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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白莲生渠淖可怜芳心洁
潇兰阁的名字源于其一楼一苑,分别是潇楼和兰苑,潇楼为坛型木质建筑,中间是个圆形院子,院中有舞台、桌椅,供客人吃饭喝茶,潇楼有三层,一层住的是下人与娼,多为年老妇人,是阁中地位最低的女子,价格自然也最便宜,多为市井小民光顾,没生意时便需要操持院中所有人的洗涮缝补;二层为红馆儿,她们多为年轻女子,通晓些声乐舞蹈,既卖艺又卖身,卖主大多为乡绅、衙吏或兵卒,在楼中算是半个主子,可以任意使唤一层的娼女;三层为淸倌儿,多为容貌姣好的豆蔻女子,被当做大家闺秀教养,虽小小年纪却通晓琴棋书画,擅诗词歌赋,能文能舞,这些女子自然是楼中地位最高的,所陪恩客也多为达官显贵,出席的场合也多为贵族云集之处,其中不乏文人骚客,是个风流韵事层出不穷的地方。潇楼看似等级森严,却是流动极快,时常是三层的住到二层,二层流落到一层,上层的姑娘一方面对底层的妇人婆子极是厌恶不屑。另一方面,担忧着年华老去,堕落到底层。下层的妇人们则冷眼伺候着所谓的主子,只等她年老色衰,下来与自己作伴,感受这世俗的酒气、臭气。
与潇楼的世俗繁杂相比,兰苑便是人间仙境了。院中种满素心建兰,花季一到,素兰白映眼,幽径香风散。苑中的门上雕着的却是牡丹。潇兰阁中,只有花魁有资格居住其中。
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在了兰苑门前,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走下轿子,推开苑门,大步穿过花园,走到主楼二层一扇朱门前,妇人轻巧房门,毕恭毕敬道:“主子,轿子已经备好,是时候动身了。”话音落后许久,屋中没有动静,妇人叹口气道:“主子,新花魁就要到了,终究是要离开的!”许久,房中仍没响应。妇人隐隐感到有些不妙,又使劲儿拍拍房门,喊道:“兰姐儿,兰姐儿,你在不在?再不说话我就进屋了啊!”房中仍是没有声音,妇人心里猛的一沉,用全身力气推门,没想到门并未上锁,妇人用力过猛,一下子冲进了屋子扑到了地上。屋中绡帐随风翻飞,妇人爬起身四下张望,见一个身影倚坐于床上,床边有一张八角梨木花几,几上摆着一盆白花,花朵似兰不是兰,似桃花却又比桃花大些,床上女子面色平静,纤手摆弄着盆栽,且时不时摘掉几片花瓣放入口中咀嚼。
妇人走近,心疼的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泛起泪光,却挤出笑容道:“难怪世人都称道小姐吐气如兰,原来小姐的秘诀在此呀。小姐,出了这院子未必就是坏事,老奴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绝对不会让小姐受委屈!”
女子听后冷冷笑道:“你何苦说这些,你我本来就是从潇楼出来的,里面是个什么光景大家心知肚明。”说话间,女子握紧了手中的花草,盆栽瞬间凋落满几,随后女子又松开了手,依然静静地抚弄花朵,将散落的花瓣送入口中。
门外突然热闹起来,喧闹声传进屋中,妇人轻声道:“小姐,是时候……是时候离开了。”
女子浅笑:“妈,你急什么。”
妇人睁大眼睛看向女子,问道:“你……你叫我,叫我娘!”
女子细语道:“兰清裳,兰情殇,你当初为情所伤,却给我起了这样的名字,如今我也同你一样了。”
妇人再也按捺不住,泪水滑落,哽咽道:“我的儿,你终于认我了!”,走近兰清裳,将她拥在怀里。两人只是哭泣。少倾,妇人觉得怀中的女儿有些发抖,于是松开女儿察看她的情况,却发现兰清裳的水蓝裙子一间被血浸湿一片,女子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妇人慌了,却依然说道:“不怕不怕,我去给你找大夫,一起都会好的,都会好的。”说着便要跑出去叫人。
兰清裳抓住妇人的手道:“不用叫了,没用的,最后再陪陪我吧!”
妇人红着眼,颤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不会有事的。”说着跑出门外,大声呼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妇人抓住经过门廊的一个小仆,道:“快,快去叫大夫,兰姑娘病了,快。”
小仆邪一眼哼声道:“什么蓝姑娘红姑娘的,今日新花魁入住,兰苑上上下下都忙得紧,要去你自己去吧!”却不知这话被经过的雪娘听个真切,疾步走到小仆面前斥道:“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今日你这般对兰姐,明日我失势了,你定是也这般对我了!”
小仆慌忙跪倒哀求道:“小的一时忙晕头了,雪姑娘千万别记恨小的呀!”
雪娘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小仆回了声“是”便慌忙跑出去了。
妇人看着雪娘一时说不出话,却听房内穿来兰清裳的呼唤:“娘,你回来,别走!”
妇人顾不得其他,奔回屋中。兰清裳已经奄奄一息,轻声对妇人道:“是我自己寻死,你又何苦折腾。你当初真不该生下我,如今竟也和你一样了,为人所骗,又有了孩子,我绝不会让她步我后尘,我娘俩先走了。”
雪娘静静地立在床边,看着这对母女,不知如何是好。兰清裳抬起头看了看雪娘,苦笑道:“真是个少见的美人,为你搬出兰苑我是服气的。只是……”兰清裳突然笑起来,接着说道:“只是花无百日红,你今日风头再盛,也敌不过年华老去,今日的我便是明天的你,我只告诫你,婊子若是有了情,那便离死不远了。”说我又是一阵笑声,笑声渐渐微弱了,兰清裳突然对妇人道:“盆栽,盆栽给我,那是闵郞给我的!”
妇人慌忙将几上的盆栽递到兰清裳手中,兰清裳痴情地望着残败的盆栽,喃声道:“你说过要来接我的,你说过要让我做闵家二少奶奶的,怎么还不到,怎么还不到……”说着吃力地又将一片花瓣送入嘴中,静静地闭上眼睛,含笑死去了。妇人悲痛万分,放声大哭,响彻了整个兰苑。雪娘看得真切,似是了然了一切,安慰道:“兰姐是自己服毒而死,她那情郎送的盆栽是夹竹桃,花有剧毒。谁会想到情浓意切时送的礼物竟会成为杀人毒药呢!”
说罢,雪娘走出了房间,对身边侍女道:“跟下人说,这间房子的所有东西都交由这老妇处理,我住到客房便可。”
……
一场风波过后,雪娘住进了兰苑。胡雪娘住到兰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掉了所有的兰花,在院中挖了一方池塘,种上了白莲。雪娘始终忘不了兰清裳临死前的情景,心中无限悲凉。
……
春去秋来,雪娘已成为华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纵使访金昂贵,要求苛刻,兰苑门前求访者仍络绎不绝。然而,能够成为其入幕之宾的却都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其中就包括镇国将军云家的公子云破,丞相长子闵纬旭,传说江湖上的侠盗“紫云血月”和雪娘也是挚交,传闻雪娘与江湖第一风流美女胡月娘是同胞姐妹,传闻富可敌国的秦氏少主与雪娘关系密切,传闻兰苑不仅是销魂处,若有心愿,求雪娘便可达成……一时间胡雪娘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夜里,雪娘倚窗赏月,倩影映在窗纱上,意境甚美。却无人注意到有黑影闪入兰苑。少倾,雪娘脚下卧着的白猫突然爬起,喵喵地叫了起来。雪娘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将白猫抱起,说道:“你这坏东西,青天白日时你不来,大半夜的倒精神,凭着有些爬墙上房的本事你就得意了,当真还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呢!”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姑娘是在说我吗?”
雪娘噗嗤笑出声来,举起猫儿道:“猫儿呀猫儿,该说你聪明还是傻呢!”
窗外男子呵呵笑了两声,道:“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只是实在好奇,所以就……”
雪娘笑道:“秦公子是要一直扒在我那窗栏吗,若是扒坏了我找谁赔去!”
话音刚落,从窗外钻出一个人影,雪娘屋中并未点灯,一时间虽四目相对却难辨对面之人。男子奇道:“姑娘怎知我姓秦?”
雪娘轻摇罗扇,笑道:“猜的!”
男子更加奇怪了,问道:“猜的!如何猜的?”
雪娘得意道:“云家二少爷云破、闵家少主闵纬旭、紫云血月我都见过了,只剩下秦家少主秦思白了,你可让我好等!”
男子又问:“你怎知我一定会来。”
雪娘有些无奈,撇撇嘴说道:“猜的!”
见男子还有发问的趋势,雪娘赶紧接过话头道:“云家二少也是爬墙过来的,带了一锅狗肉,说是皇宫里的御犬,紫云血月是踩房顶过来的,送了我一棵雪莲,闵纬旭是花钱从后门进来的,送了我一箱金银,你这个扒窗户的,可带见面礼了?”
秦思白一听这话,脸上一红,歉然道:“在下、在下来得仓促,没有准备见面礼,下次一定补上。”
雪娘嗔道:“亏你还富可敌国呢!下次的自然是下次的见面礼,这次的该怎么算!”
秦思白赧道:“那……那怎么办?”
雪娘道:“既然没有实礼,那便来些虚礼吧!”
秦思白问道:“虚礼怎么做?”
雪娘眯起眼睛,走到窗前作沉思状,不经意瞥见院中的一池白莲,抿嘴一笑,道:“你就以白莲为题作首诗送我,如何?”
“作诗!”秦思白挠头,一会看看莲花,一会儿看看雪娘,细审雪娘的容颜后,秦思白有一丝愣怔,喃喃道:“白莲生渠淖,可怜芳心洁”。
听到这两句,雪娘心头一颤,望向秦思白。四目相对,房间一片静寂。许久,雪娘先开口道:“怎的只有两句,然后呢?”
秦思白低下头,眉头微蹙道:“我不知道。”
雪娘喃道:“你是不知下两句诗如何作,还是不知白莲该如何?”
秦思白答道:“这两个我都不知道。”
雪娘抿嘴一笑道:“不为难你了,剩下两句等你想好再告诉我吧。”
秦思白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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