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劫

　　寿宴还在喧闹中继续，皇后落座后，宴会才算正式进入高潮部分，歌舞四下散去，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格外空旷。
　　“父皇，儿臣两个月前听闻桐乡出产了一块奇石，通体青墨色且体积巨大，最重要的是，即便不经打磨抛光，也呈现水润细腻的质感，实在是难得一见。所以儿臣特地亲去了一趟。”说罢朝门外一挥手，六个小厮连忙将一块蒙着红布的大家伙抬进殿内。果真不一般，即便是这六个身材魁梧的小厮，抬着他走这不足五丈的路，也是一个个气喘吁吁。
　　说话的是太子殿下，他见歌舞先告一段落立马找准时机迫不及待地献上自己的“孝心”。石头映入眼帘时就引起了殿内的喧哗。
　　此时，皇帝也在皇后的陪同下走向这块奇石。掀开红布，墨色的如水面般透亮光净的“寿”字石呈现在众人面前。雕刻精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杂质，像极了泼墨挥而成的书法作品。只消丝毫的阳光打在石头上就能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石头本身的质地就非比寻常，再加上太子殿下花重金请来的雕刻大家在府内精雕细琢了两个月而铸成的行草“寿”字更显礼物的贵重。霎时间，惊叹声不绝于耳。
　　“太子殿下果真孝顺至极啊！”
　　“桐乡远在洛城外百里处，太子此去定是风餐露宿啊，更何况这石头又如此巨大，怎是轻易就能搬动的。”
　　“早就听闻桐乡盛产玉石，此等上品还是初次见得啊。”
　　大臣们见陛下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都纷纷绞尽脑汁献上恭维赞美太子的话。听了这些话的太子也是傲气十足，在其他皇子前挣足了面子。
　　“是啊，皇兄不辞辛劳，亲赴桐乡为父皇挑选石料，又监督工匠日夜劳作，这两个月定然为寿礼之事费尽了心力，难怪最近在猎场和书院都罕见皇兄啊。”二皇子见此景象实在沉不住气，还特意在“罕见”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唯恐皇帝发现不了太子近来偷懒的过分。此语一出，太子方才大笑的脸瞬间僵硬，尴尬地又局促地偷望向皇帝和皇后。
　　“陛下，太子也是出于孝心啊，前两日他来我宫中请安的时候，我见他眼角发青，询问下才知道，他最近两月既要监督工匠，又怕耽误功课，只好夜里点灯苦读，天不亮又去练习骑射。”说完眉眼一转望向二皇子，温柔的视线转而折射出锋利之刀刺向二皇子。“方才二皇子说少见太子定然是因为你们兄弟二人的练习的时辰总是错过吧。再者说了，皇子之中，你们二人年纪最为相仿，应该多走动才是啊。”
　　皇后之语一出，既为太子夺回了面子，又把淡漠兄弟感情的罪名扣在二皇子身上。太子脸上瞬间又多了些许笑意和狐假虎威的傲慢。透过眼角鄙视地看着自己这位二弟。
　　皇帝看向太子点头道，“嗯，是比前些日子看上去瘦了些。太子，你的心意朕都知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费力。”说罢转身欲回到座位上。
　　“回父皇，其实这石头还有玄妙之处。”
　　“哦？何处？”皇帝停止脚步颇有好奇地看着太子。
　　太子见众大臣的视线又回到自己身上，轻咳一声说道，“嗯，父皇见多识广，自然是我们这些晚辈不能比较的，相必此类石头父皇也是多见的。所以，儿臣做了些许改进，希望入得了父皇的眼。”说罢端起桌上的水从“寿”字顶端淋下，奇妙之处在于，水并没有沿着石壁留下，而是从石体内部穿过，所到之处，墨色中留下了一行绿色的隶书字体“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灵椿过八千。”
　　就在其他人瞠目结舌之时，之前一直端坐聆听的四皇子起身拍手道：“早就听闻桐乡奇石日光下呈墨色，月光下呈青色，遇水则呈绿色。果真闻名不如一见，奇石名不虚传啊。”四皇子一语道破石头的玄妙。
　　“怎么？四弟也知道此石的妙处？”太子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平时寡言少语的弟弟。
　　“略有耳闻罢了，怎么比得了皇兄见多识广。”
　　听到四皇子的回答，太子很是满意，继续解说道“父皇，儿臣命人从石头顶端凿了细洞，穿线钩针在石头内部刻就了这两句诗句，加之石头本身的特质，从而形成了方才所见。另外，儿臣已经凿通了水路，水流经刻字后不久就会逐渐被导出，无需担心陈水滞留石头影响景观。”
　　“好好好，哈哈哈，朕心甚慰啊，皇后，你教子有方啊！”伴着爽朗的笑声，皇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喜悦之情比方才又浓了几分。笑得没有丝毫遮掩，就像一个儿女围绕承欢膝下的慈父。
　　“好是好，只是只两句诗，未免太小气了些吧。”二皇子此时内心不平至极。由此一来，他为皇帝准备的紫檀木蓝田玉边框金丝彩线蜀锦八仙屏风就显得平庸多了。
　　“欸？老二，石内雕刻本就难度极大，刻得两句已然不易了，怎么说，也是你皇兄的一番心意啊。”皇帝对于太子明显的偏袒让二皇子又碰了一鼻子灰。
　　“对了，老四，你最近长进不少啊，但是还要多向你的皇兄们学习啊。”
　　“儿臣明白。”四皇子俯首回答。
　　“赏，赏，赏，今日所有到场之人皆赏白银千两，所有皇子加赏黄金百两。太子啊，随朕还有你母后同去御花园。”说完牵起身边皇后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御花园出发。
　　没了主角的宴席又变回之前的松散，大臣皇子开始四下闲叙，歌舞菜肴又上，还想在大臣面前展示自己寿礼的二皇子自知没趣，随意挥了挥手，命太监把礼物入库了。回到位置上独自喝着闷酒，如坐针毡。
　　对于其余的皇子而言，皇帝是否真的中意自己的寿礼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想必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太子的寿石带来的冲击。相比于父亲的赞美，他们似乎更喜欢看见二皇兄笨拙地和太子针锋相对和随后挥之不去的窘相。
　　这个寿宴，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