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拥抱

　　我到哪里去找这条狼！天苍苍野茫茫，他的家和我的家一样穷，下岗的工人，城市的流民。有了30万，可以在城市在乡村，为什么一定要到庐山？绝望，大海捞针，要有多绝望就有多绝望。
　　我高声叫道：“拿酒来！”
　　哦！好辣。酒急剧刺激着神经，往事历历在目浮现眼前。
　　拿到了全国大奖，看着妈妈眉心充盈着笑意，多年的疑问和多年的怀念涌上嘴巴。我斗胆问：“妈妈，我想爸爸啊，告诉我他在哪里好吗？”刹那，只是刹那，妈妈的笑容像六月忽降的大雪，笑肌僵硬，发出凄惨的青光。一天、两天、三天，妈妈倒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说话。十二岁的女孩是脆弱的呀，那份恐惧那份自责，小小的心儿无法承受。我不知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我是那般地怀念5岁以前的日子：骑在爸爸的宽大的肩膀上，吃着爸爸给的甜甜的零食，听着爸爸嘻嘻哈哈讲着有趣的事……爸爸还送给我一个可爱的圣诞老人，每当看着他，我总以为就是爸爸，在极度寂寞孤独的时候，我只会对可爱的圣诞老人滔滔不绝，我让那个笑呵呵的脸亲我，幻想着就是爸爸对女儿的爱。
　　三天，站在在黑暗的房子里，我不敢发出声音，不敢哭不敢叫，两只脚不住地颤抖。我发誓，以后不再和妈妈讲话了，她浑身都是痛苦，我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碰到哪一处伤口。
　　许久以后的一个日子，书包里多了张字条：孩子，将来你得给自己的孩子找个好爸爸，记着，要远远离开“穷”字！
　　课堂上，正在讲意识的反作用：延安的小米加步枪赢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飞机大炮，取得了新中国的胜利！靠什么？靠的是第二性的力量——精神。政治老师一脸自豪，精神的力量使他发亮的头发一闪一闪如触电不良好的灯泡。十多年，由钢琴和书法培植出的不朽精神占据了我的世界观，我甚至比老师更相信精神，认为不是第二性，是第一性的。于是我果断地丢掉了这个俗气的教育，在妈妈面前我已无话可说。
　　如今我知道：30万，这是沉甸甸的物质，负的30万，这是一个巨大的“穷”字！它的存在，是第一性的。
　　一杯又一杯，热辣辣的酒真好。脑子转开了，物质就是钱，一百一百的大钞，原可以用它们给妈妈买衣服买鸡鸭鱼肉的，现在，孝心在我没有知情的时候转移了方向。我可怜的妈妈呀，对不住你！你的丈夫和女儿都对不住你！过去女儿不谙世事，不知道背叛之苦、不知道凡是女人都想依赖着男人的臂膀平安和美。女儿不知你的天塌了、地陷了，还一直不公平地奢侈地要求你的宽容你的笑脸。如今女儿懂事了，女儿明白你的艰辛不仅仅在生活上、你的愁苦不仅仅在挣扎中、你的压力不仅仅是一个抛弃！
　　一双幽怨的目光看着我，是妈妈的。从知道女儿的“爱情”具体到和谁的时候，妈妈捂着心脏说：人不学，不如物。
　　妈妈，让你失望是女儿最大的不孝！
　　心脏承受不了了，爆发了，山崩地裂。有人轻轻地对我说话，还拿走了酒杯。不，我花的是自己的钱！天旋地转中我哭着吐着、吐着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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