　　那你对我……
　　赵承欢酝酿着，胸口一重。低头看，方钰靠在他的胸前闭眼睡去，呼吸均匀。
　　他叹了口气，打横抱起她，随后关上窗棂。
　　“我还有好多话想说，”他穿过道道拱门，走过“云胡不喜”，“不过你明早可能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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