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吃大猫

　　年关将至，大家都无心工作。不管是业绩优秀亦或不佳全都一个新盼着过年。余小然掐指算了算，预估今天团队经理会找她谈话。果不其然，市场活动过后，她刚把东西放下便被叫进了办公室。
　　此时此刻，办公室格外安静。余小然双手背在身后，身体站得笔直，活脱脱一个三好学生的样子。而团队经理则像极了学校里的班主任，他就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的手机不时敲击一下办公桌。
　　余小然随着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心里不住的翻腾。
　　“小然，你来了也快三个月了吧？工作感觉怎么样啊？”团队经理客客气气地问道。
　　“挺好的。同事们都对我很好。”
　　“工作中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啊？”团队经理果然深谙说话之道，一上来便开始关心随后直切要点。
　　她若是说没有，那么经理肯定会问她为何没有业绩。若是她回答有，那他肯定会责备她为何不早点提出来。
　　“对不起，来了公司这么久我都没有出单。”
　　“不着急，我们那会儿半年不出单都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团队经理抬眼看了看余小然，像是极其为难地说道：“你要知道，我是不会随便撵一个人走的。只是，公司也不养闲人。所以，下个月的基本工资你是没有了。除非业绩能做到年化15万。”
　　团队经理一口气说了许多，余小然仍是从中提取了重点。其实不消她仔细去听，这些话她已经在其他公司听了太多了。她甚至还能从中总结出一个模板来。
　　“不用了经理，经过这几个月的工作，我也发现自己不太适合做这一行。所以就不拖大家的后腿了，这周干完我就辞职吧。”
　　余小然见团队经理有明显的放松，看来自己确实给他带来了许多的麻烦。
　　“那好吧，我就不勉强你了。个人有个人的施展拳脚的地方，祝你早日找到。”
　　“谢谢经理，我一定站好最后一班岗。”
　　余小然辞职并非偶然，前两年差不多每隔几个月都会从这一的理财公司辞职。不过今年确是有点不同，那晚之后她从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她恍然发现自己虚度荒唐度过的这几年确实是不值得。再加上看到毛茂过得还算顺意，她便也觉得自己也应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因此，她决定明年过年之后再重新找一份喜欢的工作。
　　不求安稳，只求爱好。
　　上班的最后一天，余小然跟着团队经理来到了南苑公园。她再次见到了上次热情洋溢的太极拳阿姨，没想到阿姨竟然也还记得她。
　　“小姑娘，还没有放假呢？”
　　“没有呢。”余小然礼貌性地回答。
　　阿姨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得意地说道：“我家孙女放假都一个周了，昨天还带男朋友回来了呢。”
　　“那挺好的。”
　　“你还没有男朋友吧？”再次戳中痛点。
　　余小然强装镇定：“没有。”
　　阿姨仍然一副天下皆我掌控，所有秘密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样子。余小然很是头疼，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她了。
　　“你们公司最近怎么没有举办活动啊？”
　　阿姨转移话题的能力真是有目共睹，她都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上个月刚举办啊。”
　　“上次不是说好公司有活动叫我的吗？”
　　余小然终于知道原来所有的症结在这里啊，她记得上一次这位阿姨就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她没有当真。
　　“好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阿姨终于又准备去练习太极拳了。临走之时还不忘提醒她：“过年早点回家，还有记得交个男朋友。”
　　余小然觉得，前面倒是应该严肃考虑一下，而后面就算了吧。
　　经过一夜的思考，余小然觉得过年还是得回一趟家。于是她在第二天麻利的将辞职手续办理完之后便收拾东西，转天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余小然家在成林村，距离文青县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她和毛茂以及季洁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是打小光屁股长大的交情。
　　她才刚进村子便人停下脚步热情地打招呼：“小然你也回来啦？”
　　“诶，李奶奶您去干什么呢？”
　　背部佝偻着的老太太低吼一声，深怕别人也如她似的耳聋。“去地里挖点青菜来吃吃。”
　　余小然微笑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不远处的山脉沉浸在缭绕的云雾之中，她无需多想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山间的轮廓。
　　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声，余小然走过石板桥到了自己位于小河边的家。那是用红砖青瓦垒起来的房屋，她称之为温暖的地方。
　　她提着箱子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弟弟余小声正拿着一个装满玉米的木质容器喂小鸡。见到她回来甚是高兴，放下东西便跑进屋里叫妈妈，余小然乐呵呵地跟着弟弟的脚步往屋里走。
　　母亲被弟弟拉着飞快地往屋外跑，差点撞上了提箱子的余小然，“你们慢一点。”
　　“小然回来啦？”母亲瞳孔微缩，声音颤抖着。
　　“嗯，回来了。”她看着母亲逐渐斑白的两鬓，心里止不住的泛酸。明明才四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老得像五十多岁的人。
　　余小然惊觉自己的荒唐。毛茂离家的这三年，她自己也极少回家。只有第一年出去之后，害怕毛茂会回家过年，她才在除夕的前夜赶回家。后来渐渐明白他是不会回来了，她也就不再回家。她害怕看到关于他的一切，所以她拒绝回家。可是却不曾想到伤害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母亲见女儿回家，也不下地干活了。收拾完屋子便要去摘菜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大餐，虽比不上山珍海味但也是母亲最拿得出手的食物。一家三口拾掇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余小然的父亲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剩下母亲独自抚养他们姐弟长大。前几年母亲身体还利索的时候，她都是去往县城打工，留下瘦弱的余小然在家照顾弟弟。后来她读大学了，有能力养活自己之后，母亲便将弟弟接到县城。一般只在过年的时候会村子。
　　毛茂和她的情况也差不多，母亲独自抚养长大。后来在县城安了家，但是也会春节的时候回到村子。老人们常说：做人不能忘根。她们确确实实在身体力行着。
　　有了类似的家庭际遇，所以才会使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惺惺相惜吧。这是余小然能够想到的他们在一起的唯一理由。时至今日，她也依然这样认为。
　　饭桌上，母亲一个劲的问自己工作、生活的情况。余小然乖巧地一一回答，完全没有不耐烦。倒是弟弟余小声快速地扒拉完饭就要往外走，她都没来得及问他去干嘛，余小声就已经跑得没烟了。
　　母亲倒是习惯了，挥了挥手让余小然别管，“最近毛茂回来了，小声就总是往他院子里跑，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合计些什么。”
　　余小然正嚼的起劲的骨头也不吃了，就那么愣愣地目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几天，差不多十几天了。”余小然甚至不需要推算便知道毛茂是从她那儿离开之后便回到了这里。
　　母亲并不知道她和毛茂之间的往事，“说起来你俩以前还老在一起玩呢，现在竟然都不知道对方的行程了啊！”
　　“是啊，都好久没联系了。”余小然沉声说道。
　　“那你下午去看看他吧，他一个人在家肯定没有吃食。你一会儿给他拿一点过去，这孩子也挺可怜的。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他一定特别心痛。”
　　余小然见母亲踱步往屋里的身影，砸吧了好几下嘴都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她想说：“这件事情与毛茂无关，全都是我的错。你们怎么能怪他呢？他最爱自己的母亲了。”
　　终究是没敢说出口，余小然独自在外衣站了一会儿。待到母亲将蔬菜水果收拾在袋子里之后，她便单手抓起袋子出门往右走。
　　顺着溪边的青石板路右拐，直行大概五十米上石板桥，然后再左拐，走到一个大榕树下面，再往前走十来米，等到看见了屋门外有一个用竹篓罩着的水井时便是毛茂的家了。这条路余小然走了无数遍，早已经了然于心。
　　余小然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毛茂和弟弟，便自行去屋内转悠了一圈，随着记忆找到了往日的厨房。放下蔬果，正要往外处走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弟弟余小声叽叽喳喳的声音。
　　“毛茂哥，你去了那么多地方有没有最喜欢的啊？”
　　余小然轻嗤，果然是亲姐弟。
　　“没有。”
　　“这么多地方都没有你喜欢的？”余小声不相信，他做梦都想逃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毛茂看了看稚嫩的脸庞，语重心长地说道：“等你长大了，你会发现重要的不是风景而是和你看风景的人。”
　　听了这话，在暗处的余小然怅然，而院子里的余小声则是迷惘。姐弟俩终究因着身份的不同而不同。
　　“你俩干嘛去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余小然清清嗓子，从暗处走过来。
　　毛茂虽然早就从小声嘴里知道了她已经回来，但是冷不丁地见了面却还是惊喜。看到她从光线幽暗的屋子里走出来，仿佛十几年前他们都还是小孩的时候，他在前面奔跑，小丫头在后面不停地追。
　　时间也马不停蹄的奔跑，一晃即逝。不变的又是什么，毛茂和余小然看着眼前的场景，若有所思，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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