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言

　　一场雨后，秋天渐渐深了。泛黄的树叶纷纷随风飘落，落进积水里，一涡半转，随着秋流去。
　　恰逢周末，初夏早早起来。长街寂寥无人，校园里也一样静悄悄。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逛，初夏选择在食堂守株待兔。图书馆和宿舍她都进不去，教室也不敢随便闯，食堂是她唯一可以待的地方。既然不知道长相，这样下去自然不是办法，初夏决定把目标扩大到他的一些好友上。有一个名叫“爱吃萝卜的羊”的用户，几乎在他每条微博下面都有留言，很多言辞十分暧昧，初夏怀疑她喜欢他。但初夏几乎可以肯定他不喜欢这个女生，因为他的微博里没有任何与她相关的信息，也很少在她微博下评论。翻看此人的微博，更新频繁，常晒自拍，这令初夏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很容易找到她，然后通过她找到“韶光旧”。初夏选择在食堂蹲守也是为了找到她，因为她总是饭前一拍，有时只拍食物，有时是食物加自拍。最近一段时间她熟悉了食堂的每一层，每一个角落，这样从照片的蛛丝马迹中，她可以很快得知她所在的位置。
　　不知不觉午饭时间快过去了，初夏太饿了，便在一楼随便点了东西吃，边吃边盯着手机看，吃到一半，果不其然，“饭前一拍”来了。
　　来不及看文字，初夏直接点开图片，是一碗面。食堂很大，几乎每一层都有面店。看下一张自拍照，背景是一扇窗，窗外是一栋半圆柱形的建筑。初夏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体育馆！定位成功，初夏收拾好餐具，匆匆往二楼走去。
　　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不多，初夏轻而易举便寻到了目标。她正和几个女生一起，边吃边聊。
　　初夏也点了一份面，坐在她们斜对面的桌子上，慢悠悠吃着面，注意力全在那几个人身上。听不清谈话内容，只零星听到“证书”、“简历”、“考验”之类的。
　　此后一段时间，初夏随着“爱吃萝卜的羊”出入校园内外的各个角落。她最常去的是校门口不远的一家咖啡店，总是抱着几本书，但常常是看会书，玩半天手机。经常看到她和男生打招呼，但大都不符合“韶光旧”的体形。初夏并不气馁，她相信自己正在一点点靠近他。
　　中秋节的晚上，“爱吃萝卜的羊”更新微博：“中秋节，小团圆”。照片里灯光昏暗，男女数十人围坐一起，皆举着酒杯，表情动作各异，像是随意拍下的。人群背后隐约露出吧台，后面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校园附近只有一间名为“烟火”的酒吧，初夏知道那个地方。
　　在“烟火”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进去了。酒吧里灯光暗淡，台上有人缓缓唱着歌，大概因为顾客以学生为主，所以店内没有舞池，并不嘈杂。初夏很快便找到了那群人的位置，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初夏一个个排除，最终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其中一人戴着眼镜，正和身边的人高谈阔论，时不时拿起酒杯喝一口；另一人背朝初夏，专注地听着台上唱歌。后者给初夏的感觉更像“韶光旧”。多亏了昏暗不明的灯光，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一直盯着他看。眼角余光偶尔注意到，“爱吃萝卜的羊”也时不时转向他，眼波流转。
　　初夏拿起手机，假装漫不经心地随意拍着，最后将镜头悄悄对准他的背影。恰在此时，他也拿起手机，对准了前面。
　　很快，手机出现微博消息提示，他更新了微博。照片里正是台上唱歌的人。短短五个字：“但愿人长久”，台上那人唱的正是这首歌。
　　那群人将近十点才散去。初夏隔了很远的路悄悄跟着。进入校园不久，男女渐渐分成了两拨。终于，只剩下他一人。
　　初夏不近不远地跟着。她渴盼他转过身，又怕他转过身看到自己。此时的校园分外冷清，天上一轮圆月睥睨人间。初夏放轻脚步，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清朗的月光下，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相同的节奏，同一个方向。初夏甚至能听到他双脚与地面轻轻的摩擦声，路灯下他的影子深深浅浅，渐长渐短。微风携着淡淡的草木香，触得人心痒痒。
　　行至一个拐角处，他忽而停下脚步，初夏吓了一跳，慌忙躲到阴暗处。
　　“喵”，一声软软糯糯的猫叫声。只见他蹲下身，对着一只猫讲话。
　　“嘿，猫君，今天没有宵夜了，你也该减减肥啦。”
　　猫咪懒懒地趴下，不再发出叫声，只有肚子咕噜咕噜，似乎在表示不满。
　　“哈哈，晚安。”初夏听到他爽朗的笑，仿佛看到他眉宇间的舒展。
　　初夏没有再跟上去，不远就是男生宿舍了。
　　走到那只猫面前。“嗨，你好！”
　　猫咪斜睨她一眼，闭上眼睛打起了盹儿。
　　初夏静立许久，直到夜风挟着凉意抚过她裸露的双臂，她才醒转回神。抬头看看天，唯圆月一轮，星星几点，当真是月明星稀。
　　地上花草皆无声，天上月儿圆圆伴人行。
　　忽而记起今日乃中秋佳节，想到病逝的父亲，想起当下的处境，不免生出些许悲意。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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