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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罚
小童的话让赵司徒陷入了沉思,四喜是自家的下人,就算在言语上会对玄朗偏袒,可真实发生的事却不敢胡说。
如此一来,真相显了大半,像自家孩儿原本就耿直率真,若是真在学堂里被上下欺辱,能忍到现在已是不易。
看来还是自己想的简单了,虽然他赵司徒因为深受皇恩,朝堂之上不敢有人乱嚼舌根,可是找个借口难为难为小儿却不是难事。
“无耻!”赵司徒想到此处,恨不能掌那些碎嘴。
还好问了旁人,赵父忆起儿子刚才决然表情忍不住苦笑摇头。
玄朗那孩子素来忠孝,若是听闻了些不好的传言也绝不会回来禀告父母。刚才那样逼他,仍是一语不发,这里面恐怕也有许多深层的顾忌。
夜更深了,一个半大的孩子独自跪在祠堂里也不知又多难过……
“好了,你下去吧……”一贯严厉的父亲心中又酸又疼,“等会儿你寻个借口去给少爷送件披风吧,还有灶房里的菜也给他送一份过去……”
“是,老爷。”四喜抹抹眼泪应声连连,待要离去时又不免多了一句嘴,“既然此事怪不着少爷,为何不能让他回房休息呢……”
然而,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又触了当家的脾气,刚刚还为儿子委屈的赵司徒又火大了起来,他怒目一瞪,对着小童吼道:“谁说不怪他!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随意伤人!教他习武是为自保而不是凌弱!让他跪着!不到天亮不准起来!”
说完便一甩衣袖走了,直吓得小童又差点尿了裤子。
夜更深了,祠堂里冷冷清清。玄朗端直了身子跪在赵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前,不哭不闹,不悲不怨。
时间过得很慢,这让他终于有了空闲可以想想最近的事。
自来汴州后,家里与四周都变化颇大,父亲忙于政事,即便玄朗再不经世事的也看得出他每日回家眼眉间的隐忍与无奈。
当今乱世,凭何说什么忠良?北方契丹虎视眈眈,男方各地揭竿而起,政权更迭得比天气还快。私一句大不敬的话,就连那后晋的蕃帅安重荣都敢吼一句:“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他们赵家,上不愧天地下不愧祖训,父亲沙场征伐数十载,从未滥杀过一人,如今若不为求一家老小安稳怎能容得旁人说得如此不堪!
玄朗不小了,他虽看不清前程也晓得自家血统里的炙热,更明白自小杀伐的父亲为何愿做到如此程度。
赵家的男人从不讲什么虚名,旁人怎么看无谓,只要能守护亲爱之人便是大丈夫。
如此一想,玄朗更觉自己白天那般作为实在不该,就算不晓得那小子是司马家的幼子也该懂得既出兵刃便是无礼。
难怪父亲从不肯真的教他武艺,只叫他多读诗书,是否正是因为早看清了他骨子里的蛮横性子才那般打算?
玄朗胡乱想着,又是懊恼又是不甘,既担心明日之事又着急之后打算,心烦意燥,竟没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喂!你怎么了?为何跪在这里?”
出神的小子愣了愣,茫茫然回头,不成想闯入者竟是白日才分别的熟人。
“空空……你怎么……”
玄朗搓搓眼睛,很想问他怎么来的,转而又想到这人的本事,怕是时间哪里于他都无甚阻碍,于是只得转口问道:“你怎么这时间过来?”
空空努努嘴,有点不满意对方的冷淡,他一屁股坐到跪着的那人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物事,潇洒道:“这东西你拉我那儿了,怕你大晚上担心得睡不着才赶着送过来……”
说着随手把东西扔给对方,他话说得戏谑,无非也是有点恼这人不亲近。玄朗赶紧接过,一看原来是自小挂于身前的玉佩,他这一晚上经历太多,就连贴身之物丢失了也不晓得,幸亏有人收着。
“感谢感谢!这物事于我十分重要,竟然丢了!”笑眯眯地复又带回去,感激的眼神里带了些讨好。
空空被他傻愣的模样逗得想笑,方才那点迎接时的冷淡也消散殆尽,转而看看四周,发现对方跪的可怜,不由得担心起来,忙忙拉他,问起遭,“赶紧起来!这天儿虽不冷,可夜里风大,怎能长跪?”
陆空空是孤儿,即便小时师父也管教得极严却不知大户人家的规矩,还当时玄朗丢了物事跪这儿找呢,哪里知道是挨了罚。
玄朗自然不敢起来,他摇摇头,轻轻拂开好意,苦笑道:“我犯了错,正挨罚呢。”
空空眨眨眼,又望望四周,最后眼睛回到好友明显染了心伤的额头,不知联想到什么,内疚非常地低声问道:“是因为我硬拉你出去玩吗?”
虽然有这点小事却不是主要,玄朗自然不愿怪他,忙道:“不是不是!不关你的事!” “
“那因为什么?难道是咱们赌钱被你爹知道了?”
空空着急得不行,声音也无意识大了些,玄朗瞧他口无遮拦赶紧捂住,又急又笑道:“都说了不干你的事儿,别瞎说!回头被人听了,我还得挨一顿!”
贼小子听人这么一说,只好呆愣愣地点头,他还是第一次见着人挨这么重的责罚,忍不住唉声叹气,难以宽慰。
玄朗好笑地看着他,心想这家伙的脑子也不知什么回路,分明是自己受罚,怎的他比自己还要难过?
于是,好似看到了幼弟,玄朗忍不住摸摸那颗毛茸茸的黝黑脑袋,安抚似地拍拍。
这举动让空空很不好意思,他想起了师父,记得过去也总被这么对待,不由得别扭道:“手拿开!搞得我跟小孩子一样!”
如此一闹,玄朗更加觉得对方可爱,挪揄道:“空空啊,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你!”
“哈哈!哈哈……”
因着空空的突然到临,原本苦不堪言的责罚一时变得有趣。两个少年一跪一坐,老实地在祖先面前挨罚,自省不见多少,玩闹倒是轻松。
“玄朗,你家好大啊~刚才我翻进园子差点迷了路……”
“是么?那你还真厉害,能找到这里……若是不小心走错了园子,被我爹逮到你就惨了……”
“那不可能~你爹那么厉害,身上的戾气八百里远我都能嗅到,怎么可能走错!”
“啊?!嗅……空空,你可真长了一个灵敏的狗鼻子!”
“啊呸!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亏得小爷我好心好意过来陪你……”
“欸!之前你自己还讲呢……怎的就不让我说了?”
“我自己说那是谦虚,你说就不行!再说了,小爷若不是长了这么一副追风的鼻子,又怎么寻得到你这香孩儿呢?哈哈哈……”
“你!得得得……我认输了!别瞎叫了!”
“我就不!香孩儿!香孩儿~香孩儿……”
“……”
打打闹闹间,玄朗那点郁闷被欢喜所代,内心中升起一种久违的温暖,竟不小心忆起一点往事,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样突如其来的情绪让空空生了疑惑,遂问道:“嗯?你又怎么了?突然叹什么气?”
玄朗笑笑,难得深沉,“其实,我还有个哥哥……”
“欸?在哪儿?!怎么没听你说过?!”
哈!傻大个居然还有哥哥!
空空一听乐了,一个傻小子就这么好玩儿,那两个岂不更好玩,于是急忙拉着人家闹:“干脆叫出来一起玩儿吧!”
玄朗一看他的模样便知道这人的心思,笑着摇头道:“抱歉!他不能跟你玩儿……”
“为什么?!”
“他已经不在了……”
说着说着,一点悲伤瞬间蔓延开来。玄朗想起了小时候,那时还在洛阳他也并没有这样孤单,哥哥总是带着他玩耍,从不嫌他拖累。哪怕自己淘气是犯了错,他也会到第一时间父亲面前护着……
只可惜,好景不长,天妒英才,那个光明如同太阳一样的兄长竟在一夜之间突然去了……玄朗一直记得那日的场景,母亲和妹妹哭得失了声,就连一贯严谨的父亲也忍不住偷偷抹泪,只有他……
呆呆地站在灵位前,好似不相信一般傻站着,没有一滴眼泪。
说来也奇怪,那时一颗心痛得厉害,可是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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