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沦

　　上学的时候，每年开学学生代表发言，陆云都会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接下来是高二三班的学生代表陈舒发言……”

　　“老师们同学们……”醇厚的嗓音钻入耳朵，可是她早已听不进任何内容，她的眼里只有那个身影，被早晨的暖阳包裹着连身形都好似镀上一层金边，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突然被拉近了几百米，她甚至能看到他颤动的睫毛和脸上细小的绒毛。

　　好像不论什么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师傅，麻烦去城南监狱。”

　　陆云侧首望向男人，面无表情的侧脸上布满阴沉。

　　车子开了许久，一直到计数表跳到了两百块才到了地方，陆云以前来过一次，但是已经很久以前了，大多都不记得了，现在的城南监狱貌似翻修过，环境好了许多，她陪陈舒走了一趟登记流程，然后目送着陈舒进去探监。

　　大厅里有零星几个人，陆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没过一会，眼前出现了一双皮鞋，她抬头，看到陈舒不大好的脸色。

　　陆云心一抽，忍不住伸手想摸男人的脸庞，被陈舒一把截住了，男人将她的手反握在手中，牵着她走出了那里。

　　回去的路上，陈舒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腿上，掌心都捂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可是男人好像没有察觉一般，一动不动。

　　“我爸死之前，也在那所监狱。”

　　“什么？”

　　“我爸在那所监狱死的。”

　　陈舒这才缓过来，听清了陆云的话，心头一震，他想过无数次陆云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况的原因，但是从来没想过会是因为陆云的父亲进了监狱。

　　“为什么你爸会……”

　　“他活该，贪污被抓了。”

　　陈舒看向女人的侧颜，对方望着窗外，零星的树木飞速闪过，荒凉又空旷的黄土地绵延而去没入远山之下，女人的眉眼鼻梁在这样一幅车窗小景中有种和远山一般朦胧又迷惘的神秘感。

　　他能听出女人口中的恨意，但是那面容上淡淡的事不关己又让他困惑，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眼前人。

　　除了前三天忙一点，后面几乎没什么事情，因为家里积蓄也不多，头七的时候，陆母也只是简单地弄了一下。陆云和陈舒在头七的第二天就离开了那座城市。

　　回到连城后，两人又好似变成了陌生人，每天各忙各的，有时候会在纯月酒吧见上一面，不过也只是匆匆一面。

　　陈舒最近很忙，公司在准备一个大项目，他已经好多天没好好躺在床上睡觉了。好在忙了这么多天已经差不多准备收尾了，他打算今晚去酒吧看看陆云，修长的手指捏着钢笔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着，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陈舒的思绪。

　　陈舒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陈母的声音，他才想起还有件什么事一直被他给遗忘了。

　　悠扬的慢歌，玻璃杯盏交错碰撞的清脆响声，陈舒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几分钟就到约定好的时间了。

　　刚好门口侍应喊出一声标准地欢迎光临，他闻声望去，一个年轻温婉的女孩独自一人走进餐厅，张望了一圈，刚好对上陈舒探究的眼神。

　　米色的连衣裙，披散的黑长直，加上人畜无害的长相，很符合他妈的审美。陈舒嗤笑了一下，站起身，估摸着怎么速战速决。

　　女孩腼腆地走了过来，嗓音糯糯地对陈舒打了个招呼。

　　在等人的时候陈舒已经大概能猜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一顿饭吃下来，对上个八九不离十，小姑娘才二十多，也不知道陈母怎么找到的，刚毕业，在电视台工作，性格乖乖巧巧，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不太熟的缘故，不怎么外向。

　　“你等会儿还有事吗？”

　　陈舒不解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我看你一直在看时间，是晚上还有什么事吗？”

　　陈舒抬起的手僵住了一瞬，他笑了笑将手又放回了桌上。

　　等到相亲结束，陈舒把女生送到了地铁，看到女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抬起手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犹豫了一瞬，他还是打过方向盘掉了头。

　　夜晚的城市像一头巨大的猛兽俯卧在这片地界上酣睡，灯红酒绿的酒吧闹市随着它起伏跳动的心脏活跃，夜晚清凉的风伴随着女人的胭脂香水、酒水的醉人、小吃的香味飘散而来，靠近繁华的酒吧一条街，空气中还弥漫开着奢侈淫靡的气味。

　　陈舒走进纯月，里面一如往日的喧嚣，现在场子已经热了，舞池里满满地跟着音乐浪潮肆意晃动的各色人群，他穿过层层人海走到吧台前，孟禾不在，吧台只有一个小青年，他有点眼熟，好像叫什么良。

　　“你好，请问陆云今天来了吗？”

　　小青年看起来猴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回道：“云姐在推酒，不知道现在在哪个包厢。”

　　今天孟禾不舒服，一直躺在办公室打盹，又有几个小姑娘请假今天不来上班，来上班的都不愿意去推酒，推来推去的就差要闹到孟禾跟前，陆云想了想孟禾本身就头疼不舒服，再霍霍不是更糟心，干脆自己揽下这个活。

　　推酒确实不是轻松活，一间间包厢跑，看人脸色，被揩油了还要笑脸相迎，买了酒到还好，没买的话白白吃了亏，还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里啐。陆云连跑了十多间才推出去六瓶，二楼都是贵宾厢了，她祈天祷地接下来可别出什么坏事，一打开包厢门，还是暗道了一句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陈舒在吧台坐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一个小姑娘踩着十厘米的高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焦急地问调酒小青年孟姐在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孟姐今天不舒服，在办公室睡觉呢。”

　　“201出事了，陆姐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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