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非她命

　　顾安非来正房的时候，屋子里相当热闹，王氏正看着丫鬟们收拾东西，胭脂给她上了茶后，话都没说完，就被小丫鬟们叫走了。各色首饰被摆了一桌子，王氏随意看了看：“这几样装起来，收好，这套红宝石的拿去给我姐姐”。看她来了，王氏也没多说什么：“你也来挑挑看，喜欢的让你屋里的墨染收起来”，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丫鬟请示衣服“苏绣的那几件带上，另外我在家常穿的四季衣服装上”看着另外几大口红木箱子，王氏皱了皱眉说到，“那几口箱子都放在京里吧，对了字画书籍就也都留在京里，搬来搬去怪费事的”。王氏平日里并不很爱打扮，对于时新流行的衣服样子首饰样子更是没甚兴致。今日打开王氏衣柜叫安非大吃一惊，没想到王氏的衣服多的都可以开几个制衣坊了，再看看满桌子金的，银的，红的，绿的，水晶的，玉的各式各样的首饰。这边安非还在感慨数目繁多，那边胭脂对屋里小丫鬟们说，这才收拾一点就喊累，这衣服首饰东西怕连苏州时的一小半都不到。
　　王氏看了一圈回来，见顾安非还愣在那里盯着首饰看，“怎么，挑花眼了？”王氏好笑地摸摸她的头，然后蹲下来在她耳边打趣道，“我要是你呀，先挑那套红宝石配金丝的，虽然样式老了，可是值钱呀，万一哪天没有银子花了，拿去当铺能换不少银子当零花钱”。顾安非转过头长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氏，瞅着顾安非不可思议小表情，王氏促狭一笑继续说到：“接着呀，再把我最喜欢的那个墨玉的镯子拿走，哪天我要是禁了你的足或者打了你板子，你就把那个砸了解气”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王氏笑了好一会儿，止了笑，王氏又说“最后再拿一套那个和田玉的，因为那个最是适合你这个年纪戴的，拿去了就可以直接戴”王氏走过去，拿起那套首饰，将镯子给顾安非带上，刚好，不会滑出来。“这不是小姐小时候在南边老太爷给的那套吗”林妈妈进来说道，“你快过来看看，她戴还挺合适的”王氏抬起顾安非的小胖手冲林妈妈说道“我刚还给她出主意，拿一套那个红宝石的去卖，拿了那个墨玉的去砸，这套正合年纪的拿去戴”
　　“小姐可别这样又拿您当年对太太的那套法子来教姐儿”林妈妈笑道，“老太妃自己收藏的好东西赏下来的，您可好，转手卖了换银子。还说什么就这个最值钱，不卖它卖什么。结果啊第二天当铺的大掌柜就着急忙慌地拿着东西来府上问是不是家里出贼了”林妈妈说着也笑起来，看着王氏笑的一脸慈祥“当初在南边的时候，就想着小姐就在苏州嫁个好人家，再有王府在那儿，万事不愁，没成想遇到……”林妈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收了话，忙去看王氏脸色。王氏倒是淡淡的，表情如旧“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说完端起茶轻抿了一口。顾安非却注意到，那晚茶是刚才胭脂给她上的碧螺春，不是王氏喝惯的老君眉，但王氏却好似没喝出来，连喝了两口。
　　中饭后，顾坚突然着急开家庭会议。今天是调令下的第二天，想来八成是要说明天离京的事情。从昨天开始，全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到处乱乱的。早上安非从王氏房里出来的时候林妈妈还好好的，吃中饭的时候，就听小丫头说林妈妈帮王氏处置兰花的时候在花圃旁滑了脚，把腰折了，医生说三月内不宜移动，看样子是去不了蜀地了。这事一出，安非亦发觉得心神不宁，本想借着午觉定定神，没成想又被顾坚搅了。
　　安非这次到的最早，她去的时候，顾坚正在对王氏说：“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道自古道路崎岖，这一趟车马人手都要准备好，以备万一。”接着顾安朗，顾安辙也到了，最后白姨娘和顾洁舒。人齐了，顾坚就开始说了些这次调令的事情，顾安非都要听烦了，顾坚突然说道：“这次去蜀道不知要在任上待多久，安朗就专心留在京里书院读书，安辙明天就搬去老宅至于读书的事情，我已经和你祖父交待过了。舒姐儿和安非年纪小，一路又多有颠簸，身边人都要上点心。”
　　后面顾坚说了什么安非已经记不清了，大哥不走，安非一点都不奇怪，秋闱在即，书院名额又难得，怎么看都是留在京里比较好。而且安朗已经和她说过了。对于二哥，安非倒是很奇怪，父亲为什么把他送到老宅却不把他送到丘山书院。老宅和府里联系并不多，走动也仅限于逢年过节。莫非这次调令其实是贬职？父亲担心自己要常驻西南，怕误了两个哥哥的前程，才让二哥住回老宅向祖父平西伯示好？
　　在京城最后的一夜很快过去。面对和两个哥哥的离别，安非心里虽然难受，但对于即将前去成都的喜悦，明显是大于离别的难过。顾坚，王氏都不是什么儿女清长的人，和前来送行的故交好友道别后，就启程上路了。
　　越往西南走，口音的区分就越明显，安非有时候看着流朱学四川人讲话，能笑到肚子疼。倒是墨染，平日里话不多，语感倒挺好，很快就能听懂了，还能说几句常用语。紧赶慢赶，一个多月过去他们已行至合川钓鱼台，离成都已经不远。这一日，因为安非嚷到饿了要吃担担面，顾坚看日头也很大，也该休息了，就下了官道，转至一旁小路停下来休整一下。能听懂四川话的墨染和顾坚身边一个小厮去买些食物，等到吃完便继续赶路。
　　难得停下，大家就都下了马车，手巧的流朱扯了草，竟不多时编出一只草蚱蜢来，看的手残星人顾安非很是佩服。见大家看的开心，流朱又走远些说要摘些花编个花环。“你小心些，这边都是山，你小心掉下去”顾安非冲她说到。“不就是因为是嫡出的，连身边丫头都有人捧”一回头顾安非就听见顾洁舒在那里小声嘀咕。安非装作没听见，走到王氏身边给她看流朱编的小玩意儿。
　　不多时，突然传来流朱的惨叫，流朱惊惶的声音在山里显得格外明显。护卫全都拔刀起身，将众人环在里面，顾坚也拿起刀护着王氏和安非。不多时，众多黑衣人从旁边小路窜出，人数之多，训练之有素，让顾安非觉得这根本不是匪徒劫财，而是一场明显策划的谋杀。荒郊野外，毫无外援，顾安非不知道顾府的护卫还能撑多久。“顾坚你出来受死，我放你妻儿一条生路”当头的那一位蒙面黑衣人说到，这一说更加印证了安非的想法。“此话当真？”没想到顾坚竟然会相信这话。父亲还没说完，王氏就大声喊道“顾坚！你死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我们只怕会死的更快！”黑衣人一个指令，后面的人纷纷拔剑开始厮杀。在顾坚的保护下，王氏拉着安非开始往小路退。可是看着越来越多的护卫倒下，顾坚身上越来越多的刀痕，血的铁锈味在空气中越来越浓，安非觉得此生就要结束在这里了。王氏突然松开了安非的手，向天空放出了信号弹。“你个婊子养的”黑衣人咒骂一声，掉转方向开始往王氏和安非这里袭来，王氏拉着安非不断往后退“听着安非！信号弹发出去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你一定要活下去，去益州！找你姑姑顾明扬”安非已经顾不得问王氏她一个内宅妇人哪里来的信号弹，到底又是谁会来接我们？她只能盲目接收王氏话语里的信息。那边白姨娘想趁他们攻击顾坚带顾洁舒逃走，却没料到黑衣人连他们也不放过，一刀下去了结了白姨娘。身前的护卫又倒下一个，西边一刀要看就要刺中安非，王氏一把把安非狠狠推开，刺安非不成黑衣人刀锋一偏，正中王氏心脏。
　　“娘亲！”安非觉得眼前全都是血，只看的见王氏远山眉下，眼神坚定，嘴唇微动，冲着安非说，快走！跑啊！
　　安非顾不得擦泪，转身就开始往官道上跑去，顾安非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只记得王氏临死前在说快走！跑啊！拼命地往前跑。那边顾洁舒也在护卫地保护下往官道上跑。两姐妹就这样浑身是血地跑向官道。尽管护卫已经拼尽全力护住两人安全。一个黑衣人的一刀还是眼看要刺中顾洁舒，安非右手紧拽顾洁舒，左手下意识就抬起来挡住了刀锋。随着巨痛传来，血很快就染红了大半边左襟衣袖。“妹妹！”右手按住出血口地顾安非忍痛低声说到“快跑”。
　　跑到官道时，身边的护卫已经死光。途中，她们听到顾坚倾尽全力大喝一声“快跑”，顾洁舒一愣接着放声大哭，安非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拉着顾洁舒继续往前跑。
　　如果谁在熙正二十三年七月十八这一天的中午经过合川官道，一定会看到两个小女孩浑身是血的站在官道边，让人满是疼惜。可惜这一天，并没有任何马车经过，甚至连一只鸟都没有飞过。黑衣人步步逼近。她们步步后退，直至退到官道的另一边，悬崖边。安非看了一眼后面被雾笼罩着的重重大山。拉着顾洁舒的手紧了紧，说：“我们很快就会见到爹爹和娘亲了，你怕吗”“我不怕”。
　　顾安非拉着顾洁舒的手一步踏空，直接坠入雾中。快速降落的过程中，她迅速抱住了顾洁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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