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

　　五一之前冲业绩，老板下达了指标 ，分配到各个分公司的各个部门之后，季小敏她们忙得不可开交。原本就是琐碎的工作现在更加复杂。
　　季小敏从早上进办公室开始就没停，跑前跑后，楼上楼下。办公室里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到了中午的饭点儿，呼呼啦啦一下子全空了，人都跑出去放风，借机发发牢骚，利用吃饭时闲扯。
　　季小敏的桌子在西北角，厚厚的一摞文件报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肚子饿得咕咕叫，早饭只吃了碗粥，就为了能早点来上班。结果今天上午电脑死机无数回，急得她只想跑回家算了。家里的电脑虽然陈旧，却比这破玩意儿好用多了。本来想跟陈瑜反映下，看到她那张阴沉沉的脸季小敏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赵伟铭刚和同事吃完饭回来，季小敏还在那儿愁眉苦脸地，上去询问：“不用这么拼吧，饭也不吃了？”
　　“这破电脑，再不弄好我今天就完了。”季小敏快崩溃了。
　　“早说嘛，我试试。”赵伟铭从容坐下来，“你去吃饭，这个交给我。”

　　“能行吗？”季小敏迟疑着，再说时间不多了，也不敢擅离岗位去吃饭啊。
　　“快去吧，下午陈瑜不在，她去总公司开会。”赵伟铭淡淡地说了句，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别打扰我做事。”

　　季小敏望望他，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身心疲惫地慢慢走出办公室。

　　一个人的午餐不好打发，季小敏决定去楼下便利店买个饭团，加一杯酸奶完事儿。

　　公司附近的便利店很多，有饭团的只有两家。中午用餐高峰时有可能一抢而空。加班的人群没有耐心坐下来哪怕吃是吃一碗面，往往就是这种东西果腹，久而久之，一堆病痛也随之而来。大城市的白领，表面光鲜，进出的都是市区高档写字楼，实则却是夹缝里求生存的尴尬群体。往上比不了中产，年收入被死死限制着，看下面似乎还有许多垫底的，时不时用自我安慰来麻痹意识……

　　货架上分明还有一个——季小敏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
　　金枪鱼口味，生产日期今天！
　　季小敏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去结账。酸奶不买了，贵。一小瓶酸奶八九块，天天吃一个月下来也受不了，还是回去喝茶。
　　她在存钱。必须存钱。从家出来时拿了母亲四万。母亲到现在身上没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还是好几年前置办的。她省吃俭用，临到女儿出门想也不想就把一半的私房钱慷慨解囊了。季小敏想起来就心酸。自己就那么没本事，恋爱失败工作没有着落，拖累着家里。
　　所以她一定得存钱！

　　除去房租吃喝花用，她每月最多能存四千。这四千块就是她的希望。不逛街不看电影不恋爱不出去吃饭不买衣服化妆品，就能够存到这么多。
　　她边走边寻思，边用手撕着那个外包装。在路上吃完算了，省得给同事看到了被笑话。公司里估计她是最寒酸的。这种自卑即使心里素质再好在一帮上海姑娘面前也很难打消。她可比不了她们，一身真假难辨的名牌不说，都还有首饰和包包，尝尝谈论的不是高档餐厅的主菜就是谁结婚时的钻戒更大。

　　“现在才吃啊？就吃这个？”吴帆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出现，皱着眉头问她。
　　季小敏一大口饭团刚进嘴里，尴尬得说不出话，脸立刻红了。

　　吴帆没感觉地看看表：“现在几点了，你刚吃啊？我还没吃呢，要不一起去吃碗面？”
　　季小敏用力咀嚼后咽下那口饭团憋出一句来：“不了，没时间，手头一堆事儿。再不回去就不用回去了。”
　　“这么夸张？不就是冲业绩么？那只是吓唬你们这些小职员的。”吴帆有些好笑，“你别当了真。工作态度认真是对的，但有些工作不是你拼命就能行的。”

　　季小敏对这话相当认同，嘴上却说：“吴总，我就是个小职员。”

　　吴帆笑笑：“小职员也得吃饭。我还没谢谢你那天替我解围。走吧，我请你，一小时内肯定回来。”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来到一条餐饮街上。靠边停车后吴帆指着一家台湾面馆——“到了。”

　　拿到菜单季小敏瞪大双眼：“一碗面48元？！”
　　吴帆做个鬼脸：“那个不好吃，我们要吃98的。服务员！”一招手开始叫人点菜。

　　半筋半肉的台湾秘制牛肉面，味道香到了骨子里。季小敏一口下去立即幸福感爆棚，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她拿出纸巾擦擦嘴，才发觉吴帆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对不起我饿坏了。”真丢人，吃相肯定不好看。季小敏心里骂自己。
　　“没事，我看你吃得很香。挺好。”吴帆把一杯饮料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去火的。”
　　季小敏拿起来看看：“有点像可口可乐？”尝了一下，跟咳嗽药水差不多，怪怪的，可是蛮好喝。
　　“这叫黑松沙士，台湾的饮料。”吴帆站起来，“你拿着吧，咱们边走边喝。耽误了你上班就不好了。现在不早了。”
　　季小敏想告诉他陈瑜今天不在，又一想那只是赵伟铭说的，谁知道准不准？还是快点回去吧，万一给撞上了才麻烦。

　　回去路上季小敏喝着那杯黑色的饮料，心里的感觉相当奇妙。这是第二次跟吴帆吃饭，陌生感一扫而光，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他虽然一身贵气，跟自己格格不入，但是在他身边的时候很有安全感。
　　季小敏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他不就是有钱吗，难道你也钻进钱眼儿里了？跟大多数人一样？

　　经过路口时一辆助动车突然闯红灯冲了出来，吴帆下意识紧急刹车！——有惊无险，助动车回头看看他们，嘴里不干不净说着什么绝尘而去，季小敏那杯饮料洒了一半——洒在了裙子上。

　　吴帆嘴里骂了句，转头看到这情况和季小敏苍白的脸色，抱歉地看着她：“怎么办？公司里有备用的衣服吗？”

　　季小敏好气又好笑：“饭都没时间吃，还备用衣服？吴总你开玩笑？算了回去吧，一会儿就干。”
　　“那个很粘，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再说，你这么回去不被批评才怪。”吴帆沉吟之后说，“来我办公室，我拿件衣服给你。”

　　走进吴帆的办公室季小敏才恍然大悟什么叫做世外桃源。

　　这哪是办公室，分明就是疗养院或者高级宾馆里的套房！少说有百多个平方，宽敞亮堂，跑步机高尔夫推杆轨道，泡茶的角落里墙上挂着福水墨山水，淡蓝色的多人沙发看着就很舒适，茶几上的果盘里满满的新鲜水果。
　　季小敏看傻了。愣在那里。

　　“你等等。”吴帆快步走进套间，几秒后走出来递给她一条裙子，“试试看。”

　　季小敏低头一瞧，好牌子！价格应该不便宜。
　　“吴总，这个不合适，我不能穿别人的衣服。”季小敏摆摆手，心里七上八下。

　　“别担心，这件是干净的，没人穿过。”他轻描淡写。
　　季小敏犹豫着不敢接。
　　“这是我买给我前妻的，她嫌不好看一直没穿，我就顺手放在这里了。你要不嫌弃就拿走。免得我看了生气。”
　　季小敏拿起来，腰围胸围似乎都还差不多。

　　“要不要穿上再走？”吴帆指指她身后，“卫生间在那边，你可以进去换上。”

　　换好衣服出来吴帆正不耐烦地走过来要催她：“快点，你要来不及……”话没说完抬头看到换好衣服的季小敏静静地站在眼前。

　　她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腰身不盈一握的纤细。鹅蛋脸，白皙细腻，淡红的唇。杏眼透着股灵气，微微的忧伤，半长的头发束着马尾，有几根散乱在鬓角，衬得那股小家碧玉的气息愈发浓厚了。

　　”吴总，我穿有点大，不好看吧？今晚回家脱下来我洗干净，改天送来还你。”季小敏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了，你留着吧。”吴帆喉头动了动，声音低沉，“送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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