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三十五日

　　森林的尽头，是一小块玉米地。穿过玉米地。此时，天色已黑。
　　街市上，高楼琳琅，霓虹溢彩。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两旁商场的玻璃门中，发出淡黄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夜市。
　　我推开曼德大厦的旋转门，进入正厅。女服务迎面走来，弯腰欢迎。
　　“小姐，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工作牌或者推荐信。谢谢。”
　　“推荐信？”
　　“是的。这里是政府科学研究院。只有工作人员、科学家以及持有内部推荐信的人员可以进来。”
　　“对不起，我没有推荐信。”
　　“那么，请您预约之后再过来，好吗？”
　　“如果是来应聘的呢？”
　　“您好，应聘者的话，请将要求的证明原件交于前台，留下联系方式，然后回去等候通知。我们会在一个工作日内，给予回复。”
　　大厅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招聘启事：
　　特约语言学家：
　　一、聘用条件
　　1.学历：无；
　　2.经历：无不良记录；
　　3.年龄：无；
　　4.工作内容：翻译研究新语种；
　　二、聘任要求
　　请应聘者个人提供个人身份证明、住所证明，家庭成员关系证明以及人身清白证明。
　　三、薪资待遇
　　面议。
　　我作为埃美亚最年轻的语言学家，创立了独有的语言密码体系。该体系能够使人在最短时间内，掌握一门新语种。
　　这个招聘职位不正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嘛！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潜入到曼德研究中心内部，探索柯若的情况。但是，个人证明什么的到是难办。
　　或许我可以找吴仆？在任何一个星球，没有势力和人脉，都是寸步难行的。然而，我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得另谋出路。
　　****
　　离开曼德大厦之后，我走进附近的一家旅馆，询问好价钱，打算先住在这，再想办法怎么弄到个人证明。
　　“身份证？”柜台小姐，头也不抬，对着电脑屏幕，点击着鼠标。
　　“对不起，我没有那样的东西。”我的声音小到差点连自己都没有听清。
　　“那么提供一下亲戚或者朋友的联系方式。”
　　“这个...没有...”
　　柜台小姐抬头看了看我，随即又继续敲打着键盘，“外地人？你是第一次到曼德吧？”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昨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使我同朋友们失去了联系。他们现在生死难料.....”
　　柜台小姐的眼角有些湿润，满脸同情。似乎这样的身世，攻破了她的感知。
　　“哎，都是可怜人，我又何必为难你呢。”她递给我一张表单，“你在这里签下名字。”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笔，在她指示的地方写了名字。
　　“不瞒您说，其实我现在的处境和你相差无几。最近，这个城市，很不太平！如果可以，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哦？怎么个不太平法？”我将填好的表单，递到她的手里。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晚上，尽量不要外出。”
　　“你是指岸邸沼泽地里的怪物？如果是这个的话，我想我是知道的。我是从那前面的小镇上过来的。”
　　当她听到“岸邸沼泽地”时，露出了同吴仆、酒吧女主人相似的惊悚的表情。但不同的是，这种惊悚中夹杂着痛苦。她像是记起了一些可怕的回忆，脸涨的通红。
　　“镇上，还好吗？”
　　“大部分的人，都已搬走了。但还算太平，酒吧照常营业，客人们也愿意观顾。”
　　“太平？！我亲眼目睹，那怪物将我亲人们的血吸干！它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鬼煞!但是，没有人相信我说得话！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疯子！”
　　“我相信你！事实上，前天晚上，我差点死在它手上！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柜台小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在它的手上，逃过一劫？！”
　　“大概是侥幸吧！”
　　****
　　我回到房间，打开灯。从房间的窗户看出去，曼德大厦的显示屏上正在播放着广告。
　　夜晚的曼德，散发着银光，美丽极了。街道上已经鲜有人迹，空气中散发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静。我靠在枕头上，没有掀开被子，盯着窗户对面，看的出神。
　　我的眼睛，感到干涩难忍，还是先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才有体力到处奔走嘛。
　　***
　　地球第三日。
　　挂钟显示：7:30。我站在窗边，已经一个小时了。在这期间，除了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一条狗，走出大厦之外，再也没见有什么人进出。牵狗男子穿着休闲运动装，像是走出自己的住宅小区一般，娴熟地顺着街道，右拐进一条巷道。
　　他的脸，虽有些皱纹，但却很是富态。身材稍有发福，散发着学者的气质。对于这样的外貌特征，我隐约记得在哪里见过。我试着捋清思路：中年——富态——学者，这样的信息，使我联想到视频中的那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单从体型上看，相似度还是挺高的。
　　既然大厦只有工作人员可以进，那么，牵狗男子作为员工，从他的穿着上看，那栋楼里的人，只要进去，除了偶尔的生活所需，基本上不用走出大厦。这也就意味着，只靠潜伏在大厦周边，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打听到内部的消息。
　　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自然消息就封锁了。但是，再完美的犯罪现场总是会找到些蛛丝马迹，肯定存在漏洞。
　　总之先跟上去，查看一番。
　　街道的一半，被曼德大厦遮去了阳光。明亮和暗影之间，形成了一道边界线，人们在暗影中将脖子缩进围脖或衣领中，打着哆嗦；而在明亮处伸直脖子，脚步轻快，在红绿灯处停下脚步。
　　正当我走出旅馆，准备过红绿灯时，十几辆黑色汽车，径直停靠在曼德大厦的门前。
　　我赶忙走到一个石凳边，暂且先将牵狗男子的事缓缓。旁边有个垃圾桶，散发着酸臭味，令人作呕。但是这个位置，侧对着曼德大厦，角度正好能够看清车前面的情况，也只能将就着坐了。
　　只见那车门齐刷刷打开，走下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这最后出场的当然都是大BOSS级别的人物。我特意侧着身子，伸直脖子，竟看到了一个身材纤瘦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女人戴着墨镜，踩着红色镶钻高跟鞋，在众人的拥护下，径直走进曼德大厦。
　　“小姐，这滋味不好受吧？”
　　我转过头去，看到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头，穿着橘黄色的制服，虽说是橘黄色，但也几乎成为黑色了。他佝偻着身子，拿着个白色麻袋，用木棍制成的“钳子”，将垃圾桶里的垃圾分类装袋。
　　“您是指臭味？”我困惑的看着他黝黑且布满皱纹的脸，他笑着点点头。
　　“您不是也觉得无所谓吗？对于一个身无分文、居无定所的外地人，有个地方可以坐，这臭味又算的得了什么。”
　　“许多年轻人，生活无忧，却整日抱怨这，抱怨那，要是都像你这么想，那么，生活就美好喽。”
　　我只顾着观察着对面的情况，对于老头的话，只是敷衍着点点头。
　　他见我没有说话，又说道：“这说来也奇怪，最近这个垃圾桶里总是会出现一个黑色的袋子。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后来有一天，我看到袋子的破口处，流出了红色的液体，觉得好奇，就随手打开看了看，你猜怎么着？”
　　那人也是走进了右边的那条巷道，我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他继续说道：“居然装满了十几个人的耳朵，血从耳孔流出，我当场就被吓得晕死过去......”
　　“人的耳朵？”我像是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又坐了下来，“您是说人的耳朵？而且最近几天都有？”
　　“是的，是的，但是自从那次，警察过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曼德大厦门口的垃圾桶里，出现了十几个人的耳朵，而且持续了数天！
　　看来，他们把飞船的残骸也一并带回来了。当有人使用蛮力，想要进入它的主程序时，系统便会释放R物质--通过空气感染人体，使身上长出许多只耳朵，之后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使他们痛苦万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所有多余的耳朵割掉，但随后也会失血而死。这是我们在对于一个陌生星球文明感到恐惧下，做出地愚蠢自卫措施。
　　这样产生的尸体是不能够随便处置的，否则会有传染的风险。想必这点，他们会考虑到。或许，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们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处理尸体。这样，他们必然会借助交通工具，从曼德大厦将尸体运出，然后再回去。我可以借机潜入。
　　***
　　想来这样干坐着，是得不到任何线索的。
　　我同清洁工道了别，决心还是从那个牵狗男人着手调查。
　　巷道里，几个乞丐睡在用报纸、硬纸盒铺成的床上，使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我惦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侧着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巷道的另一边，是生活区。各种小吃店，便利店，随处可见。新食客们犹豫地走在中间的官道上，思考着该光顾哪家。老顾客们，则脚步轻快，目标明确，直奔某家常去的店铺。
　　透过店铺的玻璃窗，我仔细地看着客人们的脸，希望从中分辨中曼德大厦的员工。每一家，都仔细地查看。路边小吃摊的女主人，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尴尬地向她笑了笑，然后继续寻找。
　　“嘿！你怎么在这？”一只手突然从后背拍我一下，我惊讶地转过身去，这不是酒吧得那位艺术家少年嘛。
　　“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他的眼睛、嘴角淤青，手上绑着绷带。
　　“哎，别提了，我那天把画送过来，收了钱，准备回去的时候，谁知碰到了一群恶人，莫名其妙痛打了我一顿，还抢走了我的钱。”
　　他将手上的塑胶洗碗手套脱下，领着我走进一家饭店。
　　“哎，都会过去的。”我试图去安慰他，但是，生活就像一团乱麻，我自己都被困其中，又如何去说服别人积极乐观呢？
　　“我现在在这里上班，就是洗碗。”少年苦笑着，“你也知道，我之前的工作也是洗碗，所以还算没有变化吧。生活，还得继续。”
　　“你这边还招人吗？”我知道现在问这个，有点显得不合时宜。但是，在这个星球，我只认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了。
　　“等会你去问问店主，应该是招的。”
　　“你知道曼德大厦吗？”
　　“知道。那里面的人，经常来这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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