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爷的陪读

　　第七章 流离，泪眼望不尽
　　奶奶的病总不见好。佑和从她房里出来，有些忧心，看来奶奶真的熬不过这回了。
　　“七少爷，您不回房休息？”兰叶在后面小心地问着佑和。
　　佑和回头嘲讽地问道：“可以确保没人骚扰么？”
　　自从晟皓去了上海之后，每天晚上他都不能睡个好觉，从美丽妖娆的女子到青涩可人的男童，每晚必来一个。当他是什么，欲求不满？变态？色情狂？
　　“可是…..老夫人吩咐……”兰叶一看到佑和又要发飚地皱皱眉，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佑和想起了晟皓。
　　晟皓，我已经多少天没有看见你了？
　　抬头看看天空，不见月亮，都半个月了。
　　晟皓揉揉发涨的眼睛，看了一天的帐本了，现在连看窗棱都是一双了。
　　在英国学的管理的东西，在这边似乎用不到什么，很多问题都不太懂，全靠着自己琢磨。
　　前厅忽然吵闹起来，接着很快安静下去。这不寻常的一阵喧哗，让晟皓心落下去，不好的预兆。
　　“晟皓！老爷让你去书房。”一个人在外面喊到。
　　没用敲门，书房里还站着另外三个人，看来就等他了。晟皓关上门，近前去。
　　张颐润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桌上摆着一副摔碎了的眼镜和一封信。
　　“大少爷在回上海的路上被绑架了。绑匪给了两个地点交钱。”
　　其中一个人说道：“老爷，这件是事需要两面部署吗？警察厅那面…..”
　　“警察局的人根本靠不住.”张颐润敲敲烟斗，“小四，你在上海也待了五六年了，怎么连这点都不清楚。”
　　“钱方面都是小事，重要的是顺利把大少爷带回来。晟皓…….”
　　“老爷您吩咐。”
　　“你带钱去其中一个地点，他们中你选个帮手，明天再找个人，信上交代不能带人，他们两个只能在远处接应你和大少爷。”
　　“好的。”晟皓看向另外三个人，除了老爷的贴身保镖小四他见过，另两个人眼生的很。
　　“就他吧。”晟皓指了下其中一个眼睛大大的男人，他的肩膀很宽，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吧。这一切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老爷吩咐下来，他就只有照做。原来在上海不只是要学做生意那么简单了。
　　“这是具体地址。钱明天晚上上车前给你。”
　　张颐润走过来把写着地址的纸条放到他手上，拍拍他的肩，“晟皓，做得好一点。如果大少爷不在那边，放下钱就走。你的安全也很重要。”
　　“谢谢。老爷你们也要小心。”晟皓还处于迷惘中，不过按他们说的就是了。
　　从书房出来，刚才晟皓挑中的搭档就跟着他出来了。
　　晟皓转过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大眼一闪，那是晟皓看不懂的东西。
　　“文在赫。”
　　“安晟皓。”伸出手，看文在赫有些迷惑的眼神，晟皓想想，这是在中国呢。但还是没有收回手，“握个手，搭档。”然后主动过去拉起他的一只手，握了一下。
　　他没注意到在赫手上闪过的一道微光。再多握一下，发出那道微光的刀片就能直划他的咽喉。
　　躺在床上，突然就是睡不着了，刚刚文在赫给他的手枪还放在枕下，搞得枕上都有火药味了。
　　晟皓又把枪摸出来，看了看。这个黑漆漆的家伙告诉自己，明天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天，幸好佑和没有来上海，不然去交钱的人肯定是他了。
　　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是蒙着脸的彪形壮汉，举着长枪一字排开……想想还真恐怖。
　　有人走进来。
　　是文在赫。
　　“会用它吗？”
　　“会的。”在英国时因为好奇有跟佑和买来玩过，不过比这把漂亮小巧得多。
　　文在赫点点头。“早点睡。明天要上路了。”
　　“哦，你也早点休息。”晟皓听“上路”那两个字听的别扭，但还是乖乖睡了。
　　门被轻轻带上，晟皓合上眼，明天还有文在赫一起呢，他让人觉得很安心。
　　天黑了，晟皓提着一大袋钱上了车。文在赫开车，他旁边的坐着的人看起来不是很彪悍，甚至显得有些瘦弱。
　　这就是我们的帮手？晟皓狐疑地打量了那个人半天，也看不出他会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们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赶到青浦，交钱地点就在那边一个指定的仓库。这是地图。”晟皓把地图递给那个人。
　　那人拿过地图，还是交给了文在赫。文在赫一路都没有开口，只是把车开得飞快。

　　仓库到了，晟皓看一下时间才十点。早来了一个小时。
　　“下去交钱吧。”文在赫道，“这种事提前比晚到好。”
　　“砰”地关上车门，晟皓忽然有种隔断一切的错觉。仓库破败不堪，黑夜里静默地支撑在那里。这样破败的外表里面还有着更破败的东西吧。
　　提着大大的钱袋，晟皓用力推开巨大的木门。
　　昏暗的路灯随着“咯吱咯吱”的门轴转动的声音泻进门内，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走进去，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变得很明显。
　　“哐”一声巨响，身后的大门关上了。晟皓被吓了一跳，整个仓库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
　　依然没有人，难道把钱扔在这儿就可以了？晟皓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看到前面有个大木箱
　　“大少爷……”可能人被关在这里了，晟皓冲过去弯腰朝里面看，什么都没有。
　　后面好象有人！晟皓还没来得及转身，后脑一阵巨痛，眼前一黑，失去知觉倒下去。

　　“晟皓！”佑和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汗津津的。
　　“七少爷？怎么了？”兰叶还在房外，服侍佑和睡下后她还没走。
　　“上海那边有什么消息么？”佑和努力平稳下气息，可心跳还是很快。
　　“没……”兰叶有些心虚，但她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少爷您做噩梦了？满头都是汗的。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
　　佑和看着窗外，天黑了，安静得只听到小虫的叫声，是个梦。不，晟皓从不会满身是血地出现在自己梦里！一种强烈的感觉包围着他，晟皓出事了！
　　起身胡乱地套上衣服，佑和往门外冲去。兰叶刚好端着水回来，急急地堵住他。
　　“少爷，这么晚您去哪儿？”
　　“上海。”佑和推开她，直接往外面跑去。张家的船就在码头，可以立刻赶过去。
　　“少爷！少爷，要去明天再去啊。”兰叶也顾不得手上的东西了，摔到地上，就去追佑和。
　　“管家，给我叫船去上海。现在！”佑和把正准备睡觉的管家从屋里揪出来。
　　“少爷，我们的船都送去大修了。”
　　一拳砸在桌上，佑和又问道：“车呢？”
　　“车，车也送去大修了…..”管家被佑和的暴躁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冷笑一声，佑和出了门，只要有一条小船能到杭州城里他就可以去上海了。不靠他们这群人也可以！
　　兰叶自知阻止不了佑和，见他出了大门，跺跺脚，赶紧跑回去找老夫人了。
　　码头上真的一条船也没有。佑和惊住了。
　　晟皓真的出事了，这是场阴谋。是他们两个太过天真，以为只要暂时的分别可以换到以后的长相厮守。
　　走下码头，立在凉凉的河水中，看不见灯火，游不到对岸。
　　“晟皓，晟皓！”朝着上海的方向痛苦地叫着他的名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
　　背后是黑沉沉的夜，眼前是黑沉沉的水。

　　“佑和。”老夫人从一顶轿子里走下来。
　　“不要胡闹了，跟我回去！安晟皓已经死了。”
　　“为什么……奶奶你骗我！为什么要致晟皓于死地！你骗我！”红着眼圈，听到奶奶亲口说出来，心的位置里只剩空气，眼前只剩梦中晟皓血淋淋的样子，
　　老夫人推开搀着她的丫鬟，走下码头，给站在水中的佑和一个重重的耳光。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疼你吗？你和你爷爷太象了！就是太象了，我决不允许再有一次那样的事发生！安晟皓一定要死！”
　　“呵呵……”佑和苦笑着眼泪就流下来，“爷爷欠你的由晟皓还？放他一条生路不行吗？”
　　转过身，不想再看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
　　“晟皓，我一定会赶来的……”佑和倒进水里。
　　游过去，就象十四岁时的那个夜里，为了晟皓死也要游过去。泪水被河水冲刷掉，又流出来，冲刷掉，又流出来…….
　　“张佑和！你给我回来！安晟皓已经被炸得连尸体都没有了！你什么也别想看到！”老夫人发了疯似的朝佑和大叫。
　　“老夫人……”兰叶小声劝道，“七少爷不懂事，您别动怒了。他这样游下去会出事的……”
　　“叫人划船跟着，他什么时候撑不住了，自然会上船！”老夫人恨恨地上了轿。
　　轿子行不到几步，老夫人忽然又掀开轿帘。
　　“兰叶，兰叶！”
　　“来了，老夫人。”兰叶赶紧从码头边跑过去。
　　“等会让人把佑和拖上来。臭小子……脾气倔。”
　　“老夫人，您放心。”兰叶的心总算放下来，老夫人还是疼佑和的。
　　被强行拖上船之后，佑和没了反抗，象一条将死的鱼平躺在船里。
　　喘不过气，眼前还只有晟皓一身是血的模样，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自喉咙漫出，世界都变得血红。
　　手突然触到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
　　是一把鱼叉。
　　“送我去上海。”平静地用鱼叉抵住自己颈上的动脉。

　　头好痛啊！晟皓想用手去摸一下，却发现手脚都虚软武力，猛地睁开眼。
　　自己身处一条小船上，船上只点一盏小煤油灯。
　　一个人在船头划浆，是文在赫。
　　“文在赫，你要干什么？”
　　“救你。”
　　“啊？”晟皓说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在哪儿？对了，钱有没有交给绑匪？”
　　“放心，大少爷被老爷他们接回去了。我们在长江上。”文在赫没有回头，“你最好不要插嘴，我们时间不多。听我讲。”
　　“哦。”晟皓只好忍着头痛找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了。
　　“这次绑架是真的，但我们去送钱的地点是假的。老爷不过是想趁这次机会除掉你。”
　　晟皓听得下巴都要掉了：“不可能！”张颐润可是个很淳良的人。
　　“不要插话。”文在赫皱下眉，这家伙真是麻烦，“没有父亲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们在英国的事会定期有人回报，只是上面有人压下来，老夫人和老爷才不知晓。上个月老夫人得知你们的事之后就布置好了一切，就差个让你死的借口，大少爷被绑架正是个绝佳的时机。昨晚你若选了另两个人，现在你已经和那间仓库一起被炸得粉碎。”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晟皓倍感人心的凶险，缩缩身子，一股后怕由脊背窜起。
　　“因为你给过我一块烧饼。在我们从朝鲜逃往中国的火车上，我和家人失散了，饿得快晕过去时，你把自己的烧饼给了我，我才能活下来。到了中国，我被张家的人捡过去做杀手。你运气好，有个神婆可怜你们，到老夫人那儿瞎说了一通，老夫人就真当你是善财童子转世，百般善待你。你看不到张家的另一面，遍布各地的杀手，密探，和秘密囚禁所。凡是和张家作对的，没有好下场。今天和我们一起的那个人是个帐房先生，贪了张家的钱，跑到半路就被我们捉到了。算他运气差，做了你的替死鬼。”
　　晟皓楞楞地抱紧自己，恍若南柯一梦，醒过来全是敌人，全是背叛，全是阴谋。
　　“现在把你送到江心洲上的秘密囚所，我能做的也只有保住你的一条命了。”文在赫回头看了眼穿得比一般人家的少爷还气派的晟皓，叹口气，“活着总比死了好。象我这种人不知道哪天就死在哪儿了。”
　　“谢谢。”晟皓艰难地说出两个字。他的意思就是自己的余生要被关在一个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度过，那会比死去好过一点么？
　　“到了。”
　　晟皓象是听到死刑判决书，脸上没了一丝血色。就这样结束了？
　　文在赫过来，手拂过他的长发。
　　“这些留着不好。”
　　晟皓反应过来时头发已被削短。
　　“记住，安晟皓已经死了。”
　　踉踉跄跄上了岸，上面有人，那人不耐烦地将一个小包裹塞到他手上
　　“以后叫到3507就是你。”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也没必要看清楚。
　　文在赫已经调动船头往回走了。
　　“文在赫，你一定要回来救我！”晟皓象抓住一根救命草样，用尽气力地喊着他。
　　他没有回头。最后一丝希望轰然倒塌。
　　“小子，来了这儿就别想走了。”那人粗鲁地推搡着晟皓，“别磨蹭了！老子还要睡觉。”
　　晟皓跟着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小树林，现在只能靠自己了。眼前的人虽然粗鲁但不象是个残暴的人。
　　“大哥，大哥，您走慢点……”晟皓讨好地说道，“抽根烟再走？”他的兜里还装着用来孝敬绑匪的香烟。在这种地方，人要活得好就得很实际。
　　那人一看晟皓手上的烟，果然态度软了一点，接过烟叼在嘴里。
　　“恩？”他斜眼看了下晟皓。
　　“哦……对不住……”晟皓赶紧从另只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烟。
　　“挺漂亮嘛。”
　　“喜欢您就拿去，，反正我也是到这儿来的人了。只求大哥您能提点提点。”晟皓把打火机给了他。
　　好话谁都爱听，瞧着晟皓这副识时务的样子，那人倒也不那么反感了，腻了那些成天愁眉苦脸的倒霉人了。
　　“说说，你咋被弄这儿来的？”
　　“就是贪了点小钱。”
　　“啧，人人都贪钱，可就是不能贪张家的钱。我给你到老大那儿说说，分个挑水种菜的活。不过……”那人盯着晟皓的手看了一下。
　　他看上的是佑和送给自己的戒指……晟皓陪上笑，“大哥，您不懂行了，这玩意儿不如这个。”把身上的怀表扯下来给了他，他要还打戒指的主意，那这事就谈不拢了。
　　“还舍不得那个？”那人接过怀表，挺喜欢。
　　“戒指我媳妇买的，送人晦气。”
　　“成！留你多戴会儿。身上要一值钱的东西都没了，老大要怀疑我了。”
　　晟皓心里嘘口气，敲敲把戒指塞进小包裹
　　请尽管笑我安晟皓是个懦夫，对不起，我就是没骨气，正如在赫所说，活着比死了好，好好活着才有机会出去。没人为我审判，就让我自己来主持公道。
　　“老大，新来的3507带到了。”那人在一个普通的民房前敲敲门汇报。
　　“带他换了工人衣服，明天去沙场筛沙。”那个老大从睡梦中被吵醒，睡了，不爽地随意吩咐了一下。
　　那人转身边走边骂道，“小赤佬，累死老子了，成天没个好差事。”
　　然后领着晟皓到了一个简单的大茅草屋。
　　“进去换了衣服，睡觉。”
　　一开门，人肉味，汗臭味，别的些更难闻的味道混在一起冲进晟皓的鼻子，一阵反胃。晟皓强忍着要吐的感觉找个空地站进去，身后那人“砰”地关上门。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能有百十来号人，有人醒了，但冷淡地看一眼他就又继续睡自己的觉，看来他们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晟皓挪到墙角，把小包裹打开，摸到戒指，，紧紧把它握在手里，想寻个地方藏起来。
　　草和泥和成的墙壁已经有了些时日，有些地方都裂开了。晟皓手边就有一道细长的裂口。确定没人看见了，手放到嘴边轻吻一下。然后把戒指丢进了缝隙之中。
　　戒指在里面呢，它安全了。
　　然后抱着包裹，蜷缩在墙角。脑子里一片混乱，飞快地闪过无数的东西，最终什么都没有想到。
　　佑和的名字就在口里，不敢开口，怕自己会失声痛哭。

　　张颐润看见小儿子的时候，太阳穴隐隐作痛。就是被绑架的也没他这么惨烈。下人说他一路上滴水未进，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佑和就僵硬地站在门口。衣服皱巴巴的，前襟还有斑斑血迹。嘴唇苍白干裂，就象一头受伤的野兽要将所有人都吞噬。
　　是来向自己要人了。但已经无人可交了。
　　“佑和，我也知道晟皓可怜。仓库爆炸也是意外，可能也算是天谴了！”
　　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红又肿，痛苦仇恨交织的眼神直接烧向他。
　　“那该让我遭天谴！”绝望的话语冲出干哑的嗓子，野兽一样吼声的让人撕心裂肺。
　　“带我去那儿。”
　　张颐润点点头，他并不想让晟皓死，是老夫人太坚持。佑和见了那些碎片，也好他死心了，如花一样的少年已经只剩血腥焦臭的残渣。
　　车子在爆炸后的废墟前停下来。佑和身体晃了一下，打开车门下去了。
　　“晟皓，我来了。”好象倒平静了，看着废墟，想象晟皓从里面爬出来，皱着小脸说：“好脏啊，我怎么就在这儿睡着了？”
　　走几步，踢到了什么。佑和低头一看，是人的左手，鲜红的肉包着白骨，有一面是焦黑的。
　　“假的，是假的……””佑和摇摇头，“晟皓一直戴着我送他的戒指……”
　　张颐润不忍再看下去。
　　“戒指早就被炸飞了，连肉都被炸烂了…….唉…….”
　　“那我也得找到给他戴上！”佑和发狂地用手去扒废墟，张父朝后面的人招招手，有人上来突然按住佑和，跟着来的医生立刻给他注射了一剂镇定剂。
　　“把少爷送回公馆。留下一批人把能收拾的收拾出来，给安晟皓弄个墓。”

　　悲若悲，切若切，思君已是凉如夜。
　　忘非忘，念非念，廊下不见双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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